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天氣很好。雖然是初春，太陽很早就升了起來。

昨天回的時候，王強就跟老婆和女兒商量好了，一起去春游，並且由王燕定地方。王燕說只要有山有水就可以，關鍵是爸爸在，去哪都會很開心。王強尋思了一下，蓮城附近不遠的話，也就是昭山一帶風光不錯，也符合女兒提出的要求。一家人吃過早餐後就出發了。

昭山離市區不遠，二十來公裏，但從河西過去需要繞行107國道，並且經過阪塘。約摸四十分鐘車程後，他們來到了昭山腳下的湘江邊。

這一帶視野很開闊，正在湘江河道的急彎處，一邊可以眺望星城，一邊是蓮城和建寧搭界的地方。汛期還沒到，水位不高，水面相對平靜，水也顯得清澈。岸邊生長的植物很是茂盛，以蒲草和蘆葦為多。由於無人管理，呈現出很自然的樣貌。

“快看，那邊有花。”王燕興奮地叫道。

循聲望去，不遠處確實有一些夾雜在草叢裏的油菜和鳶尾。一大片綠地中顯出斑斑點點的黃花、白花和藍花，引人註目。

“媽媽，我們一起去采花吧，我要編個花環送給你。”王燕過來拉拽黃晴向花兒跑去。

“好好好。”黃晴也很久沒到過野外了，她跟女兒一樣，非常喜歡這些色彩斑斕的小花。不過她想到是摘些回家，用花瓶裝起來做點綴。

王強看著這對歡欣雀躍的母女，知道今天來對地方了，幸好沒忘記帶相機。這臺海鷗135從買回來就沒用過幾次，之前還是帶黃晴去海北的時候用過，今天派上了用場。王強忙不疊地端著相機趕上前去。

照相對於王強來說，算剛入門，並沒有掌握好曝光的原理和光圈的使用。他很喜歡這種記錄方式，能夠把美妙的瞬間和景物都留存下來。但他對於取景和抓拍卻很有感覺，應該還是基於一種對美的感悟和理解吧。

母女倆在鏡頭前搔首弄姿，擺了很多造型，尤其是王燕。王強隔著鏡頭，驀地發現，女兒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一米六五的身高，兩條大長腿，飄逸的長發，五官也很是秀美。不僅遺傳了她們比較優異的基因，連神態儀容也很像黃晴年輕的時候。黃晴當年在國營廠可是廠花，還是文藝隊的骨幹，追求她的小夥子排著隊，王強是在人堆裏死乞白賴地搶到的。

其實王強不很了解這個時期的女兒，不光是年齡上的差距，主要還是平日裏溝通太少。女兒倒跟他很親，喜歡跟他膩歪，經常摟著他說，爸爸就是他最喜歡的男人。好幾回，黃晴還吃醋說，哪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可在王強眼裏，她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小寶貝，需要永遠地捂在懷裏，疼在心裏。現在她真的長大了，是應該多多了解她的想法看法了，畢竟時代發展太快了，經驗更能夠扶助她們成長。

“我們去爬山吧。”黃晴建議道，說著一個人走在了前面。

王燕跑過來親熱地挽著王強，跟在了後面。

“爸爸，我最高興就是你能陪我了。”她又開始撒嬌了。

“爸爸當然希望天天有時間陪你，可生意上事情多，尤其是新公司剛成立，會更忙。不過爸爸答應你，一有時間就陪你，陪我的寶貝女兒，好吧。”王強摸了摸她的頭，緊緊地摟著她。

“提問！”王燕嚷道。

“回答。”王強應得有點倉促。這是她們父女之間小時候常用的一種溝通方式，也是模仿動畫片《聰明的一休》裏小葉子和一休的問答方式，太久沒用過，王強倒是生疏了。

“請說出昭山命名的由來。”王燕背著手問道，一副很神氣的樣子。

這倒把王強問住了，昭山沒少來過，卻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知道是湘江邊的這麽一座小山，還是有一定的人文歷史背景的。

“爸爸還真不知道，你給解答一下。”王強在女兒面前一直強調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自己當然也不能例外。

“答曰：西周時期，周昭王親師討伐楚蠻，在這座山下淹死了，為了紀念他取的名。”王燕一字一句地解釋道。

“在這裏淹死的，你有什麽憑據？”王強故意反問道。

“我看了本書，上面這麽寫的啊，書上不會寫錯吧。”王燕也想到了這只是個傳說。

“這個事，爸爸倒想跟你說道說道。”王強一邊爬山，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說說看。”王燕年輕，走起來好像一點不費力。

