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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如風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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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是噤若寒蟬寂寥無聲,從來都是飛揚跋扈快活恣意,怕你知道我的心意又擔心你不知道我的消息。

——節選自章瑜日記]

卓銘川的車不緊不慢地跟在陸朝顏身後,均速前行,保持五十米的距離。

她好像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像是普通下班的女子歸家時一般無二。和卓銘川相比,她的反應太過稀疏尋常,風平浪靜。就是這一份無動於衷,深深刺痛了車上的那個人,使得一向以從容淡定被人稱讚的他忍不住地憤怒。

還有什麽比無動於衷更傷人。

許久許久之後,興許是感到累了,陸朝顏走到一處站牌停下,跟著攢動的人群,擠進屬於自己的那一輛班車。眾生平等,在紅塵之中匍匐而艱難前進的人群中,她沒有什麽不同。

車中的每個人,結束了一天的奔波勞累,統統面帶倦色。每個人都有著近乎相同的姿態和神情,可是在皮囊之內,包裹著的是迥異的靈魂和不同的人生。有那麽多豐富多彩的故事,可都願意讓它濫在肚子裏。

班車顛顛顫顫了不知多久,卓銘川亦能在一湧而下的人流中找出陸朝顏的身影。穿過一條街,最後停在一棟破舊的民宿樓下。沒有任何安保系統,狹窄的甬道,站在樓下就能聽到三樓的阿姨在教訓孩子不做作業,鄰裏之間嘈雜而喧嘩,毫無秘密隱私可言。

你以為很簡陋很心酸是嗎,可是絕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態就是如此。若是陸朝顏打開燈,她也是這萬家燈火中的一盞。

卓銘川仍舊是坐在車裏,看著她走向那棟破舊不堪的大樓,心裏一陣陣發緊,又好像是被人攥住呼吸,一時之間憋得喘不過氣來。疏離清冷的臉上一片慍色,憤怒的神情和他溫潤地五官形成極大的反差,乍看之下,讓人感到陰森可怖。

有好幾次,他都想沖下車去,拉過這個一臉淡漠的女人問一問,這些年,你就過成這個鬼樣子嗎?怎麽還瘦了那麽多?怎麽沒從你臉上看到笑容?還以為你多有能耐,原來離開我你並沒有很快活。

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在離開自己之後,並沒有歡喜快樂,是不是值得開心的一件事?卓銘川原以為,若是有朝一日發現她並沒有想象中的好,那麽,他這些年的孤苦寂寞總算得到一絲慰藉。

然而事到如今,他見著了她,知道她過得並不稱心如意,他總算是得償所願。可是,為什麽此刻的心裏沒有一點點報覆後的快感?恰恰相反,卓銘川總覺得有顆大石頭生拉硬拽著整個心,緩緩下沈。

心煩意亂中隨手掏出一根煙點燃,正想去車外抽完,手剛觸到車窗,身上動作驟然而至。

他看到,在陸朝顏剛要走進樓梯時,側面走來一名年輕的男子。即使與他們相距數十米,可是借著微弱的燈光,卓銘川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人。

李曄風。

五年的光陰,徹底改變了陸朝顏和卓銘川,但是在李曄風的身上並沒有感到絲毫時光的流逝。柔和的神色,淡淡的笑意,篤定而從容的眼神,他還是一如當年。老天好像對眼神清澈的少年格外優待,讓他永遠地停在二十歲,那個讓無數少女為之瘋狂的天才畫家。

陸朝顏好像並不知道李曄風回來,寡淡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意,兩人一舉一動之間如相熟多年的戀人,親昵又自然。也就是三言兩語的空閑,緊接著便一同上樓。不多時,四樓的一個房間內亮起燈光。

卓銘川一直保持適才的動作,搭在門窗上的左手收緊成拳,指關節處泛出一片白色。手指間的一根煙早已燃盡,腳邊落下一寸寸灰塵。

像是過了許久許久,他默默地扔掉手裏的煙頭,驀然間才發現小拇指被煙灰燒傷了一片。點點星光落下,模糊了男人冰冷的側臉。

發動引擎,最後瞥一眼方才註視的窗口,任它白亮如晝。

李曄風的回來,是在陸朝顏的意料之中。今天培訓班出了那麽大的亂子,就算那些學生們不和他溝通,就憑章瑜那個不讓朋友受委屈的性子,也會讓她向曄風通風報信。

陸朝顏先發制人,顧左右而言他,“奶奶怎麽樣了?”打開房門後的燈,問道。

李曄風面容憔悴,像是很多天沒有休息,疲倦地搖頭,“醫生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那你還跑回來。”陸朝顏打斷他。

“今天的事,章瑜給我打電話了,我實在放心不下。”李曄風平日裏是個很沈默的男人,幾乎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都是一副冷漠嚴肅的表情,一本正經又拒人千裏之外。但是如果誰有幸和他交流,便又能發現,講話時的他帶著微微笑意,仔細聆聽時眼神很溫柔。

