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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你這一個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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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可貴在於它的短暫與不可重覆性,正如那燦若煙花的愛情,剛剛綻放,就註定飄零。

——節選自章瑜日記]

秋末冬初,空氣中夾雜著生疏的薄霧,落葉歸塵,人們穿裹上厚重的衣物,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講話,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好像在一夜之間而變得十分生疏。

陸朝顏套上剛買的妮子外衣,上款的設計,柔軟而保暖的布料直至小腿。在扣上腰帶的那一刻,她審視鏡中的自己,成年女子豐滿高聳的胸脯,纖細而不盈一握的腰身,勻稱而細挑的腿兒,目光轉而上移,年輕的女子的臉上面色寡淡,原本能勾人魂魄的柳葉眼上泛著一層冰霜。她知道,其實自己早已不再年輕。

忽然,她莞爾一笑,像是冰天雪地的荒野之地無聲無息間長出一朵嬌艷玫瑰,有著觸目驚心的顏色。

她擡腕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二十。從這兒到陸家老宅大約要五十多分鐘的時間。幾十年的老規矩了,每周五晚比女人每月的例假還要準時的家庭聚餐,六點開宴,等到她到那兒,估計眾人正吃著。

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大家有自己的方式,慶祝著一周的結束。

站在街道兩邊,隨意伸手,自有出租車師傅爭先恐後地奔赴湧來。

那個地址她並不陌生,畢竟是住了十四年的地方,她從口中吐出那一串在這個城市標志性的建築地名,甚至還帶著些許熟稔。

那份熟稔若是不仔細觀察傾聽,還以為是親切。可是怎麽可能是親切?陸朝顏閉上眼,連同眸子裏的寒氣冰芒統統被瞌上的眼瞼所隱藏。

一路上,司機師傅開得很穩,她卻是昏昏欲睡,好像做了一個模糊而久遠的夢。夢裏是她自小生長的小鎮,煙霧繚繞的庭院中有個小女孩在哭。陸朝顏問她,你怎麽了,你哭什麽呢。小女孩哭得更傷心了,哭聲連著說話聲,幾乎把人的心都揪在一起。

我媽媽死了,我媽媽死了,小女孩哭著說。

接著從濃霧中走出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的笑很溫暖,像是能撥開煙霧的陽光一樣。他輕輕拉著小女孩的手,笑著對她說,跟我走吧,你媽媽已經死了,我以後就是你爸爸,爸爸給你一個家。你叫朝顏是不是/?哎,你以後就姓陸知道嗎,你叫陸朝顏。

從此,不管富貴榮辱,她都是陸朝顏。只是,陸振遠給了她一個姓,卻沒有給她這個姓氏身後代表的底氣與運氣。

“小姐,哎,這位小姐……”到達陸家門口,司機師傅見後座乘客久久沒有動靜,還以為她是睡著了。

陸朝顏擡起頭,下意識中摸了把臉頰,臉上只有化妝品帶來的嫩滑。她不禁苦笑,怎麽忘了自己是不會哭的。

“已經到了!”司機催促說。

匆匆付過車費,等到陸朝顏下車,看著初冬季節裏依舊風景怡人的陸家庭院,五年來的酸甜苦辣也只是在恍惚剎那,她笑,是啊,已經到了。

在喬夕認祖歸宗後,有人搬進來就有人搬走,當時的陸振遠執意不收她歸還的陸家所有的鑰匙,當時他就站在陸朝顏的房門外,幾乎是老淚縱橫地道:“朝顏,這把鑰匙你用了那麽多年,以前是你的,現在是你的,以後還是你的。你只是暫時的搬出去,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什麽時候想家,都可以回來。”

只是,從雙腳踏出陸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永遠不再是陸家的人,這高高的墻院不是家,又何來回家一說。

類似於陸家的這種別墅高院,主人顧及種種安全隱患,總會在一定的時間內更換機械鎖和密碼鎖。陸朝顏本來也沒報太大的希望,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早不知陸家的鎖換過幾次了。

當沈重而靈巧的大門發出“哢嚓”一聲,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陸朝顏心裏像是有什麽滑過,但也只是一瞬,臉上的異樣頃刻間被冷漠所替代。

接著便是那些陸朝顏至今仍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現在是寒風驟起的初冬時節,而庭院內依舊內保持燦爛如春的朝氣與詩意,姚曼的精致與典雅可見一斑。

走上平整而寬闊的碎石小道,陸朝顏記得自己初來乍到時曾驚詫地問陸振遠,為什麽院子裏的路那麽硌腳。陸振遠笑著解釋說,那是有按摩效果的小路,對身體好。對身體好不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五年前從陸家搬出去之後,有一次姚曼叫她回來,才在這凹凸不平的小路上,一顆顆石子卻像是硌在她的心上。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初冬,不是盛夏。沒有聒噪惹人的高溫天氣,也沒有聲嘶力竭用整個生命在鳴叫的知了。

