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過的路都是康莊大道，所以連你的喜歡也是那麽光明磊落。我走過的路都是羊腸小道，所以所有深沈的喜歡，最後都變成狹隘自卑的負擔。

——節選自章瑜日記]

別說是陸朝顏，就連卓銘川也被王大爺過於激烈的反應給嚇著了。

沒等著卓銘川啟口，王大爺又高聲問了一句：“你是卓銘川？！”他兩眼放光，嘴唇微微顫動，驚詫的臉上寫滿難以確信與激動。

卓銘川不禁扶額，毫無溫度的臉上時青時白，他記得自己讀高中那會兒沒得罪過王大爺吧？這邊他正在苦思冥想，那邊失控的王大爺突然一把抓住卓銘川的手腕。

陸朝顏心頭一動，來不及多想，趕忙扯住王大爺的胳膊，聲音已是冷了幾分，“大爺，您這是幹什麽？”

卓銘川先是神情覆雜的看了一眼此刻緊張的陸朝顏，接著目光落到眼前飽經風霜的男人臉上，轉瞬之間已經收走適才溫和的笑意，眸色如炬，不動聲色卻讓人不寒而顫。

“朝顏，”五年後他第一次這麽喚她，他神色如常，淡漠地說：“把手拿開。”

陸朝顏猶豫了幾秒，當觸碰的他深不可測的眸子之時，只好悻悻地放下抓著王大爺的那只手。

“朝顏過來”，“朝顏快走”，五年的時間是個夢魘，誰都想醒來。

卓銘川原本垂頭瞧陸朝顏的眼睛慢條斯理地擡起來，再看面前的男人，眼睛裏已多了幾分玩味，剛想說什麽，只聽那異常興奮的王大爺搶先開口。

“這下錯不鳥呢，哎呀，我能確定你是市高的學生了！而且呀，小卓啊，不對！”王大爺說這話的時候異常嚴肅，額上彎曲狀的皺紋甚至都在翩翩起舞，一本正經中竟讓人覺得忍俊不禁，“不對不對！應該是卓大師才對。卓大師啊，你可是我的偶像！”

這……一向沈著冷靜的陸朝顏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嫣紅的雙唇也微微張開，劇情反轉的有些太快了吧……就連已經沈下臉的卓大師也是一楞，先是一頭黑線，接著黑著的臉變成白的……

誰知這王大爺越說越激動，本來因激動抓住卓銘川胳膊的手緩緩下滑，一把握住那只讓他瞻仰的右手，像是領導人會晤時那般，正式地搖晃數下。卓銘川有些別扭，但也任其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握住自己的右手。

卓銘川向來很尊重喜愛書法的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粉絲，更何況老王操勞了一輩子，蒼老的一雙手，卻有力量。

“卓大師啊，”王大爺幾乎是老淚縱橫，激動的無以覆加，“我今天可算是見著你本尊了，以前看見你那都是在電視上，今天怎麽就那麽幸運碰著你本人了呢。你都不知道，我可是天天臨摹你的字，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寫的像你那樣，。”

卓銘川頗有些無奈地望向身邊的女子，陸朝顏笑著聳聳肩，一臉沒所謂。

“王大爺，不敢當。”卓銘川的微笑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自鳴得意，也不會讓人覺得過分謙虛。陸朝顏知道，他從小就是這樣，雖說平時冷著一張臉，但是待人接物時的分寸總是能拿捏的很好。

“卓大師，你可是當之無愧啊！”王大爺越說越來勁，脖頸靈活搖頭晃腦，臉上的表情也是精彩紛呈，“你看看不管是你拿過的獎項，還是你字的水平，都是這個，全國的這個。”說著比劃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

陸朝顏看著王大爺聊得熱火朝天，一時半會想不起來給他們放路，她又插不進嘴，只好用食指戳了戳卓大師的後背。

秋初，人們穿得還是十分單薄，卓銘川也是只著一件襯衫。陸朝顏剛剛伸手，似乎就感覺到卓銘川皮膚帶來的質感，硬硬的，手指並不能戳進肉裏。他雖寫書法，卻不是文弱的書生，從小就堅持體育鍛煉，尤其是游泳，高中時還得過全國性的大獎。

她這樣戳他，像極了生活中打情罵俏的情侶。卓銘川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她著急的臉，一切動作都太過自然，他甚至沒來得及收回眼睛裏靜謐的寵溺。就那麽一眼望去，兩人對視的一刻，驚訝、尷尬、落寞？說什麽都好。

只是這一眼，才能算兩人五年後重逢的第一眼。

王大爺似乎也察覺到兩人無聲之間的互動，知道二人的註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想到他們此行的目的，趕忙說：“那個，找鬧師有事情是吧，快去快回，啊那個，我的眼鏡讓我放哪呢乃著。”正色說著，而後變成了自言自語，一個人溜溜地走到保衛室裏。

