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三天的年度會議結束了。

臨行時，李國輝和王自力前來送行。

向波也結束了近兩個月的臨時蹲點，將同機返回。他對王自力說：“加油，兄弟。你一定行的。”

王強同李進軍他們一道，與李國輝親切話別。

返回蓮城後，王強立即將青基會的合同簽字、蓋章，委托羅冰給送了去，自己則留存了一份歸檔。

不幾日，區人大代表的信息公示了。王強果然當選了。

向波又來向他報喜，上級已經批準王強同志入黨，黨員宣誓儀式將在街道黨委舉行。

王強想，這下真是雙喜臨門。幸好先前調整了行程，要不還真撞上了。

他入黨後，趕緊向關河這個介紹人作了匯報。

關河正在省外考察，只好在電話裏向他表達了祝賀，還對他說，王強同志，請戒驕戒躁，奮勇前進。

王強當然回答好。可掛斷電話，他就在想，節後召開的區人大會，自己該選什麽內容提案呢。

整個春節，王強都在想提案的事情。這事兒對他來講是第一次，確實沒有經驗。提自己行業的吧，怕別人說自私；提其他內容，又怕人家說不了解情況就亂講；說大了，怕別人說好高騖遠；說小了，怕人家說雞毛蒜皮。

他像背著個巨大的思想包袱一樣，整天在家裏的客廳裏來回踱步，不知所措。

王燕見他這麽個郁郁寡歡的樣子，便關心地問詢起來。

王強說：“學生家家的，你怎麽知道如何提案。”

沒想到王燕對他直言相向，還逗他說：“不就是個區代表嗎，要是當了市代表、省代表、全國代表，不會連話都不和學生這種老百姓講了吧。”

王強這才放下架子，笑著對王燕說：“那你這個小老百姓跟我參謀參謀，出出主意？”

“這有何難，我估計我們出門轉一圈就有了。”王燕說。她認為民生才是代表們最應該關心的問題。

王強一想，也有道理，與社會、與老百姓們接觸才能發現問題。今天初八，街道上大部分門面也都開張營業了。要不，到檳榔街去轉悠轉悠。

想到這，他拉著王燕出了門。

還沒進檳榔街，王強和王燕就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困住了，整個街區裏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這也難怪，在江南包括蓮城，新年開業的第一天怎麽都是要放鞭炮的。一來討個吉利，二來也是在向同僚炫耀，仿佛在說，看，我去年是賺了錢的。所以，各個門面都會隔一兩個小時就出來放一掛，競賽似的，好像誰放得多就是生意好，人氣也更旺一些。

王燕被驚擾得不敢前行，她捂著嘴，拖著王強在街口，遠遠地看著。她小時候有被鞭炮炸到的經歷，所以只要看見就躲得遠遠的。

王強註意到，在他們身旁有個身著制服的環衛工人。

那人站在裝垃圾的推車旁，一手拄著把很大的竹掃帚，一手提著個白色塑料袋，袋子裏面應該是他的早餐。

王強想，檳榔街少說也有四五百米長，難道只有他一個清潔工。於是，他大聲對那人說：“剛來吧，這裏只有你一個人嗎？”

“什麽？”雖然王強的聲音很大，但在喧囂的爆竹聲和機動車的轟鳴聲中，不仔細聽，確實聽不清。

“檳榔街，你一個人？”王強特意問得很簡短，也提高了音量，還伸出一個指頭。

“是啊。這不，包子買了半個鐘還沒吃。”勞動人民嗓門特別大，好像他說話並沒有王強那麽費力，但聲音很洪亮。聽口音，有點像蓮鄉人。

“那你先去把包子吃了啊。”王強說，指了指他手裏的袋子。

“那不行。每個小時都有領導來巡檢，路面有垃圾，人又不在路面上，會扣工資的。”他很認真地說。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推著車，拖著掃帚朝彌漫的煙塵中走去。

王強看著他的背影，竟一時語塞。心想，這可以提案嗎。

等鞭炮聲稍微小點，煙塵也散去很多的時候，他們攙扶著向自家門面走去。

王強發現，牛哥和龍哥的門面都沒有開張，心裏覺得很是納悶。

他們一路朝前走著，那個環衛工人也一直在街邊掃著。但每走出幾步，就得拿下簸箕，清掃一些鞭炮散落的紙屑、落葉，還有垃圾。

王強他們一下就走到前面去了。

趕到自家門面的時候，黃晴正坐在櫃臺前看著街上的一片熱鬧。

小二剛放完鞭炮埋著頭沖了進來，差點撞上王強。一擡頭，見是王強，連忙喊了聲：“掌櫃的，新年好。”

