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秦淮八艷中有個叫做馬湘蘭的奇女子，她曾寫下：“若非位置高千仞，難免朱門扮晚妝”的佳句。我想，這是為不願意談戀愛或者找不到男朋友或是嫁不出去的女子，最高級的辯解說辭了吧？

——節選自章瑜日記]

“伯伯，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陸朝顏難以確信地問道。

“剛才不是說我們上級要求我們全村都搬走不是，就是說什麽會有泥石流。這不，就在昨晚，你們坐救護車來了沒多久，那泥石流還真來啦，全村已經被沖的啥都沒有啦！”

老村長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一切，聽得陸朝顏早已是冷汗直冒，心有餘悸下連指尖都在顫抖。

“你們還真得感謝王婆子，要不是她這一病，你們後果真的是不敢想象啊……”

陸朝顏反而沒有劫後重生的僥幸與喜悅，只覺得命運艱難多舛，她苦笑一聲，自己何時變得這麽多愁善感，傷春悲秋了？

反觀卓銘川，他倒是眉頭都沒皺一下，一臉的風情浪靜。看似沈思，他不過是在想，全村既然已被告知可能會有泥石流，而神志不清的王婆婆留在家裏等兒子，竟然沒人管。

可能在冥冥之中上天特意安排了三人之間如此的緣分，不僅是卓銘川陸朝顏救了王婆婆，而且王婆婆也間接性救了他們。

“王伯伯，你們生病都是在這裏治療嗎？”陸朝顏環顧四周簡陋的環境，不確信地問道。

“是啊。”王伯伯說，似乎意識到這城裏姑娘話裏的意思，大掌一攤，無奈地說道：“不然能去哪呀？縣裏的醫院多貴，哪裏是我們這些老百姓能消費起的？那些市裏省裏的醫院，更是想都不敢想啊……”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生死離別的味道，像是一個步步急逼的惡魔在強奸著人們的嗅覺。陸朝顏越聽心越沈重，最後也只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好在闌尾炎是小手術，不多久，虛弱憔悴的王婆婆終於被護士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也就是到了現在，陸朝顏才知道，原來這王婆婆才四十多歲，因為憂思過度，所以才顯得如此蒼老。這讓不禁讓陸朝顏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世界的另一端，你也會這樣想念我嗎？

“病人的家屬？”今早剛過來的小護士對著走廊上站在的一群人搜索著。

陸朝顏收起內心的千般滋味，趕忙迎了過去，“是我。”

後來的事情要比想象中的更順利，卓銘川幫忙墊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剛開始陸朝顏心中還有些過意不去，心想要不然這醫藥費她和卓銘川AA負擔？但是轉念又一想，他現在都是萬惡的資本主義剝削階級了，這點錢對他來說應該是九牛一毛吧？

素白的病房內男人正專心致志地削平果。額前碎發低垂，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有力，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他手裏的水果刀上，使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婆婆剛手術完，自然是不能吃水果，卓銘川削好之後，隨手遞到陸朝顏手裏。

王婆婆看著卓銘川優雅而從容的動作，笑著問：“小夥子，你是大城市裏的人吧？”

卓銘川楞了一下，沈聲道：“如果按照所謂的排名，是的。”

婆婆眸子中的笑意越來越盛，眼神閃爍，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我兒子和媳婦去大城市打工了，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找找他們啊？如果找到了就幫我帶個話，就給他們說，快回家吧，你媽在村頭等著你們吶……”

病房內的其他二人俱沈默下來，他們該怎麽告訴她，您的兒子媳婦已經不在了，生你養你的村子也被忽如其來的泥石流一沖而逝了……

卓銘川似有所思，堅定地點了點，輕聲道：“好，我會幫您把話帶到的。”

之後，卓銘川向老村長打聽了王坤家搬去的地址，再從鎮子裏租一輛小型面包車，兩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俗話說得好：想富就要先鋪路。這青雲鎮的馬路修得如此筆直平坦，可為什麽沿線的村落卻仍是一副貧窮落後的樣子？她有去過其他地方的村鎮，那裏的人們雖比不上大城市的居民富饒，卻也是洋溢著集體奔小康的現代化，甚至有些村民蓋起小別墅，過著勝於城裏人的悠閑時光。

