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語小學操場的角落裏，一個身著黑白色校服的四年級女孩被其餘幾名同班的女生攔住了去路，其中一個領頭的女生扯下她胸前的校牌丟在了地上，還不忘用力的踩上幾腳，隨後將她一把推倒在地，這一切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

一行人揚長而去，耳邊傳來的都是一些猶如冰刀的話語。

“不要再來學校了。”

“他爸爸是殺人犯，她肯定也是。”

“聽說她媽媽也是因為生下她才自殺的。”

見她們走遠了，姜暖才從地上爬起來，蹭了蹭快要從眼角留下來的眼淚，拍了拍沾了泥的衣褲，將地上的校牌撿了起來。

“校牌壞了，該怎麽跟哥哥說好呢？”

回家的路上，姜暖都在想著要怎麽說校牌跟她滿身泥濘的事，最後決定繞遠路回去，當她打著雨傘路過一個清冷的巷子時，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

瘦小的身影停下了腳步，紮著雙馬尾的腦袋伸長了脖子超裏面看了看，好奇心驅使著她往裏面走了幾步，最後卻看到一只黃色的大狗躺在了地上。

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害怕它會因為受到驚擾朝自己撲過來，然後那只狗只是哼哼的叫著，被水淋濕的身體下伴隨著雨水有血流出來。

“你……受傷了嗎？”

姜暖小心翼翼的問道，然後一步步走到了它跟前，怕它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掉，想把雨傘給它擋擋雨。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姜暖的聲音小小的，安全的走到了它跟前，滾下身剛想摸摸它，那只狗狗卻突然站了起來，嚇得姜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雨傘在地上滾了半圈。

然而它並沒有像姜暖以為的那樣，朝她撲過來，只是拖著傷口往後縮了縮，像是在害怕。

姜暖的表情也由驚慌轉變為了笑容。

“對了，書包裏還有哥哥昨天給我買的香腸面包。”

姜暖將雨傘撿起來架在肩上，在書包裏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個被壓得有點變了形的包裝袋，似乎是剛才被推到的時候壓壞的，想到剛才的事，姜暖沈默了幾秒，隨後又笑著拆開了袋子，拿在手上小心翼翼的遞到了它面前。

“雖然壓壞了，不過還是可以吃的。”

大狗看著她手裏的食物，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聞了聞，但最後還是沒有張嘴，繼續哼哼的叫著。

“怎麽了？真的可以吃的。”

見它不肯吃，姜暖疑惑的看了看手裏的面包。

“難道變味了？”

野狗雖然不挑食，但是壞掉的東西也不會吃的。

想到這裏，姜暖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因為是便宜的包裝面包，所以口感都有些幹幹的，但是味道還算不錯。

“沒有變味啊！”

姜暖有些不解，以為是它真的不餓，一擡頭卻又看到它一雙大眼睛盯著自己，便又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把面包遞到了它面前。

只見大狗聞了聞，試探性的咬了一口後，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一個面包下肚，它終於對姜暖放下了警惕，姜暖笑著摸了摸它的頭。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你流了這麽多血，不管你的話，你會死的。”

姜暖說完，舉著雨傘走到它身體的另一側，才看到那後腿上猩紅的傷口，像是用什麽東西割傷的，雖然傷口不深，但是也有四五厘米長。

它挪了挪身子，又趴在了地上，似乎很沒精神的樣子，姜暖趕緊將雨傘放在了地上為它遮住雨水，在附近的海鮮店要來了一個大的泡沫箱子，好讓它不至於趴在冰涼潮濕的水泥地上。

“你乖乖呆在這不要動，我回家去拿藥，等我哦！”

姜暖再三叮囑，然後打著傘就往家裏趕，因為哥哥經常會跟人打架，所以家裏幾乎都備著一些藥膏和繃帶。

破舊的房屋二樓外，姜暖從書包裏掏出鑰匙小心翼翼的開了門，卻沒有在那小的只能放下一張沙發跟茶幾的客廳裏看到姜羽澤的身影。

正當她快步走進房間，想換下身上的衣服時，一個略帶稚氣的男聲突然在身後響起。

“回來了？”

姜暖楞了楞，差點嚇了一跳，轉過頭就看到門口清瘦的少年。

“呃……嗯。”

姜暖點了點頭一雙手不知道該放哪兒，姜羽澤卻是看到面前一身狼狽，渾身濕透的妹妹皺起了眉頭，剛要開口，就被姜暖搶先一步。

“我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姜暖說著，嘿嘿的笑了起來，一側的手卻不自然的捏住了衣角，直到姜羽澤詢問她有沒有受傷時，這才放下心來。

“我沒事，就是衣服臟了。”

“你先把衣服換了，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嗯。”

姜暖乖巧的點點頭，看到姜羽澤右手手臂上的繃帶後，又忍不住叫住了他。

“哥哥。”