等到她推開大門走進正廳的那一刻,原本熱鬧溫馨非常的歡笑聲戛然而止。陸朝顏微微轉過臉,和騙廳裏各式各樣各懷心事的目光不期而遇。

她轉過身,輕輕走到偏廳前,臉上不忘放開笑意,一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問候道:“挺熱鬧的呀。”

“朝顏,你回來啦?”在短時間的驚詫過後,陸振遠放下手裏的碗筷,趕忙叫劉阿姨去多添一副碗筷與椅子來。

姚曼依舊是那個優雅得體的女人,不同於其他人呆呆的楞在那兒,瞥一眼眼前的來人後,便從容不迫毫無情緒波動的低下頭,繼續為坐在她右手邊的喬夕布菜。

雖說喬夕也是個落落大方的女孩,但是她顯然沒有姚曼的那份不著痕跡的不動聲色。陸朝顏明白,在很多時候,人的不動聲色都是裝出來的,用以掩飾內心的不安與慌亂。而此刻的情景,對於喬夕來說或許沖擊太大,她連裝作不動聲色都忘記了。

耳上的頭發被梳到腦後,用一條鵝黃色的發帶束縛著,露出她光滑潔白的額頭,遠山眉青黛,幽潭眼春杏。只見她粉嫩小巧的朱唇因驚訝而微微張啟,露出整齊的半截門牙。喬夕也只是看了一眼陸朝顏,隨後,她的目光跟隨著她的註意力,轉移到一旁一直沈默不語的男人身上。

卓銘川神色如常,喬夕便也收起一臉的覆雜,笑著說道:“朝顏姐姐,你來了啊,快坐下和我們一起吃吧。”

陸朝顏脫掉自己的毛呢外套,轉身交到劉阿姨手裏,說:“不了,我已經吃過了。”

喬夕右手邊坐著她舅舅家的表妹,而芳。這而芳,在陸朝顏還充當陸家女兒時,她們二人就不怎麽和睦。後來喬夕歸來,陸朝顏被掃地出門,她是有高興可想而知。輕輕吹一吹湯匙裏的熱湯,而芳笑道:

“吃過了還來我們這裏幹嘛?沒看到我們正吃著飯了嗎。”

陸朝顏笑得十分得體,不卑不亢中帶著份熟視無睹的冷漠,回道:“我回自己家,想什麽時候回就什麽時候回,難道還要掐著時間不成。”

“回自己家?”而芳笑得前俯後仰,一時沒抓緊,手裏的湯匙落到湯碗裏,濺得她滿臉都是,手忙腳亂中拿出手帕胡亂地擦了幾下,口齒不清地說:“你家?這裏什麽時候成你家了?”

“什麽時候成我家了?”陸朝顏在嘴裏將這句話細細咀嚼重覆一遍,冷笑問:“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二樓右手邊第一個房間是我的臥室,我姓陸,陸振遠的陸,這座房子的主人是我爸。”她略一停頓,臉上的笑意更盛,接著說:“這兒不是我家,難不成是你家?”

而芳顯然被陸朝顏有理有據的話給噎著了,既然說不過便只好撒潑耍賴,“哈?你是在開玩笑吧,一個冒牌貨,替代品,還敢說自己是陸家的人?”

陸振遠臉色已是十分不好看,黑壓壓的陰沈一片,礙於而芳的身份,卻也不好發作。

喬夕趕忙攥住表妹的手腕,神色慌張地瞥過對面的兩個男人,小聲喚她:“而芳!”

“你拉我幹嘛,我說的不對嗎?本來就是一個冒牌貨,現在喬夕姐姐真人回來了,你不應該和陸家劃清界限嗎?再說了,你早就是成年人,陸家收養你那麽多年應盡的義務也早該盡完了。現在又過來,你考慮過喬夕姐姐的感受嗎?”

“照你這麽說,”陸朝顏不怒反笑,雙手撐在紅木圓桌上,輕瞥而芳,餘光卻是落在那個一家之主的男人臉上,一字一頓地說:“陸家養我十幾年。我不僅不應該出現,永遠消失,還要感謝陸家的養育之恩,對你們感恩戴德了?”

“難道不是?聽說你母親去世而你被送進孤兒院,若不是陸家,你能稱心如意地活到現在?如果是你有良心,於情於理都應該對陸家心存感激,而不是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稱心如意?是!”陸朝顏舒心淡然地笑,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時,她的臉色突變,一腳踹開劉阿姨搬來的木椅。

被踹飛的木椅和圓桌相撞,紅木圓桌巋然不動,但是桌上的碗筷酒杯卻被震得叮呤作響。

雖說在陸朝顏還是自己表姐的時候而芳也曾夾槍帶棒的跟她講話,但那時的她總是淡淡的笑著,好像不管別人怎麽惹她也不會生氣動怒。如今陸朝顏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對自己發火,沒受過一絲一毫委屈的女孩只覺得自尊心受損,當即忘掉涵養為何物,吼道:

“你以為你是誰啊,沒有陸家你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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