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看吧，幾千年前的先人已經把愛情展現的那麽逼真生動，我們再多說一句，都是狗尾續貂。

——節選自章瑜日記]

陸朝顏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她想，張君澤要比五年前成熟多了。先不說穿衣風格，就只看他靈敏的眼角，雖說是一如既往賊意十足，但是在那玩世不恭之下好像多了幾分閑適隨意的味道。說到底，歲月撫平了你的棱角，使得沈澱之中的線條更加流暢鮮活。

沒位置可坐的張君澤也不去看黑著一張臉的男人，徑直走到辦公桌旁，轉身、抱肩、一屁股坐了上去。和陸朝顏對視，後者客氣地朝他點點頭。

如此生硬而敷衍的打招呼方式，深深傷害了張先生強大的自尊心。他微微俯身，離朝顏更近一些，臉上寫滿受傷與不死心，嘴角都快撇到耳後根去了。

“不是吧，沒認出來我？”張君澤抽出手捂住胸口，眼中挫敗被孤註一擲的勇氣取代，“你再想想，以前A大的校草是誰來著？”

這提示夠明顯了吧……

陸朝顏看他嘴角掖著笑，下巴還不時挑起的樣子，忍住臉部抽搐的笑意，疑惑地問：“A大有評過校草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張君澤卻是真來勁了，兩眼瞪得牛珠一般閃閃發亮，正準備提醒，陸朝顏立即恍然大悟的“喔……喔……”幾聲。

“想起來了？”張君澤一派神氣，正要洋洋自喜，誰知陸朝顏一本正經地問：“學校校草不是……”接著若有所指地瞟一眼從適才就沈默不語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個”他“字扯了出來。

這下，就連置身事外如卓銘川，冷漠的臉上也被捕捉到一絲絲笑意。

“噗！”張君澤右手再次撫胸，生無可戀的表情恰到好處。

陸朝顏終於忍無可忍，托著下巴咯咯笑出聲。隨著笑容擴大，面部冷艷的線條柔和許多，有一種不可名狀的“顏色”勾住人的眼睛。

卓銘川扭捏地別開臉。

張君澤豐富的內心戲讓他越演越上癮，伸手露出一截精壯有力的小臂，面上依舊是苦不堪言，“銘川，不用送，我走了。”

“君澤。”陸朝顏終於不再給他鬧，輕輕柔柔地喊出他的名字，為了照顧他的心情，還不忘認真地問一句：“老張現在在哪高就呢？”

“咳咳。”張君澤見好就收，臉上頃刻間轉變成謙遜有禮的神情，嘆息搖頭，愧不敢當地說：“混的不好啊，只能子承父業。唉，哪裏比得上我們卓大師呼風喚雨。”說著還不忘投向一旁不動聲色的男人，嬉皮笑臉問：“對吧，卓總？”

對於這人的陽奉陰違，卓遠早已是司空見慣，似乎連擡起正眼都顯得多餘，半瞇著瞥了他一眼，始終默不作聲。

張君澤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陸朝顏記得，張君澤家裏是開藥品公司的，剛才那一套說辭不過是自我調侃的玩笑話。只有兩種人才會消遣自己，一種是全自暴自棄，對生活沒有一丁點奢望的人；還有一種便是底氣十足，強大到不用再去費力證明自己的人。

“君澤你真會開玩笑，”陸朝顏撐起笑意，幹脆順水推舟，“如果像你這樣的還要那麽謙虛，那我這種討生活的，可要情何以堪。”

“哈哈哈。”張君澤突然仰天大笑，臉上依舊是一副紈絝公子的不羈之色，嘴角噙著的笑卻冷了幾分，眼中含刺，他反問：“陸大小姐還需要討生活嗎？”

饒了那麽一大圈，他這是為自己的好朋友打抱不平呢。陸朝顏若是還聽不明白，就太侮辱她這些年的閱歷了。

陸朝顏眉色如望遠山，面上一片清秀開朗，垂頭轉笑也不惱，細細道：“萬物守恒，人吃過的苦和甜都是一般多吧。現在多辛苦些，以後不就輕松許多。”

張君澤笑著笑著便沒了生息，突然怔怔地盯著陸朝顏，面容慘淡卻無比認真地問：“朝顏啊，難道這就是你的處世哲學？”

“哪裏談得上什麽哲學。”陸朝顏把眼前的碎發服帖到耳後，刻意躲過頭頂那道銳利的目光，依舊是笑得明艷動人，“不過是腳踏實地但求心安罷了。”

“哦？”張君澤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眼睛斜向陸朝顏，餘光中滿是誇張的驚訝，“我很好奇五年前失約，一直以來你心安麽？”

