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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憐高處多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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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趙禎在猶疑不決,那邊廂,天字七號房裏氣氛卻已如場中蹴鞠一樣濃烈熱鬧。

“阿瑤阿瑤,快來看,快來看。圓社叁號勁裝的那個人又要進球了。”寧秀纖細秀氣的手指緊緊扒在護欄之上,半個身探出隔柵,對著身側舒窈興奮招手。

舒窈在她一旁屏氣凝神地趴著,一雙妙目睜得溜圓溜圓,眨也不眨。這會兒她正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地盯著場中那枚小小的鞠球。鞠球往來,她視線也隨之移動,素日裏瀲灩如水的眸子此刻像藏了兩簇火焰,烈烈燃起,閃爍的凈是激動之光。

“呀球進了,球進了看到沒有,阿瑤齊雲的人贏了”寧秀在看到蹴球穿過鐵環後,一下轉身,狠狠抱了舒窈一把,欣喜雀躍得語無倫次。

舒窈同樣臉綻笑容,拍著寧秀的後背:“就說齊雲的人肯定能贏,你還不信。看,這下眼見為實,你總該信了吧”

寧秀沖她皺皺鼻子,頗不服氣地為自己辯解:“我可不像你。我離開汴京一年多,不曉得錯過多少場蹴鞠比賽。哪裏還知道這些蹴鞠隊伍裏孰強孰弱”

舒窈笑嗔她一眼,仰頭望著頂棚,口氣涼涼地揶揄:“是啊。張四娘子離開汴京一年多,回來以後頭一件事不是忙著與故友敘舊,而是先跑來圓社看蹴鞠。真是其心可嘉,其情可憫啊。”

寧秀臉色微紅,瞪著舒窈提醒:“若不是你在一旁鼓噪慫恿,我們這會兒會在此地”

舒窈似剛剛回憶起這碼事一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操著一副學究口吻,曼聲吟哦:“然也,然也。張四娘子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

寧秀面顯惱羞,舉起手,輕錘舒窈一下,佯怒道:“再這般混樣說話,我可就要不理你了。”

舒窈趕緊舉手告饒,探身歪著腦袋笑瞇瞇說:“這不是許久不見,我心裏高興嗎”

“狡辯。”寧秀絲毫不為所動將她一把撥開,清亮眼底如秋水蕩漾:“幾年分別,你伶牙俐齒的本事倒越發見長呢。”

“見長不好嗎”對寧秀的親昵挖苦舒窈絲毫不以為杵,她像得了新鮮葡萄粒的小狐貍,對著寧秀得逞地眨眨眼睛,得意宣布,“正是見長才好。這樣與人爭執不會落了下風。秀秀,若哪天有人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一定”

“你一定怎樣”

寧秀嗔瞪她一眼,轉望著桌案上正不疾不徐品嘗點心的郭審,無奈要求:“郭九哥,你怎也不管管阿瑤你看阿瑤如今都學了些什麽”

郭審擡起眉,努努嘴朝往皇宮方向,一臉憤然地為自己申辯:“這可不怨我。人往哪裏去的多了,自然就受哪裏的影響多。有人處心積慮要帶壞我家阿瑤,我能有什麽辦法”

說話時,郭審桃花眼角挑起,一改素日進食的優雅,滿臉委屈地低下頭狠狠咬了口點心。好似那點心就像某個人,正與他深仇大恨。

寧秀小小打了個抖,望著郭審啞口無言。

大概在郭審的眼裏,舒窈的可愛處都是天賦異稟,全然自帶。她身上若是有不好的,也必是因為受了外人的影響。至於這外人是誰除了被他所指向皇宮中那個時不時宣召阿瑤的壞小子,恐怕郭審根本不做他想。

而這壞小子地位身份裏到底有無九五至尊,國之君父的尊榮,這些皆不在郭審的思慮之中。他只知道自家的幺妹是最討喜最寶貝的人兒,旁人即便說了什麽,那一定不是幺妹的問題,而是有人在胡亂非議。

郭九公子隨心所欲,行檢不治之評向來響噪汴京。他的好惡愛憎哪怕毫無道理也會被他端得理直氣壯。寧秀聽他說話,都不知自己是該相信他,還是該相信舒窈與她自己書信往來時的筆跡了。

