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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繞過半個世界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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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桃花郎,醒時覆仿徨。山河應猶在,故人可是舊時模樣?

——節選自陸朝顏日記]

“為了什麽不重要。”陸朝顏臉上的笑掉下又掛起,車窗外烏雲密布,遮住一大片星光。

“是不重要。”卓銘川聲音低沈,直截了當地說。

陸朝顏的眸色一黯,扭頭望向車窗外,街道上的路燈斜灑進車內,照在她的臉上呈出一片淡黃色的陰影,只聽她說:“五年前與你分手,我從來沒有感到很抱歉。”

卓銘川整個人都被黑暗所籠罩,陰影靜謐,只有二人的呼吸流動,他眉眼冷厲,如九天之上不動聲色的神祗。就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就那麽淡漠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雙眸如浩瀚無垠的宇宙旋渦,是深邃的,莫測的。

“對你來說,”卓銘川的聲音聽不出譏誚,“若是無心,自然不感到抱歉。”

“就當你說的對吧。”陸朝顏嘆一口氣,似是無奈又似是解放,正說著轉身便要下車。

卓銘川冷眉來不及皺在一起,他眼疾手快,在那人右手剛剛觸摸到車門,已是傾身附了過去……

陸朝顏整個人都楞在那,剛剛搭上車門的手背之上覆著另一個人寬厚的手掌,而她微微彎起的背脊後面正也被一個寬闊溫熱的胸膛所貼著。

卓銘川在阻止她離開,兩人的氣息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紊亂的……

“這就說完了?”

男人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垂,讓人忍不住一個顫栗。

“說完了。”陸朝顏清冷的聲音中有幾分慌亂與顫抖,忽而,她又低笑出聲,道:“不然卓總還想聽什麽?你不是經常說我心口不一嗎。”

卓銘川一聲冷哼後挺身坐了起來,不再是緊緊貼著她的後背,只見他輕扯幾下根本就沒有皺褶的外衣,又恢覆了平日裏清風霽月般的模樣。

陸朝顏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背後一陣冰涼。

“來都來了。”卓銘川目視正前,“把安全帶系上。”

陸朝顏還想說什麽,那人已驅車均速前行,她別無他法,只好把剛拔掉的安全帶重新系上。

沈默,又是沈默,一路的沈默。陸朝顏有時在想,雖說自從卓銘川回國後,兩人大大小小的接觸已有許多,話也沒少說,但是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深入的交流,關系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這是去哪?”陸朝顏看著車窗外越來越繁華的街道,不禁問道。

卓銘川專心致志地開車,顯然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打算。

不過,即使他不說,陸朝顏自然也是知道的,這是去往市中心的方向。只是市中心區域除了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便是琳瑯滿目的商業街,休閑廣場。他帶自己來這兒做什麽?陸朝顏帶著心中的疑問,跟著一言不發的男人下車。

冬日的夜晚,北風吹得格外賣力,一層層刮過人的肌膚,像是想要窺探些什麽的頑固精靈。可即便天氣寒冷,如此良辰美景,繁華的地段依然不遺餘力的熱情似火,歡迎和包容著形形色色的飲食男女。

風似無情的魔障,有意無意之間一陣高過一陣,從人的耳邊呼嘯而過,像是遼闊原野疾馳奔走的列車。卓銘川走在陸朝顏身前,長風卷起他的黑色風衣,在人來人往的霓虹之中,長身玉立,挺拔而高大。

兩人一路無言漫步,走到廣場的三樓。

這算是A市裏消費較高的一個廣場,樓棟內設計精湛,裝修的十分考究,富麗堂皇中也不失落落大方。陸朝顏跟著卓銘川走向四樓,因為場地開闊,所以一路走來也只覺得有兩三行人。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大廳內只聽到陸朝顏高跟鞋發出“嗒嗒嗒”的摩擦聲,一聲一聲聽得人心寂寥。一個轉彎之後,陸朝顏擡頭看著墻壁上的巨幅海報,終於提聲問眼前人:“這是做什麽?”

一直未曾回頭的男人接過售票員遞來的東西,在大廳內的燈光照襯下,他那如雕塑般的鼻子愈加挺高。只聽他輕輕地說:“看電影。”

看電影?

等到兩人走到放映廳內,電影恰巧正要開始。只是,不知道這卓銘川買的什麽電影,整個放映廳內寥寥無人。望著所到之處的空席,陸朝顏心想,卓銘川這是買了一個多偏的片子啊,不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包場嗎?

