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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假若我又遇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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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倫在《春逝》中說:“假使我又遇見了你,隔著悠長的歲月,我該如何致意?以沈默,以眼淚。”我想,這都是不對的,假若此去經年,你我二人再次遇見,關於如何面對你,以喧嘩,以微笑。

——節選自陸朝顏日記]

夏末秋初的時節,一場雨後氣溫驟然下降,未覺寒意,卻已是一葉知秋。

好在太陽出來了,在人們還沒來得及拿出厚衣時,天氣又恢覆到昨日那般炎熱。就是在這般往覆之中,寒冷一點點滲透到人們的骨髓。這時你才發現光陰流水,白雲蒼狗。

藝風畫室或者說藝風培訓班是名不見經傳的畫家李曄風創立的一個藝術高考培訓機構,別人稱它為學校那是擡舉之辭。四十個美術生跟著曄風,其實還不到一個班級的含量。

為了節省地租,曄風本打算是在城市外圍偏僻的樓房安頓,但是考慮到這些孩子很快就要參加藝考,時間緊迫而珍貴,也不忍心看他們把精力費在上下課的公車上。所以——

章瑜在一條還算繁華的街道下車,高跟鞋踩在柏油馬路上“咯咯咯”作響。擡頭望去,“藝風畫室”的招牌突兀而高調,總是讓她忍不住嘖嘖感嘆。

“媽的,這麽好的地段開畫室,真是有錢騷得慌,這地租得多貴……”

這麽想著,章瑜已舉步走了過去。正巧幾個調皮的學生在追逐打鬧,其中有一個手上端著顏料,一個不小心,調色盤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潔白的瓷磚地板霎時變成大花臉。

“我的天!”章瑜大呼小叫,身手靈活地躲到一邊,不禁皺眉嚷著,“你們這幾個倒黴孩子,能不能消停一會!敢情你們師父不在,這就要上天是吧?快去,拿家夥把這兒處理幹凈!”

幾個還算乖順的學生趕緊開始清理,其中有一個男同學撇撇嘴,一本正經地問道:“章魚姐,你是來找我師娘給你介紹男朋友的吧?”

章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男孩子,兇巴巴地說:“哪涼快哪待著去,瞎說什麽!”

“章魚姐,你和我們師娘一年出生的吧?我們師父都快給師娘求婚了,你卻連男朋友都沒有,你不著急呀?你不是都早更了嗎……”

“臭小子,”章瑜氣急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摘掉喬裝打扮的四邊形眼鏡,擡起手掌就朝那名男同學招呼過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師娘救我!”

一時之間,畫室裏你追我趕,雞飛狗跳。

大概是辦公室裏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門“吱”一聲打開,走出一個約摸二十四五歲的女子。

“餘遷,你又不老實了是不是?”

女子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大人對小孩說話時的寵溺與斥責,卻也是沈穩有力,不怒而威。被喚作餘遷的學生倒是十分聽她的話,灰溜溜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心畫畫。

“心疼。”章瑜齜牙咧嘴,臉上做痛苦狀,一邊捂著胸口,一邊跟著女子踏進辦公室。

“胸的重力太大給累的?”女子說著玩笑話,臉上卻仍是一副冷漠不茍言笑的表情,動作極輕地隨手關上房門。

章瑜脫掉高跟鞋,輕輕按摩腫脹的雙腳,不經意地說:“我的乖乖,陸朝顏啊,你竟然還能開玩笑,看來心裏很平靜吶。”

叫做陸朝顏的女子沒說什麽,轉過身去打開飲水機,背對著章瑜,看不見她此時是什麽情緒。兩人俱沈默下來,一時之間室內只有“咕咚咕咚”的水聲。

“喏。”陸朝顏把水杯遞到好友面前,不忘解釋說:“是我的杯子。”

“我的習慣你倒是記得很清楚。”章瑜接過水杯,會心一笑,“你真好!”

“少在這兒給我拍馬屁,”陸朝顏冷冷地打斷她,瞇一眼想要蒙混過關的好友,提醒道:“我記得某個人走的時候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絕對不辱使命,是吧?”她講話時不像章瑜那樣表情豐富,只是會含著一點點微笑,眉不皺眼不眨。

陸朝顏皮膚白皙透亮,再加上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黑白相映之間如魅如惑。和她對視,總是能讓人想起一句詩來: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發如浮雲,眼眸宛若星辰。五官並不十分精致,眼波流轉之間卻讓人感到驚艷。氣質如此妖冶的一個人,雙瞳卻似剪水,沈靜如風平浪靜的湖面,看不出一絲波瀾。

章瑜一臉委屈,撇嘴道:“寶寶好委屈,這次真的不能怪我,誰知道你那個那麽厲害的前男友回來了。三言兩語,我就潰不成軍,根本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哦?你不是一直自詡伶牙俐齒,口才過人嗎?”陸朝顏低下頭,長發立即遮住她半張臉,忽而笑道:“今天怎麽認栽了。”

鬥志昂揚的章小姐面色頹敗,幽幽地說:“不認栽不行,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再說了,卓銘川什麽本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章瑜臉上閃過緬懷之色,沒多久便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神經兮兮地湊到陸朝顏耳邊,好奇地問:“不過話說回來,朝顏啊,難道你心裏就沒一點起伏?卓銘川誒,卓銘川回來了。”

在提到這個名字之時,她刻意加重語氣。

陸朝顏伸手拿過被喝得一滴不剩的水杯,靜靜地打開飲水機,她的聲音混著咕咚咕咚的水聲傳到章瑜的耳朵裏。

“我該有什麽起伏?”轉身後滿臉的淡漠已被淡淡的笑意取代,“喜極而泣,不知所措或者是倉皇而逃?”