“九哥,你說什麽呢”一聽郭審回話,舒窈哭笑不得地癟癟嘴,幾步上前走到郭審身邊,搖著他手臂問,“我可是你的妹妹。就算沒你厲害,也總該不差吧九哥,你覺得何人能把我帶壞”

郭審滿意地點點頭,委屈表情瞬間消失:“這麽講還差不多。算你有良心。走,不看了,九哥帶你們去任莊吃飯。”

“去去吃飯”寧秀聽完目瞪口呆。看看天色,又望望郭審,一時摸不透他這話究竟是認真還是在說笑。

舒窈對這樣的郭審已經習以為常。趁著旁人不備,舒窈對寧秀無奈地癟癟嘴,隨即柔和甜軟地喚了郭審一聲。

郭審順勢低頭,就見自己妹妹眼底含笑,眉目彎彎對他撒嬌道:“九哥,我餓了。我想吃你上次帶回的曹記酥餅了。”

郭審眉一揚,擺擺手說:“酥餅是點心,哪裏能當飯吃”

“可我就是想吃嘛。”

“這次都訂好是任莊了,九哥帶你嘗嘗任莊的橙甕如何曹記下次去,好不好”

“九哥~”

“行行行,吃酥餅吃酥餅。我現在就著下人去買行了嗎”郭審被軟語輕聲的舒窈磨得沒了脾氣。見舒窈堅持,他立馬放棄自己立場,拿寵溺目光刮了舒窈一眼,搖著頭無奈地離席出門。

門內舒窈與寧秀只聽到他邊走路邊絮叨的嘀咕聲:“真是怕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丫頭了。寧秀一回來,我這當親哥的還沒怎麽樣呢就得靠邊站了。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抱怨是如此抱怨,但郭審出門後卻並未立馬折回。房中留下寧秀與舒窈兩個小姑娘。

“你別看我九哥行事荒誕輕佻,他心裏其實明白得很。”見寧秀還在一側張望,舒窈走到桌案前,邊斟茶水邊給寧秀解惑,“知道我們倆許久未見,必有許多私房話要說。所以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進來的。來,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

寧秀接過茶盞,不無艷羨地感慨:“阿瑤,你能有一位這樣疼你的兄長,實在是莫大的福分。”

郭審是風流紈絝如何是不求上進又如何他待阿瑤如珍似寶,當真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人言長兄如父,郭審不是阿瑤的長兄,卻仍舊是把阿瑤當做女兒寵愛。尋常世族中淡薄的骨肉親情在他們兄妹身上卻格外濃厚。這般不畏流言,不懼謗語,世上有幾人能如郭審之隨心所欲,我行我素也難怪後院的閨秀們聊天時,說到郭家兄妹,總要盡力掩飾自己。她們要在貌似不屑的口吻中藏下一份對阿瑤的淡淡嫉妒與濃濃羨慕也確實是一件為難之事。

“你知道從前有多少家娘子羨慕你嗎”

寧秀坐在舒窈對面,纖瘦玉指捧起白玉瓷盞,眉梢眼角俱是久別重逢的喜悅笑意。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緩,柔柔和和,弱柳扶風一般帶著絲絲飄渺。

舒窈偏頭聽著,一手托腮笑道:“是羨慕我有個好哥哥嗎這倒是真。只不過我這哥哥誰都搶不走,羨慕也沒用。”

“瞧把你給得意的。”寧秀斜睨她一眼,半真半假地潑冷水玩笑,“你就不想你之後的事了依我看,你九哥可不是省油的燈。將來若是你要出嫁,夫家前來迎親,他這當舅兄的還不知會怎麽刁難你的夫婿呢。”

舒窈修眉一挑,輕揚下頜:“那就不是我的事了。若是將來我夫婿連九哥這關都過不去,他又如何配得上娶我”

“喲喲,你羞也不羞。才多大就想夫婿的事了”寧秀探身對舒窈皺皺鼻子,一臉揶揄。

舒窈倒是混不吝,借勢刮了一下寧秀鼻梁:“明明是你先提起的,這會兒怎倒打一耙再者說,我又沒說錯什麽。誰不希望將來夫婿是個卓然優秀之人我只盼自己的夫婿能是睿智聰慧,溫潤謙和的男子。最好他大度能容,可以寬宥下我的任性;醇厚可信,能與我解憂解難,如果”

