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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想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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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伯打掩護,夏舞雩順利進入了冀府。

給他們開門的家丁看夏舞雩的眼神有些覆雜,視線也如粘在她身上似的。她並不慌亂,先一步踏入院中,扳起車頭那邊,對老伯說:“爹慢點,好了好了,車進來了。”

那老伯不似夏舞雩這般泰然自若,只得低著頭扭著表情,裝出一副板車很重很難推的樣子。好在冀府的家丁最後打消了懷疑,把門關好,還不忘回頭看了眼夏舞雩的背影,摸著下巴嘀咕道:“這呂家的小閨女怎就生得這麽標志?我那妹子要是能生到她十分之一,也不至於連個正經來提親的都沒有。”

在板車拐過彎後,夏舞雩瞅見四下無人,便謝過老伯,預備離開。

老伯怕她被抓包,殷切的囑咐道:“姑娘,你可一定要快點回來,別做什麽不好的事。”

夏舞雩沖他笑了一下,讓他安心,這便轉身消失在花木扶疏中。

大燕國地處中原之北,四季鮮明,氣候幹燥,不似江南那般溫軟濕潤,煙雨蒙蒙。這邊的房屋大到天子宮殿,小到百姓人家,莫不是方方正正、坐北朝南的格局。

像平頭百姓家裏窮,往往十戶二十戶擠在一方雜院裏,一層層的往裏排列,而王公官宦的府邸則按照一進進的院落前後左右延展,每個小院都是東西兩座廂房襯一座南北向正房。這一點夏舞雩早就摸透了,所以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冀臨霄的書房。

和被她殺死的那三位大人的府邸相比,冀府樸素簡單的多,照理說冀臨霄官位比他們高了好幾級,由此可見是節儉所致。

因書房大門是虛掩著的,夏舞雩從門縫裏就能看見裏面的場景。

冀臨霄正在書房裏辦公,一副普通的松木桌椅,還沒夏舞雩在軟紅閣用的好。他把自己埋在幾摞堆得高高的文書裏,一手執筆,一手拿過料石壓條將宣紙壓平,時而凝眸,時而蹙眉,提筆在宣紙上快速的寫過什麽。

夏舞雩正想推開門,就聽見女子輕軟的腳步聲從身後接近。她回頭,見來了個送茶的婢女,靈機一動,忙迎向婢女,做出一副接茶水的動作。

兩人都低著頭的,婢女自然沒仔細看夏舞雩,她順利接過托盤和茶具,轉身推開書房大門,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午後的陽光明媚,從窗棱裏照進來的暖橘色正好灑向桌案,也將桌案前的人籠罩在薄薄的金屑裏,他稍動的時候,那灑在他身上的金屑也跟著微動,像一層流動的海沙。

夏舞雩靠近他的步伐稍滯了些,她忽然發現,這位百姓口中的好官不僅年輕,還生了副好相貌。

眼下他是側對著她的,一襲雲錦青衫,料子是好料,紋飾卻是低調的流水提花,只在袖口處稍稍滾了個白邊,倒平添一股子青竹老松的味道。帝京權貴多崇尚追捧那種外放的奢華貴氣,不過夏舞雩心知,禦史大人的作風與所謂的時尚必然格格不入。

她再走近,走入窗口照進的陽光之下,清晰的看到禦史大人輪廓鮮明的側臉,濃眉如提筆勾得一道劍鋒,斜入發鬢,眼眸漆黑有神,專心盯著案上公文宣紙。他坐的筆直似一桿尺子,薄唇輕抿,若有所思的以手指在桌案上無規律的叩動幾下。

夏舞雩走到他近前,低聲喚:“大人,請用茶。”

“放這兒吧。”冀臨霄隨口應下,語調裏難掩疲憊。

夏舞雩放下托盤,執起茶具,倒了杯茶,擺在冀臨霄手邊:“大人請用。”

冀臨霄本想說“退下吧”,餘光裏卻看見一雙蔥白的手,五指纖細筆直,貝甲緋紅圓潤,手背上細嫩如珠玉似的。

他府上的婢女幾曾有這般嬌貴的雙手?冀臨霄一怔,扭頭望來,當兩人視線相撞時,夏舞雩頗是自然的一笑,冀臨霄則楞了。

“是你?”

“民女見過大人。”夏舞雩行禮。

冀臨霄很快反應過來,擱下毛筆,冷冷道:“你怎麽進來的。”

“民女是為見大人,才絞盡腦汁想法子進來的。”

冀臨霄面目再一沈:“你是跟著給冀府送菜的那個呂家老伯進來的吧。”

他怎麽知道?夏舞雩楞神。

冀臨霄黑著臉道:“你鞋底沾了片菜葉。”

“民女唐突。”夏舞雩忙作惶恐狀,小腳在地上一蹭,就把菜葉蹭掉了,幽幽瞧著冀臨霄一張青黑色的俊臉,心想這禦史大人還真有兩下子。

她又說了兩遍:“民女唐突,唐突了大人,還望大人勿怪。”

唐突?勿怪?明知道是唐突還敢跟著送菜的呂老伯混進來,分明就是知法犯法吧!