再說那二人，早已把剛才的事情自動屏蔽，對視一眼後，並肩走進市高。

“對了。”陸朝顏突然打破沈默，她踩在陽光照射出來的身影上，風把她的聲音拉得細長，懷中心事，步步纏繞，“蘇悅班在我們培訓班學畫畫的一共只有三個，其他兩個都是她好朋友，絕對不會把她跟人私奔的事說出來，因此……她私奔的事學校可能還不知道。你也知道這是很嚴肅的事兒，弄不好會被開除，所以……”

“不要在她老師面前說漏嘴。”卓銘川代她說了出來。他總是這樣，眼神不知道在看哪裏，但是餘光總會回歸落到陸朝顏的頭頂。其實當這個女人適才說“我們”的時候，他的心不覺的被刺了一下。像是一塊石頭壓著心裏頭，悶悶的發慌。

如果你和他是“我們”，那麽，我和你是什麽？

兩人不覺已走到蘇悅班主任的辦公室，敲門問過之後，迎面走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男子。板寸的發型，不茍言笑的臉，一件藍色襯衫搭配簡單的黑褲，黑色的四邊形眼鏡要比章瑜去創世那天帶的更方正。

原本寬敞的辦公室門口因為三個不相識的陌生人來說，突然變得擁擠起來。陸朝顏先是打打破沈默，笑容可掬，和那些去學校拜訪老師的家長們一般無二，客套又尊敬，“袁老師，是吧？”

叫做袁老師的男人上下打量穿著不凡的二人，用食指的第二個指關節輕輕向上托了一下眼鏡，細眼狹長，隔著厚厚的鏡片都遮不住自瞳孔散發出的銳光。老師開口，聲音居然出奇的好聽：

“你們是？”

卓銘川微微擡起自己的胳膊肘，不多不少，剛好把陸朝顏擋在了身後。袁老師長得十分瘦弱，再說本來就比卓銘川要矮半頭，兩個人對面而立，使他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袁老師，”卓銘川緩緩說道，語氣中有著氣定神閑的篤定，“我們是蘇悅的家長。”

袁老師再次用食指的第二根關節輕托鏡框，氣場明顯比之前強硬許多，目光飄忽，神態之間竟帶了幾分輕慢，“哦，蘇悅的家長啊。你們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教室看一下學生們的早自習情況。”說著竟然直接轉身走掉了，就連請那二人去辦公室裏坐著的客套都沒有。

看著這袁老師走得飛快，陸朝顏把那句到了嘴邊的“袁老師，您自便”活生生給咽了下去。

陸朝顏似乎有些尷尬，無奈的笑了笑，便也覺得釋然了。扭頭看身側的男人，他倒是神色如常，微微頷首眼眉低垂，像是在沈思，陽光穿過走廊，灑在他發間的縫隙裏，不僅照得頭發烏黑發亮，更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在發光。

在很久很久之前，陸朝顏就對章瑜說過，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有著世間最好看的眉眼。

他會閃閃發光誒。

卓銘川是何等敏銳的人，迎著那道探究的目光看了過去，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動作，他甚至還沒來得及隱藏眼睛裏的冷厲，只是定睛看清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後，先是一楞，墨拓般的瞳仁驟然放大，接著便是重新築起理智的高墻，神色間已是淡漠如常。

他的變化陸朝顏全都看在眼裏，掩飾內心七上八下最好的方法便是以進為退，裝作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笑著說：“這個老師好像不太歡迎我們。”

卓銘川只是默默地盯著她看，一言不發，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要穿透她精心包裹的皮囊。起初陸朝顏還能從容應對，用著略帶和煦笑意的眼睛回望他。可是，她越是這樣，卓銘川瞳仁裏的溫度越是下降，一張臉漸漸變得寒若冰霜。

他的眼神太過專註，目光炯炯，又冰冷又灼熱，陸朝顏很快就敗下陣來。緩緩垂下頭目光四處游弋，可是看來看去，好像也只有他潔白素凈的襯衫，一絲不茍的衣領，以及凹凸有致的鎖骨。他的皮膚極其白皙，在這樣陽光的照射下，更是顯得晶瑩剔透。

喔，陸朝顏只覺得渾身血液逆流，雙腳像是踏在了棉花上，有陣陣暈眩的感覺。趕忙摸了一把自己的人中部位……還好，沒有流鼻血……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時，久去的袁老師迎面走了回來。瞄了一眼杵在辦公室門口的二人，輕飄飄地說：“二位，進來吧。”#####求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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