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老餘氏從屋裏出來，看見桌上的幾碟小菜鹹菜時，徹底的呆住了。

一邊兒侍候著的佟婆子，更是訕訕地，“老祖，你就……將就著吃吧。”

深吸了口氣，老祖宗澀然地放下筷子。“是不是……早前兒的那一枚珠子，沒了……”

佟婆子被她盯的全身僵硬，但最後，還是沈重點頭，“玉主子那兒，沒有中饋的銀錢了。現在這些吃的，住的，她只負責了你的。旁人的，也沒管沒顧了。”

老祖宗突然間就拍了桌子，“好，好，好的很啊。”

可是，這咬牙切齒的聲音，卻嚇的佟婆子和周婆子趕緊低頭。還僅存的一個大丫頭知春，更是大氣也沒敢出。

老祖宗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擱下筷子。

“早前，派人去老餘家的那人，也應該有消息回來了吧！”

提到這件事兒，佟婆子都顫抖了。

她腦袋低的更兇。

“有回來了呢。只是，因為老餘家的人聽說咱們府裏倒了，還大罵了一頓。沒得著一點兒的銀錢，反而，還罵老祖宗你……”

沒有再說下去，老餘氏也明白了。

她這麽多年扶持的娘家人，現在看她不行了，失勢了，便徹底地拋棄了她。

“呵呵……我自己個兒的娘家，都沒指望的上，還指靠著誰啊。看來，老婆子我這些年，是徹底的做錯了。沒曾想，我苦心經營的家業，最終，還是變成了這樣。”

佟婆子看著淒婉的老餘氏，嚇的腿股顫顫。“老祖宗，你可要穩住啊。這種事兒，其實，也算是正常的。人倒彌猴散，餘家這種選擇，雖然可憎，但也是很多人的選擇……”

佟婆子說到這些，嘴裏滿是苦澀。

事實上，老祖宗不止去餘家捎過信兒。還有旁的姻親之家。比如，二夫人娘家，所有應該捎帶的信，都曾經捎過。只是管他們借一些銀兩，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手。

一來，是怕沾上慕容府這一現在走下坡路的大家族。二來，其實也是看慕容王府倒了，不屑於再伸手。

這一天，老祖宗沒吃飯，只是悶在馬車裏面沈默不語。

她想了很多，最終就得出一點，那就是，她這麽多年扶持的餘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拔下頭上的簪子，老祖宗把它遞到佟婆子的手裏，“把這個，給玉兒吧。這個中饋，也不能就這樣沒錢掌著啊。”

看著老人家越發蒼白的頭發，佟婆子低下了頭。接過簪子，“對了，你最好……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把這一枚簪子給玉兒……”身後，又飄忽來老祖宗這一句話，佟婆子眼睛眨了眨，轉身去了木玉兒的馬車。

遇到休息的時候，佟婆子把這一枚簪子遞到了木玉兒面前。

“玉夫人，這是老祖宗……讓你典當了，充作家資所用的。”

一邊兒，正小口喝水的木婉吟倏爾擡頭，她緊盯著那一枚簪子，撐著李嬤嬤的手，“嬤嬤，扶我起來。”

李嬤嬤扶她起來，倆人一起到了馬車前。

“把它給我。”

佟婆子看她如此急切，到也趕緊把簪子遞到她面前。“娘娘。”

接過那枚純金打造的簪子，這是一枚由大師金大師雕刻出來的簪子。當年，慕容重庭第一次勝仗後，便把這一枚簪子孝敬給了老餘氏。那會兒，老餘氏還是很高興的。

可事過境遷，想不到這一枚簪子，卻要淪落到被拍賣的下場。

佟婆子這會兒抹著眼淚，“老祖宗說了，虧了自己，也不能虧了子孫們。所以她說，身外物，能舍了就舍了。以後，若是家族還能起來，這些個東西，還可以再掙回來的。玉夫人你現在掌著中饋，卻沒銀錢給你，是她的不是。這些個物件兒，她願意舍去。只希望，大家能抱成團兒，把這個難關度過。”

木婉吟微垂了頭，輕輕撫摸著那一枚簪子。

車子邊兒，林香草還扶著馬車在四下轉悠，看著木婉吟，她輕輕搖頭。

不得不說，老祖宗的手腕，確實是很高明啊。

在這人心潦倒的時候，家族快要漰潰的時候，她卻能拿出這樣的東西來，讓人感動，更重要的……娘娘，怎麽可能視這些東西賤當掉。

果然，木婉吟在輕撫了簪子一會兒後，擡頭時，只是輕飄飄地吐出，“嬤嬤，拿出……一百兩銀子，當是我私人出資，墊付家族的罷……”