章瑜左思右想,也無法把好友和這幾個詞語聯系到一塊。她認識的陸朝顏,沈穩而堅強,隱忍而又倔強。朝顏是一種花,它還有另一個人們廣而熟知的名字——牽牛花。陸朝顏就是一朵牽牛花,如此平凡尋常,即使是在日光之下仍然不會得到太多關註。

就是在人們這般忽視之下,不經意間,它卻野蠻而瘋狂地生長。

“五年了。”陸朝顏喟嘆,語氣中聽不出任何喜悲,像是在陳述一段事不關己的故事閑談,“五年的時間能改變的事物太多了,都夠舉辦一屆奧運會刷新世界紀錄了。時間對待世界尚且如此,更何況我們這些小人物?”

“這麽說……”章瑜略一思忖,眼中寫滿難以置信,“你真的把他忘啦?五年來,你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名字誒,不是說念念不忘才會閉口不提嗎?”

“他為什麽回來你打聽到了嗎?”陸朝顏忽然轉過身,背對章瑜,答非所問。

“喔,聽說是創世的老板病重,讓他主持大局,代任總……”

章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趕忙緘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眼前女子的情緒變化。果然,一直從容冷靜的陸朝顏瞬間一滯,杯子裏溢出的水灑了她一胳膊。

陸朝顏自覺失態,慌亂地拾起一旁的抽紙朝著身上胡亂地擦。

“你不去看看,畢竟陸,”章瑜於心不忍,把名字略過後接著說:“他是你……”

“不用了。”沒等她說完,陸朝顏及時打斷,神色之間全是淡然,笑著說:“興許是卓銘川與喬夕好事將近,為了把藝廊名正言順地交給他而找的托詞吧。”

章瑜一臉不屑,額頭都皺在了一起,陰陽怪氣地說:“我就不明白了,這卓銘川好好的書法家不做,幹嘛要去接手什麽創世。我知道,你們圈內人喜歡叫得文雅一些,藝廊是吧?可是說白了它就是一個設計制造陶瓷這類東西的工藝品公司,明明滿是銅臭味,還要附庸風雅。”

“這你就不懂了吧。”朝顏看好友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先是一笑接著無奈地說:“藝術是真藝術,但是藝術家還是要花錢吃飯的。”

“好好好,你胸大你說什麽都對。”章瑜譏笑道,正欲開啟一番冷嘲熱諷,突然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說:“可是,就算你把卓銘川忘得幹幹凈凈,不見得人家和你一樣薄情呀。”

陸朝顏剜了一眼說話的人,“薄情”這兩個字像是一根針,狠狠地紮進她內心最軟的地方。

“幹嘛呀,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你別這麽看著我,怪瘆人的。”章瑜最怕陸朝顏瞪她,心裏一陣發緊,底氣不足哼哼著道:“我是說,就算你不喜歡卓銘川了,不見得人家和你一樣往前看,行了吧?”

陸朝顏神色如常,目光落到窗外簌簌落葉的枯藤上,開口如新蘭吐蕊,“人家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我是女子都能走得出來,更何況他一個大男人。”

“還扯文言文?你就得了吧!”章瑜伸腿把腳擡到身前的桌子上,悠然自得地說:“卓銘川挖了那麽大一個坑讓我往裏跳,不就是想逼你和他見面嘛。”

“我看你是想多了。”陸朝顏講話時總有種使人安然的篤定,不慌不亂,冷酷而又溫柔,“卓銘川嘛,他這人我又不是不知道,確實是很有責任心,大概是想好好解決公司員工帶女學生離家出走的事,又或者,新官上任三把火?誰知道呢,反正不可能和我相關。”

章瑜把她刻意營造出的雲淡風輕盡收眼底,當下心裏一片明朗,“撇得越清是不是越能印證你心裏有鬼?”

“下午去哪?”陸朝顏再一次答非所問。

“研究院。”

正在認真分類整理一堆畫紙的陸朝顏隨口說道:“也對,畢竟是熱愛科學的少婦。”

章瑜不怒反笑,譏諷道:“你知不知道相聲界有個冷面笑將?”

“知道呀,方清平嘛。”陸朝顏語笑嫣然,一臉無害。

“說,”章瑜細眼微瞇,嘴角冷笑發出危險的信號,“你是不是方先生的關門弟子。我就納悶了,怎麽有人整天板著一張臉,還能說出來那麽欠揍的話。我是少女好嗎,二十五歲單身待解放的可愛少女OK?”

陸朝顏剛想給她嗆回去,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尖銳地叫囂聲。能夠隱隱約約聽清他們在喊“讓你們老師出來”之類的話,兩人面面相覷,交換嘴型說:又來了。

只聽見辦公室的門“噔噔噔”一陣亂敲,接著露出一個腦袋,餘遷的臉掛在門縫裏,“師母,孫悅的家長又來了。”

“嗯,我知道了。”陸朝顏抱肩,鎮定自若地說道,“你們收拾收拾東西,該回家的回家,該去吃飯的吃飯。”

“師母,那你怎麽辦?”

“我沒事,你們趕緊走。”

“這次可能沒那麽好對付。”餘遷面露懼色,擔憂地說:“他們帶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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