陸朝顏心猛得一沈，不覺指尖收緊，還沒來得及隱藏自己的慌亂與尷尬，卓銘川卻已冷著臉厲聲喝道：“阿澤。”

張君澤跟隨盯著自己的目光搜索過去，兄弟二人對視，一時之間電石火花，卓銘川面色冷清，無悲無憂，卻沒有一丁點溫度。前者終於受不了這淩遲般註視，玩味一笑，無奈地甩了甩頭。

卓銘川啊卓銘川，你還是看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啊。

陸朝顏把這兄弟二人的暗自較勁全都看在眼裏，但也只能充楞裝傻，及時岔開話題，微笑問道：“對了，卓總，你這兒有關於王坤的消息或線索嗎？”

卓銘川不語，傾身後仰，冷眼打量，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

還沒等陸朝顏尷尬，張君澤調換一下雙腿位置，煞有介事地說：“大家都是關了燈摸黑也能一清二楚的人，本來就知根知底，叫哪門子的卓總，把關系都叫遠了不是。”

張君澤猝不及防，一份沈甸甸的文件夾由後而來，不偏不倚剛剛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臥槽！”

一陣殺豬似的慘叫震耳欲聾，劃破整個創世大樓的上空。

“卓銘川，你差點砸到老子的臉了！”張君澤齜牙咧嘴，對著身後的人就是一通怒吼，“有沒有一點輕重！”

卓銘川倒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樣子，伸手要去觸另一份文件，波瀾不興道：“你少說兩句，不會有人把你當啞巴。”

“嘖嘖嘖。”張君澤感嘆兩聲，再次撞到某人寒若冰霜的冷眼，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過後，終於悻悻的閉嘴。

“沒有。”是卓銘川低沈的聲音。

陸朝顏一怔，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她方才的問題。

“那……”擡眸看一眼上方的男人，她娓娓說道：“我想明天去我學生的學校和王坤的住處，看一看有沒有線索。貴公司派一名細心負責的幹事就好。”說著望了眼窗外愈加陰沈的天，笑意微斂，“明天我會在我們女同學的學校門口等那名負責人，這個，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白色的記事本被撕下扉頁，幾個龍飛鳳舞的字和阿拉伯數字氣勢恢宏。卓銘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陸朝顏半只胳膊杵在空中許久，最後只好訕訕的將紙條放在桌子上。

張君澤有模有樣地挺直身體，輕彈臂膀上不存在的灰塵，笑得十分乖巧而討好：“我看啊，這外邊的天也不好，朝顏，要不，我去送你？”說著還不忘擠眉弄眼兒。

陸朝顏下意識間瞥一眼前方端坐的男人，接著轉向就要把腿而走的張公子，兩眼發光艷若桃李，“好啊，有順風車為什麽不坐？”

“不是順風車。”誰知這人突然拉下臉正色道。正當陸朝顏心裏“咯噔”一下，沒來得及思考卻又見張擇端忽而魅惑一笑，“我可是專門去送你，這叫專車，不是順風車。”

兩人說這話便並肩朝室外走了出去，張君澤走到門旁忍不住朝後看了一眼，正好和卓銘川不動聲色的一撇相迎，就連餘光裏都是警示的味道。

張君澤回過頭和陸朝顏有說有笑，想起卓銘川警示性十足的眼神，心情愈加舒暢。

上午的十點多鐘，是一天之中工作效率與強度最高的時候。不少員工或是註意力集中或是神色匆匆地穿梭於各個辦公室之間，遇見了也只是淡漠的看上一眼，沒人有心思去打量從走廊經過的一男一女。陸朝顏看著瘋狂的工作模式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寫字樓，不禁從腳底生出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朝顏。”有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

喬夕就站在走廊的另一頭，淺淺微笑，款款朝他們走了過來。

陸朝顏才想到，她不是說去倒茶了嗎，後來一直沒見她再進辦公室，大概是想把空間留給久別的二人，默默忍著沒有進去。卓喬夕這人，向來柔和得體不急不躁，善解人意而處事周到。她對卓銘川的了解只比自己多，絕不比自己少。

是這樣，陸朝顏苦笑，這不是卓喬夕當年的原話嗎。

“這就要走嗎？”她問。

陸朝顏笑著點點頭，“已經談完了，創世會派人協助調差。”

話題全在工作上，陸朝顏刻意做出引導，喬夕心裏都明白，隨即臉上浮現出可惜，“本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頓飯，聊一聊呢。”

“來日方長。”模棱兩可，這陸朝顏也是打太極的好手，“下次吧，以後有的是機會。”

“好啊。”喬夕欣然應允，嘴角下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我和銘川好久沒回來，就當是給我們接風洗塵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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