“首先，我們所知道的歷史，是由人記載或編撰才流傳下來的，既然是人記錄，就會有主觀性和局限性，因為人會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場，何況西周時期太久遠，傳世的文字資料並不多。其次，特定的歷史事件也可能因為當時或後代為了政治需要，在記錄的時候進行了修改，甚至抹滅。所以，爸爸要說的是，盡信書不如無書，這也是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當然，關於昭山的命名，我們寧可選擇相信這個傳說，所以你說是對的。”王強煞有介事地說。

“你啊，就是喜歡較勁。”走在前面的黃晴插話道。她也喘息不止，但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喜歡這股勁。

“我覺得爸爸說的很有道理。”王燕非常擁護王強，她很喜歡跟他的這種對話方式。

“女兒大了，應該讓她更客觀而全面地認知事物，從多個角度去觀察和思考是很好的習慣。”王強耐心地說，又對王燕說道：“你也高二了，上大學有沒有考慮過選擇什麽專業，這可是將來職業取向的基礎啊。”

王燕眨巴著眼睛，很認真地回答道：“考慮過，但沒想很清楚。我喜歡自由點的工作和生活，既不要你和媽媽一樣天天忙做生意，也不想像關叔叔那樣坐在辦公室裏。我愛大自然，也喜歡地理和歷史，比如研究昭山是怎麽形成的，為什麽湘江會在這裏轉個彎，又比如歷史上都有哪些人來過這裏，還有像剛才那樣的話題，我都很感興趣。”

“這可不好，沒個正形。女孩子應該選擇穩當點的工作，像會計啊、文秘啊，媽媽都支持你。”黃晴家長似的態度出來了，她認為女人最大的貢獻就是相夫教子。

王強看在眼裏，無意反駁，只是說：“燕子，你長大了，人生的很多選擇要自己做。一個人的興趣是最好的導師，它會把你帶到任何你想去的時間和空間裏。如果你感興趣就勇敢地去嘗試，但需要想好合理的方法和路徑，我們叫可行性。爸爸永遠支持你，哪怕是有一天遇到了困難，你只要記住，爸爸在你身後就好了。”

“嗯，還是爸爸懂我。”

三人說著說著，不覺已經登頂了。昭山並不高，海拔不到兩百米，但視野很開闊，四面都是丘陵和河道。朝上山的方向放眼望去，整個蓮城的城市輪廓就很清晰地展現在眼前了。

“哇塞！好美啊。”王燕情不自禁地讚嘆道。她歡喜地東跑西看，四處張望。

山頂的游客不多，王強和黃晴找了個石凳坐下。

王強說：“我想抽時間去讀書，你怎麽看？”

黃晴瞪大眼睛，驚奇地說：“我沒聽錯吧，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這麽個想法？”

“不是突然，是由來已久的啦。不過主要是幾天前，鵬飛說粵州有個管理學院，針對社會公開招生，專業就是企業管理。學制是兩年，寒暑假開班，只是學習期間要集中脫產。”王強越說聲音越小。

“學習我肯定是支持的，可脫產不是要去粵州住，你騰得出時間嗎？”黃晴太了解丈夫了，而且她知道他認定的事情是有一定道理的。

“公司那邊我會跟他們商量的，現在主要還是得先聽你的意見，獲得你的支持，畢竟燕子明年就高考了。”

黃晴沈默著，她在臆想著許多王強不在家時的生活細節和場景，仔細搜索著自己不能應付的事情。良久之後，她咬著牙說：“都是假期的話，應該沒有大問題，我可以應付。家裏有什麽事還可以找自力、學文來幫忙，店裏也有幫手。那過年也不回來？”

“過年當然會休息，傻丫頭。”王強開心地笑了，習慣性地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來，我們照相吧，不要辜負了這裏的春色和美景。”王強喊道。此時，他的心裏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在他看來，妻子就像腳下這座昭山，雖不巍峨卻踏實堅韌，自己則像這條蜿蜒的湘江，在山下的港灣裏蓄勢集能，然後奔騰向前、川流不息。

下山後，一家人找了個農家，吃了些自種的蔬菜和冬季留存的臘肉，非常高興，其樂融融。之後又在周邊拍了很多照片，直到把帶的兩卷膠卷都照完了才打道回府，卻已經是晚飯時分了。

多年以後回憶起來，這一天對於這個家庭而言，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因為正是這一天，孕育出了兩個重要的抉擇，一是王強讀書，二是王燕擇業。似乎也是從這天起，他們各自的夢想開始生根發芽，照進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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