“這裏地勢偏遠，土地貧瘠，自然是不能與桃花鎮相提並論。”卓銘川目光落向車窗外，似是讀懂她心中所惑，輕輕地說道。

桃花鎮三個字像是一張網，緊緊攥二人的呼吸與大腦，使他們皆是一楞。

A大每年都會組織藝術系的學生外出采風寫生，陸朝顏大一時也不例外。關於這種活動，好多學校都會選擇類似於婺源這些地方。但是學校考慮到名氣的地方同樣是人滿為患，所以最終訂在並不為外界所熟知的桃花鎮。說是寫生，也相當於一個變相的春游活動。由於花銷較大，只有成績優異或者家境殷實的學生才會參加。

桃花鎮是一個被開發卻沒有得到政府宣傳與開放的旅游勝地，三面環山，一面環水，依山傍水之間風景如畫，古建築點綴的錯落有致。雖說是白雲深處有人家，炊煙裊裊中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息，但是流水落花中美得不似人間，如九重天上的桃花仙境，讓人心向神往。

四月份，桃囀鶯啼，柳如新月，微風把春風吹到桃花鎮的各個角落，再送給人們溫柔。

數輛客車整齊劃一地停在桃花鎮外圍，一百名左右的學生如逃出囚籠的鳥兒，嘰嘰喳喳興高采烈的從車上蜂擁而出。由於卓銘川是院系學生會主席，作為組織者的他第一個跳下汽車，站在一旁維持著現場混亂的秩序。一個個滿臉喜悅與驚奇的同學，從他身旁走過時皆是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卓主席或者卓大師。

有些人光芒太強烈氣場太磅礴，你不知道如何與他平視而直呼其名。有些稍微大膽的女生會在從卓銘川身邊走過之後，繞一大圈兒重新走到他面前，然後再次笑容矜持地說道：“嗨，卓大師……”

從小便學會穩重持成的卓銘川也只是輕輕點點頭，對於女孩子的這些小伎倆他全都心知肚明，卻沒有那個時間與精力去思量。

就在卓銘川認為全部同學都已經從車上下來之後，那抹熟悉的身影姍姍來遲。陸朝顏身穿一件白色系腰連衣裙，長發如瀑，淡漠的表情纖塵不染。

她從車上走下來，寡淡素凈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去便是看到卓銘川白衣如斯，靜靜的站在一棵青柳搖曳的樹前，她又掛起平日裏常有的淡淡笑意。

一山的桃花都在陸朝顏身後綻放，桃之夭夭，她一笑，卓銘川只覺得漫山遍野的灼灼其華全都失去了顏色。眼看著她朝自己走來，卓銘川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陸朝顏視力不是十分好，靠近那人之後才不由讚嘆，嗯，白襯衫真平整，一點兒皺褶都沒有。

“你也來了。”卓銘川笑容淡淡，如山頭皚皚白雪皎皎月色。這是繼“報告廳教育專家傾情催淚，陸朝顏向卓主席借手紙”事件之後，二人第一次打照面。

女子點點頭，突然像是想到什麽，“對了。”只見她卸下後背上的雙肩包，一陣摸索之後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東西，“喏，給你。”

卓銘川瞥一眼她手裏的東西，無奈笑道：“一包紙巾而已，用不著償還。”

陸朝顏卻是笑得落落大方，說：“你也說了，一包紙巾而已。”她特意加重“而已”二字，“所以，更沒有必要虧欠了。”

直到眼前的女孩子把一包手帕紙塞進他的手裏，並從他身邊輕輕走過，卓銘川仍佇立在那棵柳樹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有風輕送，有花初放，少年心想，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只是那時的他仍不知道，眼前的那個人，將會是他一生的往事如新，明日如故。

系裏老師住的是鎮子裏的賓館，而學生們住的則是農家小院。青瓦白磚下一張張相鄰而放的床榻，整齊而擁擠的排列在一起。女同學們則是抱著驚奇興奮的心理，爭前恐後地湧入房間內，又是東瞧瞧又是西看看，還不忘記把書包放在自己喜歡的床位上宣布主權。

陸朝顏從來不屑於與人爭，等到她不急不緩地走進房間內，一眼望去只剩下靠墻的一個空位。也罷，在哪都一樣。起先她並沒有考慮太多，等到她走進自己的床位之後才發現端倪。怪不得沒人選擇這個床位，原來旁邊的墻壁上在不停地向下落灰。

環境簡陋些倒沒什麽，但是畢竟是脫衣睡覺的地方，如此臟亂，讓人怎麽能睡得下去？陸朝顏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拿起剛剛放在床鋪上的背包。

在陸朝顏剛剛走進房間內時，幾個原本說笑的女聲立即緘口，全都饒有好事地盯著眼前的女孩子。看著陸朝顏避之不及地拿起放在床鋪上的背包，一個女生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麽了，嫌臟啊？可是，只有這一張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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