李嬤嬤滿嘴澀然，這會兒出一百兩，其實，也不過是扔到無底洞去而已。

二奶奶看她這樣，眸色微轉，也冷哼一聲。把耳朵上的耳環摘下來。“大嫂出銀子，那是手裏還有寬裕的。我呀，是沒旁的物件兒了，這一對耳環，就充當家族所用吧。玉兒，你且拿去，把這當成中饋使用了。”

這倆人都出了錢或者物，旁的人也不好意思不意思。

於是，三奶奶，五奶奶，六奶奶七奶奶這些人，相互都意思了一些。不是一幅手鐲，就是一個項圈兒。要麽，就是一對耳釘之類的。終歸，木玉兒這個當家人，手裏又有了點兒盈餘的銀兩。

在把東西拍賣後，早前兒沒得著飯吃的一幫仆人，還有小妾通房之類的，又得著了一些吃食。

直到，這一天馬車行走在山道上，一路顛簸，到達了慕容老宅子時，一行被車顛的病的病，骨架散的散的人，這才有了機會走出了馬車……

極北之地，原本就天氣旱冷。此時，因為天氣不怎麽好，山區起了一層霧。朦朦的罩在山林間，絲絲縷縷的霧氣籠罩著整個山區，就仿似給這片天地穿上了一件靈動的裙子。

遠處，有狗兒汪汪地吠叫。聽到動靜的孩子光著腳丫兒，拖著鼻涕跑了出來。

看見這麽多馬車後，一串兒聲地尖叫起來。

“啊啊，來人了，來人了，好多好多的馬車啊。”

“娘，娘，來了好多穿著漂亮衣服的人。”

有婦人逢頭垢面地從屋裏沖出來。

手裏還掄著鋤刀，有的婆子穿著破爛的衣服從屋裏沖出來，臉上還糊著一道道臟汙的痕跡。

淩亂的發絲，粗濁的呼吸。破爛不堪的衣服，以及，田園裏，青黃不接的一些莊稼。

慕容府的人越看這一群逢頭垢面的人，心，就越發的冷。

林香草打量著這一片土地，內心也跟著涼了。

在這兒，壓根兒就沒有什麽象樣的菜和莊稼，有的，只是一些長勢不怎麽好的菜和黍米。這意味著，此處的地，種莊稼，不是很出糧食。

要知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話可是在理兒的。若是這地不好，不肥，這莊稼，壓根兒就長不出來的。

在所有人都打量著這兒的人穿著怎麽樣，氣色如何的時候，林香草想的，卻是怎麽才能在這一片土地上，種出養活這一大家子的糧食出來……

終於，在村裏人的嚷嚷聲中，一個年邁的老頭從一幢略大一些的房子裏面走了出來。

他柱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眾人面前。擡眼，打量著面前的人，最後，有些疑惑地看著老祖宗。“你們？”

老祖宗語氣有些幹澀地迎上前來，“我們是慕容府的人，現在，回老宅子來了。”

老人家一聽，眼睛倏爾瞪大，扔掉拐杖就往地上跪。

“老奴，慕容寶財叩見各位主子，各位祖宗們……”

老祖宗趕緊把他攙扶起來。

“別別，且先帶我們回去吧，大家夥兒，現在可都累著呢。”

慕容寶財趕緊起來，“是是，老祖宗所說的是。各位老爺奶奶們，且跟著老奴來。”

四周圍觀的人聽著是慕容府人的回來了，一個個驚奇極了。

“咦，這些年，慕容府不是很不錯的麽。據說，還是一個王爺呢。這會兒咋一家子都回來了呢？”

“看這老老少少的，肯定是犯事兒了才能回來了唄，要不，一般的人哪會到這山旮旯裏面兒來。”

“喲，不會是有麻煩事兒吧。要是這樣，咱們村可不能收留的。”

聽著這四下的議論地怕，木婉吟的眉微微簇起。這一片地，當年可是慕容王府的地。

這兒的山民，按理說，也是當年慕容府的一些長短工們。可現在，聽這些人的語氣，似乎不怎麽尊重人啊。

等到了地方，讓人略安心一點的是，這兒老宅雖然看起來略破舊一些。但是起碼，房子夠大夠寬。

住這上百號的人，看起來略有些擠了，但起碼，也好過於沒有住的好。

眾人入屋後，木玉兒就開始安頓各房各院的人。

此時也只能按照哪一房那一院兒的人來安頓。想要再象以前一樣的，一人一間房兒的，這兒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勉強把人安頓下去，老祖宗便趕緊吩咐那個老看家的老奴慕容寶財。“寶財啊，趕緊煮些熱粥，燒一些熱水來，好幾個病著的，現在得喝些溫熱的才行。”

慕容寶財的臉抽了抽，應著聲兒，但是，腳步，卻沒挪動。

一雙昏濁的眼，更是難堪地盯著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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