當年A大藝術系的兩位才子,卓銘川是外熱內冷,而李曄風則是外冷內熱,沈默少語,不茍言笑,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一份清雋的執拗與桀驁。外形俊朗,才華橫溢,鋒芒畢露,那是屬於他們的風華絕代,即使過去多年,仍然像神話一般不斷被A大流傳,並編撰出更多的版本。

陸朝顏苦笑,轉手倒了一杯茶,右手摩挲著水杯的紋路,答:“其實我不怕蘇悅家裏人來鬧,畢竟是孩子找不到了,我們不為人父母,可能體會不了其中的滋味。心中的焦急沒地方發洩釋放,也只能通過給我們鬧來讓自己好過一點。”

“你永遠都是這樣,無論別人幹什麽,總能幫對方找出苦衷來。”李曄風面色如水,跟陸朝顏講話時總是刻意放緩速度,眼睛裏卻是註入了更多的情緒,覆雜而隱晦,欲說還休。陸朝顏趕忙別開臉,笑道:“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就相互體諒一下吧。”

“對不起。”李曄風看著她的眼睛,接著說:“這些事都是應該讓我這個大男人來面對,以後你別管。”

“說什麽傻話。”陸朝顏轉過身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地樣子,這麽多年的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好像多想一下就會忍不住落淚,“我還是比較擔心奶奶,明天一早你就趕回去。”

李曄風楞楞地點點頭,還想說什麽,陸朝顏趕忙阻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什麽對不起,我們是合夥人嘛,我多出一點力不也是應該的。”

燈光下專註的目光沈了下去,李曄風笑著點點頭,“嗯,我們是合夥人。”

“好啦!”陸朝顏鼓勵似的拍拍大男孩的肩膀,“趕緊去睡覺,坐了那麽久的車肯定很累。”說著便走向自己的臥室。

“朝顏。”身後的男人突然叫住她。

“嗯?”陸朝顏頓足,不敢回頭。

李曄風輕輕嘆氣,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溫柔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去睡吧。”

“晚安。”

“晚安。”

深夜聆聽著億萬人的睡眠,那麽多的夢,卻不盡相同。

第二日清晨,當陸朝顏醒來時李曄風早已坐早班車趕回老家,餐桌上有他早起準備好的早餐。簡單之間有滋有味,他做了三年,她吃了三年,兩人都沒有膩。

為了讓李曄風安心地盡孝,陸朝顏收拾好心情,再次來到創世。

不同於上次的躊躇仿徨,今日的她內心堅定,直奔主題。卓銘川,你一次不見我,我就等兩次,兩次不見就等三次。我倒是要看看,誰比誰有耐心。

經過昨天的教訓,前臺小姐小郭顯然把陸朝顏當成非同尋常的“貴賓”。還沒等陸朝顏開口,立即堆起滿臉笑意,“陸小姐,您稍等一下,我這就內線高助理。”

陸朝顏笑著點點頭。

果然,不一會兒的工夫,高宇從電梯方向走了過來。

高宇神清氣爽,一笑露出滿嘴的白牙,“請,陸小姐。”

“還是去昨天下午那個會議室等著嗎?”陸朝顏隨口問道。

“不是。”

“哦?”陸朝顏疑惑地看著他。

高宇一副秉公辦事的標準表情,笑意意味不明地說:“卓總讓我直接把您帶到他的辦公室。”

陸朝顏難以置信,他決定見自己了?劇情反轉太快,一時之間竟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

高宇象征性地敲了幾下門,輕輕旋轉門柄,接著做了請的手勢,便轉身離開了。陸朝顏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猶豫再三過後從容不迫地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嗯,很大的辦公室,裝潢設計簡單而不失格調。身入其中,甚至還能聞到極具主人個人色彩的味道,帶著強制性掠奪性的氣息,在頃刻之間便控制你的嗅覺。

一種溫和而又凜冽的久違的味道。

寬大的辦公桌上坐著的不只是卓銘川。即使是換了發型,改變了發色,即使原本不施粉黛的臉上畫了一個淡妝,即使她眼眉之間比五年前更溫柔更成熟,陸朝顏還是一眼就認出她。

卓喬夕。或者,現在應該叫她陸喬夕。

時間是一把摧毀青春的利器,但它也可以是雕琢璞玉的工具。有人因光陰飛逝而歷經滄桑,而有的人卻憑借歲月的沈澱,破繭成蝶,變得越來越好。

“哥,你看我有沒有進步?”女子惴惴不安又滿懷期待的聲音傳來,如風繞銀鈴。

喬夕應該是在臨摹小字,獻寶似的遞上自己的作品,讓書法家點評一二。

卓銘川微微頷首,墨色的雙眸裏是惹人沈溺的溫柔,“因為歐陽詢筆力險勁,結構獨異,最便初學,所以我讓你照著他臨摹。一年的時間,竟然已到此火候,沒少下工夫吧?”

“工夫是沒少下。”喬夕莞爾一笑,遠山眉細長而舒揚,嬌俏說道:“哥,你知道我這個人呢,別的優點沒有,但是做事持之以恒還是值得肯定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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