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408全體成員約好了去任天行的公司參觀。因為他自己是開車過來的，所以四個人同車前往很方便。幾個人用過早餐，便趕早出發了。

任天行的公司在鵬城的蛇口開發區，從粵州過去走高速大概一個半小時車程。他一邊開著車一邊說：“非常歡迎大家前去指導，我公司的問題你們基本上都了解。作為同學和室友，一定要提出你說觀察到的問題來。能給合理化建議的，任某定有重謝。”

楊昌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聽得很真切，脫口道：“知無不言。”

“言無不盡。”李鵬飛也積極地應和著。

王強正在看著車窗外的景致，沒太在意他們的對話，所以沒出聲。

任天行見王強沒吭聲，追問道：“王兄，我最想聽你的意見呢。”

王強這才回過神來，倉促回應道：“看看再說，看看再說。”說罷，便又潛心於窗外那個日新月異的世界了。

高速公路的兩邊幾乎都是農村，而粵東農村的發展在全國都是居於前列的。由於車速很快，只能看見許多農民自建的房子和一些高大的作物。

但那南國特有的鄉村風光卻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因為這樣的嚴冬季節，田地裏卻並不荒蕪，反而露出一片片勃勃的生機。陽光也很充分，將本來就很整潔的田園照耀得更加清新明亮，使人心情也很愉悅。

良久，王強才緩緩地問道：“你們知道，粵東的農村這個季節還有些什麽作物嗎？”

任天行答道：“柑桔、荔枝、香蕉、菠蘿是嶺南的四大名果，可都不是當季的水果。除了一年兩季的水稻外，還真不清楚這田間還有什麽產出。”

李鵬飛說：“我知道有龍眼、柚子、芒果，應該也不是這個季節收獲。”

楊昌運想了想說：“確實不很清楚，但我有一年冬天來粵東看過茶園，茶葉應該在春上就能采摘。此外還在田間看見過花生、蠶桑和甘蔗。”

王強笑著說：“綜合幾位的意見應該就全面了。看來我們408加起來，是要賽過諸葛亮的啊。”他的一席話引得大家都樂了。

王強他們下車的時候應該還不到十點半。

這是工業園區裏的一處新廠房，外圍有圍墻，形成了一個單獨的院落。關鍵是圍墻上全都掛著鐵絲網，讓人感覺很不輕松。

任天行的公司是暫租在這裏的。他介紹說，裏面只有一棟，工廠和辦公室都在裏面，而員工宿舍租在園區一起，步行過去大概二十分鐘。

雖然是周末，但廠房裏隱隱地還是有些響動，看來是有人在加班的。

現在訂單還不少，所以這段時間都在趕工。幾位別在意，請隨我來。任天行在前面引路。

門衛有兩個身材魁梧的保安，見了任天行都哈著腰跟他打招呼。

任天行回頭對大家說：“坐車有點辛苦吧，要不先去辦公室喝喝茶。”

楊昌運建議道：“不累不累，我們還是先到車間裏參觀參觀吧。”

王強和李鵬飛也都表示讚同。

幾人徑直來到了車間門口。車間是需要換鞋的，所以任天行招來了車間管理人員，領著大家換鞋進入。

王強看到，與外面明媚的陽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車間裏陰暗的環境。許多工人的作業臺上擺著個小瓦數的日光燈，擺弄著一些不大的玩意兒，好像是在裝配著些什麽。

任天行介紹說：“這是成品車間，他們正在組裝的就是VCD的核心部件——機芯。因為電路板和元器件對環境有一定要求，尤其對高溫和灰塵比較排斥，所以車間只能是他們現在見到的這個情況。”

這倒與王強之前想象的差異較大，他頭腦裏不斷湧現的還是制藥企業的那種高大上的車間。但令他好奇的是，那些工人是如何完成這些精細的裝配工序的。他留意到，每個工人的眼前除了一張很小的電路圖外，還放著諸如松香、電烙鐵以及一袋袋小小的元器件。

王強認真地觀察著一位工人完成一套組裝的全過程，終於看懂了這個裹著科技產業外衣的低技術含量加工的工作實質。基本上就是把幾個大小不一的元器件，焊接到那塊小電路板的幾個對應點位上。差不多半個鐘的時間裏，就這樣的一個工作，也還有幾個工人沒有一次性安裝好。有兩個甚至造成了原件的損壞，扔到垃圾簍裏報廢了。

任天行說：“他們手腳笨，報廢一個是要扣錢的，完成一個計兩塊錢，報廢一個等於要多做十個。”他這麽一說，使王強心裏咯噔一下，越發難受起來。

王強借故從車間裏退了出來，站在一個偏僻的地方抽起煙來。

又過了一支煙的功夫，幾個人才從車間裏出來。

王強強笑著迎上去，說：“裏面的空氣不太好，先出來透透氣。”

楊昌運開口道：“任總還沒把核心的東西給我們看呢，你就受不了了。”

李鵬飛有點懵圈，問道：“什麽核心啊，難道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強這才想到，那個小小的電路板，應該才是承載技術能力的平臺。

任天行笑著說：“你們都是精明人，實不相瞞，電路板成型是在二樓。”

四人在他的引領下上了二樓，這裏的環境與一樓迥然不同，要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敢相信這兩種環境來自同一幢樓宇。那種寬敞、明亮、潔凈自不必說，就連每個房間都帶著大扇窗戶和空調。每間房裏也就三四個人，但都還是穿戴著白大褂似的工作服和鞋帽，看不清人的樣貌。

