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夏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爬到床上去的，她唯一的記憶只停留在姜推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門關了，啪的一聲。

男人走了，只留下一個高大而漆黑的背影。

說實話，她有些不懂了。

不懂姜推什麽意思，不懂他到底要做什麽，不懂他的心裏到底裝的是誰。

迷迷糊糊地，她從荷包裏摸出一包煙，連著抽了好幾根，又從櫃子裏把剩下的半瓶紅酒拿出來，喝了幾杯，全掏空了，自然，心也空了。

第二天早上，不知道幾點鐘，房間裏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楊夏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還在撕裂般疼痛的太陽穴，晃到門口去開門。

門剛打開，白浩南頂著一個雞窩頭就探了進來。

楊夏來不及反應，白浩南已經穿著睡衣沖進了她的房間。

他四下看了個遍，連廁所都沒放過，嘴裏連連嚷嚷：“人呢？人呢？”

楊夏沒有搭理他，走到一旁去接水，直到白浩南湊到她面前，問：“昨晚那人呢？”

楊夏皺眉道：“走了啊。”

白浩南一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問：“他……留下來過夜了？”

楊夏一口水噴了出來：“什麽跟什麽啊，他昨晚就走了，記住了，我跟他早就分手了。”

“那他這麽晚出現在你宿舍，想幹什麽？”

楊夏把水杯放下，伸手去摸白浩南的額頭：“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幼稚了，言行舉止像個孩子，你的高冷總裁人設都快崩盤了。”

白浩南自己也意識到言語有些欠妥，尷尬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楊夏看了他一眼，說：“你出去吧，我換衣服了。”

白浩南嘆了口氣，灰溜溜地往門口走去。

開門關門的那一剎那，他突然特別嚴肅地望著楊夏，說道：“夏夏……”

“嗯？”

“你不會還對他抱有希望吧？”

楊夏楞了一會兒，勾了勾嘴角：“白浩南，我沒你想象的那麽癡情。”

——

今天是星期六，卻並不是一個讓人省心的日子。

楊夏剛一出門，白浩南就死活要粘著她，她去哪裏，他就跟去哪裏。

就在兩人出門不久，就遇到匆匆趕來的衛虎，這一撞上，差點沒打起來。

衛虎性子沖，白浩南假清高，兩人一句多餘的話沒有，直接擼起袖子開幹。

只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衛虎就被白浩南身後跟著的兩個便衣保鏢給綁了。

衛虎破口大罵，白浩南自鳴得意，只有楊夏頭疼得厲害，不曉得該怎麽應付這兩個幼稚的人，而且一個比一個幼稚。

楊夏讓白浩南把衛虎放了，白浩南起初不同意，等看出楊夏有些生氣了，這才松口。

楊夏問衛虎：“我看你剛才這麽著急，有事啊？”

衛虎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解釋道：“瞧我都急傻了，我正想跟你說，這幾天別到處亂走，恐怕招惹不幹凈的東西。”

楊夏皺眉，忍不住想笑：“你是看恐怖電影了嗎？”

站在一旁的白浩南也嗤之以鼻：“我看啊，鄉下人就是鄉下人，頭發短，見識更短，我不奢望你們是個唯物主義者，好歹有點科學常識吧。”

衛虎白了一眼白浩南，對著楊夏一臉嚴肅：“楊老師，我沒哄你。蔣婷婷今天出門，看見門前田埂上爬滿了癩□□，起碼有上百只，她請了她們家的老神婆來看了，說不幹凈，摩崖村要遭難。”

“興許是天氣原因吧，今天是有點悶。”楊夏說。

衛虎兩條濃眉皺成一座山丘：“小林家的牛也不吃東西，又是叫又是亂跑的，老神婆說了，這絕不是偶然現象，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楊夏自然是不信這些的。但她越是不信，衛虎就越著急，索性拉著楊夏去一趟村委，聽神婆傳達神明的旨意。楊夏要去，白浩南自然要跟著，於是一幫人往村頭的方向去了。

摩崖村本就不大，十來分鐘的時間，就到了村委大院。

此時，整個大院，聚滿了人。

楊夏剛一擡眼就看見了姜推，他站在角落裏抽煙，一雙腿又長又直，站在一堆人中尤其顯眼。

姜推似乎也看見了楊夏，雖然仍舊微瞇著眼睛繼續抽煙，但雙眼卻是直勾勾地盯著楊夏。村支書衛良國站在他身邊，不知道在跟他說什麽。

楊夏等人到的時候，蔣婷婷的老媽——鐘神婆還在做法。

前面臺子搭得有模有樣，高香燒著，嘴裏念著，煞有介事。

蔣婷婷站在一旁，隔著老遠瞧見衛虎跟楊夏一起，心裏頓時憋悶，但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生怕衛虎看到了不高興。

衛良國見著了自己的兒子，幾步走過來，把衛虎拉到一邊，悄悄說：“你怎麽把他帶來了。”

衛良國指著白浩南，衛虎有些疑惑：“你認識？”

衛良國說：“他給摩崖小學捐了一筆巨款，張偉已經跟我匯報過了。”

衛虎冷哼一聲：“有錢了不起啊。”