“嗯？”

姜羽澤回過身看著她，姜暖咬了咬嘴唇道。

“你的手……”

“我沒事，我還有事要出去一下，飯在廚房裏，你熱一下吃。”

“嗯……”

姜暖點了點頭，看著門外，直到聽見了關門聲，這才趕緊換了衣服，拿了藥跟繃帶，又把飯菜分了一些出來，用一個塑料小盒子裝好出了門。

來到那條巷子裏，雨已經見停了，姜暖在泡沫箱前蹲下身，看著趴在裏面的狗狗笑了起來。

“本來還怕你不會等我呢！幸好還在。”

幫狗狗包紮好傷口後，姜暖又將帶來的飯菜餵給了它，看著它一邊吃，一邊道。

“哥哥因為要養我，一個人要做兩份工，很辛苦，因為要讓我上學的關系，也賣掉了原來的房子，所以不能帶你回家 ，不過……以後我會經常帶吃的來看你的。”

姜暖看著它將盒子裏的食物吃了個精光，摸了摸它的頭想著給它取個什麽名字好呢？最後靈光一閃道。

“對了，幹脆就叫你面包好了。”

姜暖的話音剛落，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短頭發的女孩，穿著黑色衛衣，褐色的褲子，像男孩子的打扮，正喝著牛奶，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恐怖又詭異的感覺。

姜暖擡頭看了看她，只見她一邊咬著吸管，一邊面無表情道。

“好奇怪的名字。”

姜暖楞了楞，隨後便生氣的道。

“什麽奇怪的名字？你才奇怪呢！”

女孩低著看著姜暖，一張圓圓的小臉氣鼓鼓的，像小鹿一樣的眼睛不滿的瞪著她，她沈默了一會兒，便又突然開口道。

“你不怕我嗎？”

“你看起來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有什麽好怕的？要怕，也是你怕我，我可是還有一只狗呢！”

雖然一對一她也不一定打得過，但是氣勢不能輸。

然而面前的女孩子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只狗後，便向巷子深處走去了。

姜暖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了一句。

“看吧！明明自己才奇怪。”

然後又覺得巷子裏的風涼涼的，便搓了搓手臂道。

“有點冷了，是冬天要到了嗎？看來明天得帶點舊衣服過來給你墊墊窩了。”

面包的傷好的很快，姜暖每天都會來看它，給它換藥，天氣雖然越來越冷，但是面包總是會在那個時間等待著姜暖的到來。

姜暖照往常一樣，一放學就繞遠路回家，順帶去看看面包，書包裏還特意留了半塊三明治。

她走進巷子裏，輕聲喚了一聲，面包就從巷子裏鉆了出來，高興的對她搖著尾巴，面包很聰明，幾乎能聽懂很多簡單的口令，列入躺下，坐下，轉圈什麽的，似乎並不是一開始就是流浪狗。

姜暖笑著摸了摸它的頭，走到泡沫箱旁道。

“面包，坐下。”

面包便立馬乖乖的坐了下來，姜暖從書包裏拿出那半塊面包，蹲下身扮成小塊放進了它的碗裏，看著它一邊搖著尾巴，一邊香香的吃了起來。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她跟前，姜暖擡頭一看，竟然是上次那個說面包名字奇怪的女孩子。

“幹嘛？”

姜暖沒好氣的擡頭看著她，女孩依舊是那副沒有一點生氣的表情，盯著姜暖像是在確認什麽。

她好像真的不怕我……

“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火腿腸，剝開後順勢在她身側蹲下，姜暖看著她將手裏的火腿腸掰成了三段，放進了面包的碗裏，這才淡淡的回答道。

“姜暖……你呢？”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著面包吃東西，姜暖見狀，轉過頭一臉奇怪的看著她。

“你不說你的名字嗎？”

“我沒有名字。”

在記憶裏，媽媽從未叫過她，對她也只字不提，自己在她口中唯一出現過的，也不過是在與外婆爭吵時的一句：“那個怪物。”

“什麽叫你沒有名字？哪裏還有人沒有名字的？”

“嗯。”

女孩像是讚同的點了點頭，畢竟……她不是人。

姜暖完全沒有了再跟她說話的欲望，看著面包吃飽後，摸了摸它的頭，便準備回家了，誰知道一旁的女生卻突然開了口。

“這只狗活不了多久了。”

姜暖一聽就急了，突然回過身來，氣憤的道。

“你說什麽呢？”

只見女孩仍然是看了看面包，一臉認真的說。

“它最多還能活一個星期。”

姜暖一聽，直接上前推了她一把。

“你走開！你才活不了多久了呢！”

女孩踉蹌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姜暖生氣的樣子，便沈默的離開了。

那天以後，姜暖再也沒看到那個女孩，她照常經常去看面包，跟它玩，給它帶好吃的，看著面包活蹦亂跳的樣子，不免憤憤道。

“面包精神這麽好，才不會像她說的那樣呢！”