王強也笑著說：“新年好。”

黃晴見王強和王燕來了，連忙起身相迎。她對王燕說：“怎麽樣，檳榔街，熱鬧吧？”

“還挺嚇人。”王燕抱怨道。

王強問：“牛哥和龍哥好像都沒開門呢？”

“聽說牛高峰把門面租給別人了，就節前幾天的事兒，還說他去做水果生意了。我沒碰到他人，也就不敢確定。”黃晴說。

“哦，做水果去了。那龍哥呢？”王強又問。

“應該會來開張吧，好像他們的廠子也要開業了，不知是不是上那邊忙去了。”黃晴回應道。

王強心想也是，兩口子是應該會都去坐鎮公司了，那門面應該也會安排人吧。

他正尋思著，就看到那個環衛工人清掃到了門面前的馬路邊。

他下意識地向黃晴喊了聲：“倒杯熱水。”自己便走了出去。

黃晴以為他口渴了，便用招待客戶用的小紙杯倒了杯熱水。

王強走到街邊，拉住那個環衛工往店裏走，還說：“你先把早飯吃了。”

那人在後面推諉著，口裏嚷嚷：“使不得，使不得。”

進了店，王強請他坐下，又把熱水遞給他，說道：“先把早餐吃了。領導要是來了，就說是店家拉你進來的，總可以吧。”

那人忙起身向王強道謝。

王強按住他的肩膀，說道：“安心吃。我幫你看著領導。”說罷，真的走到店前去張望了。

黃晴沒大看明白，問王燕：“你爸，這是怎麽啦？”

王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裝作很神秘地說：“爸爸應該是找著題目啦。”

過來一小會兒，環衛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起身向黃晴道謝。他走出門，拿著王強的手，激動地說：“好人哪，謝謝。”

“別客氣。你以後要不方便，就到這家店裏來吃早餐，也有熱水喝。好吧？”王強說道。

那人向王強鞠了個躬，又推著車去清掃路面了。

王強進來對黃晴和小二說：“以後環衛工人進來吃早餐，你們就遞杯水，遞口檳榔也行。”

黃晴怔怔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王強決定為城市裏的環衛工人發聲。

他展開了為期三天的調查走訪，去到了月塘區的多條街道，跟十幾位環衛工人和他們的管理者進行了面對面的交流。

從他了解到的情況看，環衛工人的工作時間和條件確實需要改善。他們每天清晨五點就要趕赴自己的街區，開始一天的辛勤勞動。環衛局提供中晚兩餐，但他們要步行或騎車趕回駐地用餐，途間距離平均達四公裏。中午有兩小時午休，但沒有休息區域，經常是蹲坐在路邊打瞌睡。晚間有時要工作到八九點，尤其是天黑以後，路面作業的危險性極高。最令人心酸和動容的是，他們在街區裏沒有休息點，臨街的門面和人員也鄙視他們，經常是日曬雨淋、風餐露宿。

王強回到家，就開始動手起草提案了，他的題目是《關於改善環衛工人工作環境及條件的幾點建議》。平日裏並不太擅長寫應用文的他，竟也洋洋灑灑寫了四五千字。

他又請向波幫他修改，縮減至三千字後，親自送到了區人大提案組的辦公室。

王強突然想起那天黃晴說起了牛高峰的情況，說他現在去做水果生意了。他想，這小子向來精明，說不定還能跟海王公司的業務產生聯系。當然，他自己也是出於一片關心，便打了個電話給王自力，向他說明原委後，讓他直接與牛高峰取得聯系。

後來王自力回話說，他跟牛高峰一拍即合，決定先合作香蕉、芒果、椰子幾個品種，看看他能在蓮城掀起多大的動靜。

王強想，這也是個好事。只是從今往後言及檳榔街鼻祖牛百裏和牛哥檳榔，便令人扼腕嘆息。不想這個在亂世裏紅極一時的招牌，竟然消亡在這盛世華年之中。

區人大會後，王強的提案引起了市區兩級的高度重視。

蓮城市環衛局領導親自登門道謝，並向王強承諾，一定盡快解決好王強所提及的相關問題。

王強表示說，自己一定會持續關註事情進展。

果然，一個月內蓮城環衛工人的處境大為改觀。隔著幾條街道就建起了休息亭，環衛工人配發了帶有熒光效果的制式工衣。環衛局將兩餐改為了三餐，還專門為他們準備了送餐的手推車。

王強看到如此變化，十分高興。他覺得，為人民辦事是件最大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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