衛良國“嘖”了一聲：“瞧你這話說的，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衛虎說：“我看他就不是什麽好人，捐錢的目的是啥，不好說。”

衛良國瞧了一眼緊跟在楊夏身邊的白浩南，心裏暗想，這個楊夏到底是什麽來頭，之前是姜推，現在又是白浩南，感覺跟她都有關系。

正想著，這邊鐘神婆已經做法完畢。

只見她一本正經地歇了臺子，蔣婷婷急忙端了一碗水上去，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楊夏，問道：“媽，咋樣？”

周圍的人都圍了過去，紛紛問道：“對啊，到底咋樣，你倒是給個準信。”

鐘神婆瞇著眼睛，還故意掐指算了一下，深深地嘆了口氣：“哎……不妙啊。”

女人膽子小，站在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的許淑芳先一步搶上前去，問道：“老鐘啊，你別老整些聽不明白的話，直說。”

鐘神婆接過蔣婷婷的一碗水，喝了一口，這才慢慢開口：“咱們摩崖村這麽多年，都是清清白白，但近期先有婷婷看見□□擋路，又有小林家的牛哀嚎不止，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我們村出了妖精。”

眾人一聽說有妖精，都嚇得臉色蒼白，尤其是一些老人，聽不得這些邪祟的東西，神色更是萬分緊張。

隨後，一堆人擠上去，問東問西。

“哪來的妖精？”

“你可別亂說。”

“不過啊，這幾個月，咱們村確實不太平。”

“聽說老張家看到火光沖天，等仔細一看，又啥都沒有，保不準就是有不幹凈的東西。”

大家議論了半天，終於有人問到重點：“妖精在哪裏？怎麽除掉？”

鐘神婆慢悠悠的又喝了一口水，幾步走到不遠處的楊夏面前，對著楊夏勾了勾嘴角：“她就是妖精，是我們摩崖村的禍害。”

話音剛落，周圍所有人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楊夏，楊夏只覺得好笑，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楊夏得罪你了嗎？”

鐘神婆冷哼一聲：“你沒得罪我，但你會害了我們整個村子。”

衛虎性格本就急躁，實在忍受不了楊夏被詆毀，走到鐘神婆的面前，說：“鐘阿姨，沒證據的話不要亂說，什麽妖精不妖精的，楊夏是城裏派來支教的老師，她來這裏幾個月，所有學生都很喜歡她，你憑什麽這麽說她，這是毀人清譽。”

周圍一陣沈默。

只聽見一個人的聲音跳了出來。

蔣婷婷走到衛虎面前，又轉身盯著楊夏，說：“我有證據，我有好幾個晚上都看見她用針頭紮自己，還給自己註射一些液體，她就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楊夏一聽蔣婷婷的話，臉色瞬間煞白，不止是白浩南表情詫異，連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這一切的姜推，都皺起了眉頭。

衛虎聽完蔣婷婷的話，急忙拉著楊夏，問：“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楊夏甩開衛虎的手，突然神色凝重，但她沒有說話，也正是這一份沈默，讓大家更加懷疑。

許淑芳第一個走到楊夏面前，說：“孩子，婷婷說的是真的嗎？”

楊夏還是沒有說話，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臉色非常難看。

蔣芳淑繼續問：“你在註射什麽？”

“這是我的私事，沒有理由要告訴你們。”良久的沈默之後，這是她的第一句辯詞。

蔣婷婷冷哼一聲：“私事？楊夏，你不會是在吸.毒吧？”

吸.毒兩個字，在這個落後且貧窮的村落是一件既遙遠又恐懼的事，年輕人還算懂得一些，而年長一些的人，則直接就歸結於邪祟的東西，像妖怪一樣可怕。

周圍又是一陣喧鬧和質疑，這時候，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村支書衛良國也開口了。

“楊老師，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這件事，如果婷婷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們村不歡迎像你這樣的人。”

楊夏勾了勾嘴角，竟然還是那句：“我說過了，這是我的私事。”

蔣婷婷哼笑道：“快看看，這就是她的態度，依我看，我們村裏所有的怪事都是因為她才引起的，她就是一個災星，不是我嚇唬大家，如果她繼續留在這裏，難保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怪事發生，如果一旦傷害到村裏的老小，那就來不及了。”

蔣婷婷的話音剛落，周圍的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楊夏，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衛虎想上前辯解，卻被衛良國攔住，蔣婷婷的假設，幾乎動搖了所有人的心。

周圍的人，也開始從竊竊私語，到直接站在楊夏面前，各種質問和懷疑就像是噴湧而出的火山，熾烈的火焰幾乎要將她包裹，她無法呼吸，更覺得可笑。

直到，有一個人，突然穿越人海，走到她面前，楊夏第一眼就看見了他的淚痣，他笑著對她說：“誒，都被當怪物了，還不走？”

楊夏覺得他是在笑話她，但又覺得他說的很對，只是此刻她如果跟他走了，又將如何面對他。

只是這一切還來不及反應，她感覺到有一雙手，拉著她，一直往前。

她低頭看了一眼，姜推用左手牽著她的右手，他第一次用左手觸碰她，雖然手掌是冰涼的鋼，但心裏卻無比的暖。

有那麽一刻，她很想問他，可不可以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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