話到一半,舒窈忽然住口,垂下眸,淺澀自嘲笑了笑:“算了,不說了。這些還且都是沒影的事兒呢,想它幹嘛”以郭家跟太後娘娘曾經盟約論,她的夫君左右也逃不開那個人。可惜的是,她現在連他心裏是怎麽想的都探聽不出。

她確定他信任她,可是她不確定這份信任是存在於君王與臣卿之間的,還是存在於自幼相識的小友之間。若是前者,恐怕註定她奉旨入宮之日,就是他們君臣相對陌然之時。若是後者後者更棘手。

青梅竹馬的深情厚誼,朝夕相對的故舊之交,往往看似美好,實則卻福禍未明。他們太熟稔,熟稔到彼此間都會容易忽略彼此心底變化,熟稔到認為一切情誼皆理所當然。

誰也不敢保證她與他的這交情中會不會產生懵懂傾慕。也沒人會清楚當青澀傾慕萌芽時,他們能不能第一時間意識到何為心儀;意識到此情非彼情;意識到所謂知交之誼,終究有別男女之情。

未知變數太多,舒窈的路,看似一派坦途,實則坎坷暗藏。

寧秀敏銳善感,瞬間就捕獲住舒窈面上一閃即逝的黯淡。她擔憂地伏低身,小聲問道:“阿瑤,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舒窈搖搖頭:“沒什麽心事。只是瞎想而已。不說我了,說說你。你怎麽現在從南邊回來了”

寧秀默然了片刻,垂下眸輕嘆一聲,轉身向外語氣幽幽說道:“我是被家裏人召回來的。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族這幾年在朝廷裏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今上登基以後,太後掌國。為了穩定朝局,上頭一時半刻還不會對我們有大動作。可這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父親想趁明年大比,為家裏尋一些新的助力。”

“大比之年,尋一新的助力”舒窈眉頭蹙起,腦中飛速思慮,“你家中召你回來難道是”

寧秀回過身,望著舒窈眼波泛泛,苦澀點頭:“沒錯,阿瑤,正是你想的那樣,我父親他打算榜下捉婿。”

“什麽”舒窈悚然坐直,眼睛圓睜,直直望著寧秀,“怎麽會張大人他”張家到底到了何等田地,怎麽會生出將手伸向新科進士的念頭

“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寧秀抿著唇,嘴角彎出弧度讓人看了尤為不忍,“還有更不可思議的。”

“是什麽”

“為了盡早從江南遷調回汴京,我叔父同意了與丁家的結親。再過不了多久,我家二姐可能就會給嫁給丁謂的堂侄做繼室了。”

舒窈手中的茶蓋“鐺”得一聲落回茶盞上,杯中琥珀湯色蕩漾,清脆回響久久嗡鳴在狹窄的隔廂。

舒窈暗暗地握了握拳頭,深吸兩口氣後,一把抓住寧秀的手,正色囑咐:“秀秀,你聽我說,榜下捉婿這事尚可一為。與丁府結親之事,萬萬不可。”

寧秀拍拍她的手,語帶澀然:“家裏人又何嘗不知繼室難為可是他們仍舊做了如此決定。二姐她算了,不說也罷。”

舒窈狠狠搖了搖頭:“此事與繼室與否無關。”

“與此無關”寧秀怔了怔,“阿瑤,你的意思是”

舒窈左右環顧一下,湊近寧秀,盯著她的眼睛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丁家,結不得親。”

“卻是為何”寧秀緊接發問。

舒窈立聲回答:“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縱觀近來丁謂所作所為,絕非一屆臣子應有之舉。以太後之為人、之手段,丁謂他決計長遠不了。”

寧秀若有所悟,點點頭附和道:“阿瑤是說高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

舒窈擺擺手:“我是想說因利而盟,利盡則盟散。寇相公倒了,太後與丁相共同的敵人便消失了。如今是太後攝政掌國,你覺得她會容忍丁謂一家獨大,與她同分一羹嗎”

...

作者有話要說: 真宗下臺二鞠躬。

PS:艾瑪,不容易啊,小太子終於意識到我家阿瑤是個女孩兒了!!有進步啊。

PSS:泉州所管轄島嶼裏,琉球即今臺灣島。高華嶼,今稱釣魚島。

今兒不提自古以來,就說中國老祖宗留給後人的領土可能很廣闊,但是沒有一分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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