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照著地上的行人，說他步履匆匆，形影單只甚是可憐。可有沒有人問過月亮，它孤不孤單？

——節選自陸朝顏日記]

兩人對面而立，他均勻有力的呼吸全都噴灑在陸朝顏的頭頂，而上身只著一件襯衫的她隔著薄薄的布料，甚至還能感覺到對方沈穩的心跳。這樣豈不是，豈不是……

陸朝顏大窘，下意識地向後退，可是她的腳後跟和後背已經是緊緊貼著墻壁了，慌亂中的用力只是換來慣性的反彈，不僅沒有將兩人分開，反而是難以控制地朝著卓銘川的身體，一頭栽進去。

在這麽嚴肅緊張的情景下，卓銘川垂眸看著僅僅到下巴的小女人，兩人身體緊貼的密不可分，漸漸的，連呼吸的頻率與節奏也變得契合一致。她軟糯的身體和清香的茉莉花味洗發水，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都是那麽真實，隔了那麽多年，盼了那麽多年，而此刻她就在自己胸前，只要他輕輕擡起手臂，甚至就能和她相擁……

卓銘川的呼吸突然變得緊促起來。

陸朝顏舉起手腕拭擦一下額頭，卓銘川喉頭滾動，問：“熱嗎？”

“不熱。”陸朝顏聲音不冷不熱。

卓銘川眼神如炬，綠幽幽地盯著胸前的女人，聲音霎時就沈了下去。

“可是，我熱。”

陸朝顏全身一哆嗦，腿腳發軟，說話也沒了底氣，“你熱跟我有什麽關系？”

有時候人就是喜歡虛張聲勢，從而來掩蓋自己的慌亂與不知所措，剛才的那一句反問，或許發聲者太過緊張，一不小心就把聲音起高了，話音剛落，只聽走廊的另一邊傳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

“誰？！”

二樓走廊和樓梯中的所有聲控燈全部應聲而亮，原本漆黑不見五指的教學樓，頃刻間明亮如晝。在二人恢覆光明的那一刻，四目相對，他們分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來不及多想，卓銘川攥起陸朝顏手腕就拼命地往樓下沖，兩個人跑得匆忙，整座教學樓裏都是二人噔噔噔的腳步聲，不僅震動地整棟大樓都是二人的腳步回聲，而且但凡是他們跑過的地方，聲控燈全部應聲亮起。

從外部看來，原本早已經沈浸在黑暗和寂靜中的教學樓，瞬間變得燈火通明。而卓銘川拉著陸朝顏的手，兩人在樓層之間瘋狂地逃竄。手拿巨光小電筒的巡查主任，緊跟其後。

“站住，你們給我站住！放了學不回家，在教學樓裏談戀愛！我看你們是要造反吶，快點給我站住！”

“卓銘川，那人快追過來了！”陸朝顏一邊用力地奔跑，一邊氣喘籲籲地說道。

卓銘川的左手緊緊扣著陸朝顏的右手，扭頭向後望了一眼，氣息微喘，“這黃主任，我們高中那會送他一個綽號，賤人馬。”

加速成風，陸朝顏的頭發被在腦後隨風搖曳，她的手就在身前男人的掌心，方向在他那，危險在他那，連思考都在他那，而她，只需要退步機械的動力加速度。

“賤人馬？什麽意思？”

卓銘川估摸著身後人跟不上他快速的腳步，放緩速度後，隨口答道：“追風腿。”

此刻他們已跑得筋疲力盡，陸朝顏面露氣餒，“啊？”

黃主任眼看著他們從教學樓跑到了校園內，一只手拿著巨光電筒朝二人腦後勺照射，一只手拿著小喇叭，喊道：“前面的學生，快給我停下！反正一會兒也會抓到你們，自行投降可以從輕發落！明知不能談戀愛，還敢在學校裏摟摟抱抱，真是無法無天！”

“告訴你們，大門已封，你們是逃不出的！趕快束手就擒，接受批評教育！”

“他讓門衛把門封了怎麽辦？”陸朝顏有些許緊張，不過依舊是沈下心平靜地問道。

卓銘川忽然轉過身，沖她神秘一笑，說道：“你忘了門衛是誰了嗎。”

啊，對啊，是王大爺！

眼看著二人馬上要跑到大門口，只聽見身後不遠處同樣氣喘籲籲的黃主任沖著喇叭大喊：“老王，快關校門，老王，老王，快關校門！”

王大爺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吶喊聲，慢悠悠地從警衛室裏走了出來，就要按動折疊鐵門的機關，不經意間擡眼望去，誒，被黃主任追的這兩人不是卓大師和和他一起的女孩子嗎？

說時遲，那時快，卓銘川和陸朝顏二人此時已沖到王大爺跟前，王大爺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卓銘川有些難為地說：“大爺，今天我確實有事，行個方便可好？”