既然滿廳空席,那麽他們二人便隨意找了一個靠後排的中間位置坐下。等到全場燈光俱滅,大屏幕上的畫面一幀幀清晰起來,一個跨越幾十年時間的故事逐漸浮出水面。

卓銘川就坐在陸朝顏的左側,在她微微轉過臉時,剛好看到黑暗中他模糊的側臉。模糊嗎,陸朝顏問自己,如若閉上眼,她也能一筆一劃的描摹出他清晰而深邃的輪廓。

陸朝顏心裏清晰的很,側臉的卓銘川鼻型高闊挺拔,劍眉星眼的他像年輕時的古天樂,薄唇輕抿,臉部的輪廓冷厲而凜冽。多好看的一個男人。此時他睫毛輕顫,專註地觀看著屏幕上的電影。

賈樟柯這個導演,陸朝顏是知道的,中國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作品專註於歷史變遷中的細枝末節,在冷酷的現實中保持著溫暖的基調。當故事緩緩推進,她的心也被揪在一起,尤其當影中父親帶兒子移民澳大利亞前,女主此生和兒子最後一次相見,母子二人在火車裏一人一只耳機,共聽一首歌時,陸朝顏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葉倩文在影中唱:

突然地沈默了空氣

停在途上令人又再回望你

沾濕雙眼漸紅

難藏依戀及痛悲

多年情不知怎說起

在何地仍然是關心你

無盡長夜為陪伴我懷念你

它方天氣漸涼

前途或有白雪飛

假如能不想別離你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總可有轉機

牽手握手分手揮手講再見

縱在兩地一生也等你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總可有轉機

牽手握手分手揮手講再見

縱在兩地一生也等你

她的聲音那麽輕,聽在陸朝顏心裏,卻似千鈞相挾般沈重。從公元前到公元後,從春天到秋季,從白天到黑夜,那麽遠又那麽近,幾萬年幾千年的時光都悄然而逝,更何況對於我們這些凡人來講。從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短短幾十年的光景,竟是有些人的一生,或者幾代人榮辱的命運。山河雖在,卻不見故人。

陸朝顏和媽媽不正如劇中的母子嗎,那幼年時的一別,竟然是生生死死的永別了。

“突然地沈默了空氣,停在途上令人又再回望你。”陸朝顏深知欠母親一場告別,不知道母親在哪個世界有沒有掛念自己,其實不用擔心,過得一切都很如意。

“有人曾問導演,”卓銘川從口袋裏取出一塊手帕,俯身輕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淚水,聲音極輕:“為什麽會選擇讓故事發生在澳大利亞。賈樟柯回答說:‘或許遠在南半球,在炎熱的印度洋邊回望故鄉的時候,才能獲得那種因空間疏遠而湧動起來的內心炙熱。’”

遠在異國他鄉,每每回望之時,身體腦海裏湧動起的火焰與寒冰,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永遠不會懂的,舉頭見日,不見長安,也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懂。卓銘川懂,陸朝顏是不懂的。

“倫敦不同於澳大利亞。”電影結束,影廳裏的燈卻沒有亮起來,卓銘川的眼睛就是最亮的燈光。他說:“但,無論身處於何處、何時,對於離家的游子來說都是相同。西樓的明月,花下的清酒,驛館的寒梅,魚腹的尺素,煙波的鴻雁,南國的紅豆,五年的時間裏,倫敦下過多少雨,我就有多想你。”

有生之年,不會說情話,若真要動口,便是漢風唐雨五千年的詩意。

“我……”陸朝顏一時啞言,竟不知從何說起。

“噓。”卓銘川把他右手的食指放在陸朝顏的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陸朝顏,你聽到了是不是。”

影片的最後是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兒子的母親,在2025年的冬季,一個人身處冰天雪地中狂跳老年迪斯科。而整個影廳都在回響著二十世紀經典迪斯科的音樂,但是陸朝顏知道,卓銘川問的不是這個。

你聽到了是不是,無論你以前做過怎樣的決定,五年後的我還是忍不住故土的呼喚,跨過半個世界,回到你的身邊。正如那日在河中,他赤腳踏在冷水中背著她,烈日當頭,唯有他的聲音溫柔:“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你要不要回到我的身邊。”

要不要?

可是陸朝顏自己心裏最清楚,漫漫人生,她絕不是卓銘川最好的選擇。而且,老天喜歡與她開玩笑,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一天來告訴她,放棄你現在的擁有的一切吧,這是你偷得別人的人生。

若是雙十年華,或許她還敢拼一把。可如今過了年她便二十六了,原本就如履薄冰慣了的她,更加小心翼翼。至少,她要為她母親好好活著,為李曄風章瑜的愛護而活著。

“卓銘川,”陸朝顏的聲音在迪斯科音樂下顯得格外喜感,她說:“你說的事情十分誘惑人,但是,”

他們並肩而坐,現在又四目相對,可為什麽仍是感覺十分遙遠?

“我不敢。”

#####《山河故人》這部電影,強烈推薦。去年在影院看這部影片時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和朝顏不盡相同。只是,她身邊有卓銘川,永遠不會放棄她的卓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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