“大人,是民女裝可憐騙了那呂老伯才進來的。他以為民女與哥哥因冀府高墻大院,不能團聚,這才心生了憐憫。請大人不要遷怒於他。”

這話將冀臨霄正要出口的斥責堵回去,這女人都自身難保,還能想著幫人開脫,哼,也就這點還值得讚賞,罷了!

細觀冀臨霄神情,夏舞雩心知方才那番話說對了,唇角不著痕跡翹了下,又迅速放平。果然,禦史大人對“良善”之人心軟。

既然自己暫時無憂,夏舞雩便後退一步,給冀臨霄行萬福大禮,說道:“大人,民女此來是有事相求,此事關乎許多人的性命。”

一聽“性命”二字,冀臨霄略怔,嚴肅了些許:“你說。”

“大人查封軟紅閣的命令來的太突然,我們不知是犯了什麽罪,卻要被斷送生計。軟紅閣若沒了生計,坐吃山空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大家沒錢又沒飯,一個一個相繼餓死了,這難道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冀臨霄唇角抽了抽,俊臉再度蒙上層漆黑。

這次查封軟紅閣是他再三拿捏後才做下的決定,他知道青樓女子不好擺平,囑咐了去執行命令的差役受著她們打罵,卻沒想到這女人敢找到他府裏來。這要是良家女子,能幹出這等毫無禮數的事嗎?

再看一眼夏舞雩的樣貌,穿著件平凡的粗布花衫就罷了,這妝怎麽還是濃的跟妖精似的,尤其那雙倒月形的眼睛,水波瀲灩,冷傲幽深,分明是一副勾.引人卻還骨子裏十分不屑的神態,惹得他這樣公平公正目不斜視之人都不敢正眼看她。

豈有此理!

冀臨霄甚是厭惡,繼續批閱起公文,一邊冷道:“這幾個月來本官接到數名夫人告狀,直指你軟紅閣引他們家中相公玩物喪志。”聽他用“物”字比擬他們,夏舞雩眼底飛速的劃過一抹不悅,“那些夫人中有幾位是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即便在聖上面前也能說上話,她們還專門提到你,要求本官以糾察之職清查軟紅閣,否則她們便要集結府中親衛,去將軟紅閣鬧翻。”冀臨霄沒好氣道:“婦人爭風吃醋之事,聖上不會深究,本官卻不能看著軟紅閣被她們拆了。下令查封軟紅閣,不過是緩兵之計,暫時讓她們冷靜下來,稍後便允你們繼續營業。”

所以?敢情禦史大人是為了保護軟紅閣,才不得已阻她們的生計?

可軟紅閣有錯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是男人潔身自好、忠於婚姻和家庭,縱使秦樓楚館貯有萬紫千紅,又能怎麽樣呢?

自己不安於室,弄潮獵艷,卻怪艷色傾城,勾了他們的良知。夏舞雩心中為姐妹們抱不平,冷笑道:“都說你冀臨霄是青天大老爺,不畏權貴,鐵面無私,沒想到幾個命婦爭風吃醋的言論就把你嚇到了,該不會街頭巷尾那些對你的好評,都是你找人制造出來的吧。”

“放肆!”一股怒氣梗上冀臨霄的喉間,“本官這麽做乃是為了保護軟紅閣,防止混亂鬥毆,造成人員受傷。本官是為你們好,你不要不識好歹。”

“為我們好?”夏舞雩嗤之以鼻:“當官不為民做主,倒想著息事寧人,還說的這麽言辭鑿鑿,民女不服!”

冀臨霄想說“本官心意已決”,卻見夏舞雩忽然靠到他近前,上身前傾,一張臉仿佛要挨上他的臉,眼底忽熱忽冷的眨了眨,軟軟說道:“大人如不收回查封軟紅閣的命令,民女就不走,大人,你應是不應?”

冀臨霄沒想到她忽然來這麽一手,驚得脊背一緊。眼前美人越靠越近,眼眸像裹著江南醉人的煙雨,時而璀璨奪人,時而婉轉繾綣。鬢邊青絲隨著她的靠近而垂落,從那白皙如搪瓷的臉龐滑下,沾著脂粉味被窗外吹進來的風一揚,絲絲縷縷的像是棉絮掃過冀臨霄的臉。他頓時想到那日在大理寺,她妍妍媚笑,公然搔首弄姿,用蔥白手指點了他鼻尖,害他方寸大亂……

冀臨霄反射性的從椅子上抽身,後退一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意圖對本官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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