然而就在初雪的這天下午，姜暖帶著好吃的來到那條巷子裏時，卻看到被踩碎的泡沫箱，跟滿地的鮮血，血跡一直延伸到了巷子深處，很明顯是因為拖拽而形成的。

“面包。”

姜暖順著血跡匆匆跑去，最後在轉角處，看到了三個男人，還有倒在地上滿身鮮血的面包。

“你們幹什麽！”

姜暖沖上前去，一把推開了其中一個準備用腳踹面包的男人，將面包從地上抱了起來，面包見到她微微眨了眨眼，呼吸微弱，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了。

“面包，沒事了，我來了。”

被她推開的男人差點摔了一跤，看著面前的黃毛丫頭，便煩躁了起來。

“你他媽找揍呢？”

“你們這些壞人，為什麽要這麽對面包？”

姜暖氣氛的瞪著面前的人，眼淚滴滴答答的順著臉頰落了下來，男人卻笑笑。

“不就一只狗嗎？行了行了，別哭了，給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對你怎麽樣了呢！”

說完，幾人便準備拍拍屁股走人，姜暖卻沖上去抓著那人的手就是狠狠一口，男人吃痛的慘叫一聲，隨後一把將姜暖推倒在地。

手臂上被咬出了血，男人紅了眼，剛想上前，就聽到了腳步聲，旁邊的兩人連忙勸道。

“快走吧！有人來了。”

幾人走後，姜暖擦了擦眼淚，抱著面包，看著它在自己懷裏慢慢的閉上了眼，最後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腳步聲漸漸逼近，女孩依舊是那副男孩子的打扮，看著姜暖在雪裏哭的傷心的讓子，莫名產生了一種愧疚感。

她走到姜暖跟前，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了她，姜暖卻是什麽也沒說，哭著抱起面包的屍體，一步一步的朝巷子外走著，由於面包的體型較大，姜暖抱它有些吃力，幾乎是每走一段就要把它放下來，擦擦眼淚，再接著走。

來到一處待開發地的一棵大樹下，姜暖找來石塊刨了一個坑，女孩站在一旁看著她挖了好久好久，最後將面包埋進土裏，就那麽蹲在一旁，將頭埋在了臂彎裏。

女孩走到她身邊，姜暖似乎知道是她，哽咽著道。

“你走開，我不想跟你吵架。”

聽著她有氣無力帶著鼻音的聲音，季潼忽然覺得很難受。

“對不起。”

那天回到家，姜羽澤驚訝的看著姜暖哭紅的雙眼跟滿身的血跡，帶著人找到了那三個男人，卻發現那三個人都死在了那條巷子裏。

後經電視報道，三人都屬於突然暴斃，身上無任何傷口，身前也沒有什麽疾病。

那之後的幾天，姜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姜羽澤便辭掉了工作，給她辦了轉學手續，打算帶她去別的城市。

“你先看著東西，車待會兒就到，我去把鑰匙還給房東。”

“嗯。”

姜暖點點頭，轉過頭卻看到了不遠處一只黃色的大狗直徑朝她跑來，她先是微微一楞，直到面包在她的面前停下，才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你沒事。”

姜暖高興的蹲下身來抱住它，面包也沖她搖著尾巴，她摸了摸它的頭，心裏滿是慶幸。

“我還以為你死了……對不起把你埋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姜暖正詢問著，一輛車便停在了她跟前，身後與此同時傳來了哥哥的聲音。

“上車吧！要晚了。”

既然面包沒事，也以防它以後再遇到什麽壞人，姜暖想帶它一起走，便站起身來對姜羽澤道。

“哥哥，我們可不可以帶它一起走。”

然後姜羽澤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帶誰？”

“就是這只狗啊！”

姜暖說著扭過頭，卻發現剛才還在腳邊沖她搖尾巴的面包不見了蹤影。

“奇怪，面包呢？面包，面包。”

姜暖大聲喊著，卻依然沒有回應，姜羽澤見狀，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

“上車吧！”

姜暖不情願的上了車，躲在墻角後的面包瞬間幻化成了一個女孩，默默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視線裏。

奶茶店前，季潼默默排著隊，心裏煩悶的都是季程得到的一些關於自己的消息，自己的父親是被驅逐的死神，母親丟掉自己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另一個男人，最後卻還因為那個男人丟掉了性命。

她深吸了一口氣，想把這些都拋在腦後，擡頭卻看隊伍前面已經空了一大截，前面的女生不知道在幹什麽一動不動，便拍了拍她的肩道。

“能往前走走嗎？我趕時間。”

就在女孩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才終於又讓她想起了，在那個雪天裏抱著狗，哭的泣不成聲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到這裏就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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