從二樓的走廊一路走過去，只有一間房裏是個大通間，裏面擺放著一臺很大的自動化裝備，貌似就是這個大家夥把一塊塊原材料壓制成型的。

任天行介紹說：“公司最值錢的就是這臺設備了。早兩年托關系從日本引進的，算上運費和保險費，差不多折合人民幣百把萬了。”

楊昌運說：“剛上的人力資源課你就沒學好，這些人難道不值錢。”

任天行不好意思地說：“也對，這裏都是大學生，本科生占一半，整個機芯80%的利潤就是由他們創造的。”

楊昌運說：“這就對了，知識才能創造價值。我記得有這麽一個故事，可以分享給你們。”

他說的是德國管理專家斯坦門茨的故事。斯坦門茨是在20世紀初移居美國的，先是在一家小公司任職。他憑借高超的行業技術和優秀的管理能力，使公司迅速發展起來，在業內也形成了良好的口碑。有一次，福特公司的一臺大型電機出了故障，很多人都修不好。福特公司經人介紹，請來了斯坦門茨。他在電機旁仔細觀察後，進行了精密計算和分析研究，找到了故障原因。然後用粉筆在電機外殼劃了一條線，說從這裏打開電機，把裏面的線圈減少十六圈。人們將信將疑地按他說的做了，結果電機很快就修好了。後來，福特公司的管理者問他，需要多少酬金。他回答說，一萬美元。管理者便要求他列出修理費用的明細表並加以說明。斯坦門茨很簡單地寫道，用粉筆劃一條線收費一美元，知道在哪裏劃線收費九千九百九十九美元。果然，福特公司照付了這一萬美金，還花重金聘用了他。

王強說：“這個故事之前確實聽說過，只是知道的沒你這麽詳盡。但不得不說，知識和技術在市場經濟領域裏絕對算是企業的制勝法寶。而承載這些知識和技術的人員更是企業的瑰寶，也是企業的未來。”

任天行插話道：“別光說不練，我可不只是請你們來發感慨的，還要有評價、有建議，都隨我上樓喝茶吧。我要財務去附近的飯店訂個餐，有好的建議就加菜。”

李鵬飛打趣道：“那言下之意就是，我們不說話就不給飯吃了是不？”幾人又是一通大笑。

四人在任天行的辦公室坐定下來。

他的辦公室平時主要是接待客商，所以一般用作談判場所，安排得很氣派。一個巨大的根雕實木茶臺，據說就要上萬塊。一套紫砂茶具造型別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價格自然不菲。

只是結合之前的見聞，王強並不覺得很欣賞，反而心裏有點添堵。至於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倒也說不上來。

作為茶商，楊昌運的要求自然低不了。他輕嘬了一口任天行泡的烏龍茶後，說了句還行。然後大聲說：“任總有何思量，只管道來。”

任天行說：“之前我在班上講過的，你們應該都有印象。這些天我也在不斷思考這個問題，尤其是聽了江院長的戰略課以後，我基本能判斷出是在公司發展方向上出了問題，一時間又找不到問題的根結在哪，所以有點著急上火。”

“安老師不是說，不必太急嗎，至少你目前是賺錢的啊。”李鵬飛就是心直口快。

“搞企業的，誰沒有危機感呢，尤其是自己明顯感覺到有問題，能不盡力去尋求解決之道嗎？”任天行回答道。

王強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想從他們的交流中去發現一些問題。

楊昌運說：“我覺得吳副院長說的SWOT分析法就很適合你目前的情況，把產業和企業內外部的問題搞清楚，才能進行基礎面上的分析。我們在這裏瞎掰扯，無異於紙上談兵。”

任天行緊接著說：“行業和自身情況我倒是很清楚的，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塊？”

“你都給說說看。”一直在一旁沈默不語的王強發話了。

王強是管理課代表，任天行對他提出的問題很重視，於是認真地開始介紹起來。

他說：“公司自創辦以來都是從事的電子類產品的代加工項目，承接VCD機芯業務是近三年開展的新項目。像我們這樣的小型科技公司在粵東，尤其是珠三角地區有很多，主要是這裏政府的優惠政策好，人力充沛，產業鏈也很發達，不愁資源供應。但作為代工企業來說，利潤一直是難以突破的生存瓶頸。而且越是遇到訂單大的客商，對方就越強勢。不僅對成品要求高，供貨價也是受到一再壓制，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的訂單大而且周期長，舍不得放棄。”

王強又問：“你認為你的優勢在哪裏？”

任天行回答道：“我們的研發能力和技術水平在同類型公司當中是處在前列的，尤其是前沿電子產品的開發方面，我們很有優勢。換句話說，只要有好的創意，我們就能生產制造出很多中小型的電子產品。”

“那為什麽只做代工，不能自己生產呢？”王強反問道。

“電子類產品的銷售渠道很窄，受限於一些大的生產商。而自有品牌的產品推廣往往需要很大的廣告支撐，那都是巨大的費用，我怕我們承受不了，所以輕易不敢動這個念想。”任天行如實說道。

這就是癥結。王強想到。他突然記起了江院長說的那段話，企業是在企業家的頭腦中成長起來的，你能想多大，企業才能做多大。但電子產品及行業並不是他所熟知的，他該如何向任天行諫言呢。一時間，王強並沒有考慮得很清楚。

幾個人相對沈默著，可能各有所思，但又都不發言。見此情形，任天行建議道，大家還是先去解決肚子問題吧。

在去飯店的路上，王強反覆思考著該如何向任天行建議的問題。突然，他眼睛一亮，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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