王大爺想都沒想，扭頭沖著二人擺手，讓他們快走。卓銘川與陸朝顏大喜，趕忙沖了出去。只要是出了校門，這黃主任就算是有心而力也不足，鞭長莫及了。

此時，黃主任也已趕到大門旁，對著老王就是一頓數落，氣急敗壞地說：“哎，老王，人呢？我讓你關校門，你怎麽沒關？”

“關校門？”王大爺一臉疑惑，不解地說：“哎，鬧黃，裏這不是開玩笑嗎，裏拉裏讓我關校門了，裏不是讓我開校門嗎？裏當時大喊著，鬧王，開校門，開校門，裏以為我聾啊？明明是自己喊錯了，反而來怪我，真是……”

其實這王大爺是十分有原則的人，只是就算是再理智的人遇到自己的偶像，也會秒變腦殘粉。王大爺就想啊，卓大師說今天有事，肯定就是有很重要的事……

等到二人放慢速度，一路小跑到卓銘川車旁，大門處王大爺和黃主任的吵鬧聲依舊未曾停止。陸朝顏擦一擦滿頭的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追風腿，不過就是徒有虛名，連我都追不上。依我看，應該換個名字。”

“哦？”卓銘川右手撫上車門，氣息已平覆一大半，“陸老師有何高見？”

陸朝顏嘴角噙笑，“高見談不上，不過更適合黃主任。他應該是叫橡皮泥，真是甩都甩不掉！”

路邊柔和的燈光下，卓銘川的冷峻的五官也溫暖和煦了幾分，忍俊不禁道：“好，我會把你的意見有效地傳達給學弟學妹們。”

陸朝顏也笑，兩個剛剛經歷過瘋狂追逐的人同時放下各自心中沈重的包袱，再次四目相對，竟同時沈默。不同於前幾次沈默時的尷尬，這一次，氣氛變得莫名微妙起來。

晚風吹散女孩兒的頭發，也吹亂兩人各懷的心事。陸朝顏試圖打破尷尬，輕咳後道：“我知道你白天為什麽拉著我在學生面前走一圈了。”

卓銘川倒是很好奇，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挑眉問：“為什麽？”

陸朝顏的聲音那麽輕，眉頭舒緩，眸若點漆，說得頭頭是道：“你畢業都那麽多年了，對於如今學校教學樓的構造當然不是十分清晰。所以，為了今晚的逃跑計劃，提前勘察地形。”

卓銘川盯著她笑了笑，繼而目光投向夜空，看著漫天的星河燦爛，淡淡道：“你就沒想過，有一種最簡單的可能嗎。”

“什麽可能？”陸朝顏隨口問道，正苦惱地整理自己散亂的長發。

“或許我就是……”卓銘川的聲音和著晚風，一起進入陸朝顏的睡眠中，他說：“或許，我只是想牽著你的手，在人前走過。”

或許我只是想牽著你的手，在人前走過。陸朝顏全身一顫，心撲撲撲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這種感覺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她頭頂星光，在學校操場跑了一圈又一圈兒，正當氣喘籲籲之時，一位身材挺拔的男生從她身旁越過，那人在二人相距兩步之遠的時候忽然轉過頭，晚風輕送，少年彼此的模樣深深映在陸朝顏的記憶中——冰清玉潤，遺世獨立。

他啟口，眼神溫柔，語氣卻是出奇的認真，問道：“陸朝顏，我可以教你寫字嗎？”

看吧，英明神武如卓銘川，年少時的他站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手段也並不高明，甚至有幾分笨拙。但是，也就是這樣的卓銘川才能打動那樣的陸朝顏。

愛情是一項循序漸進而冗長的事業，雖然我們有過無師自通，有過勇往直前，可是從不可能一蹴而就，摸索前進的過程，也是我們成長的過程。

陸朝顏長那麽大，從來沒有人用這種帶著渴望、乞求與珍視的語氣對她說話，於是，一段故事的結局總是因果報應，水到渠成。當有朝一日，二人攜手走過校園時，有多少人一邊傷心一邊腹誹。或許，愛情有時並不是無緣無故發生，只是人們只看到了二人攜手相擁時的花好月圓，而忽視契合之前原本互不相幹的兩人有過多少伏線與鋪墊。

回憶是摸不著的海市蜃樓，等到煙消雲散，眼前只有清晰無比的現實。

陸朝顏竭力讓小鹿亂撞的心臟平覆下來，趕忙扯起玩味的笑來掩飾內心地慌亂，看著同樣面帶笑意的卓銘川，道：“卓總出國深造幾年，別的我倒是不清楚，但是拿人開玩笑的本事卻是見長不少。”

卓銘川的眸色突然冷了下來，嘴角的笑意卻只多不少，輕輕說道：“故意牽手在他們面前走過，告訴他們戀愛要趁早，等到年齡大一些不一定遇到什麽純粹的感情了。陸老師，你理解成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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