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男人的褲腿，是剛剛在房間裏見過的那抹藍白條紋，淡淡的藍色似透著幾分蒼白和涼薄，一如男人現在疏離而寡淡的氣質。

沒想到霍霆琛會房間裏出來，莫微羽先是微微怔了一下。

繼而才緩緩擡起頭，看向站在身前的那抹頎長身姿。

經過一段時間的平息，男人似是已經恢覆了冷靜，英俊的面龐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一雙眸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幹凈，宛如一個純白的少年，不摻雜一絲半毫的沈郁和陰霾。

莫微羽從未見過他這般純粹的模樣，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心底。

單單從他的眼睛裏，就能讀出他心中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不像以前那樣，面對著一雙幽暗如淵的深眸，永遠都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和心思。

她曾經對此深惡痛絕，疲憊不堪……如今，在‘失去’了之後，卻是一點也不習慣，甚至還有些懷念那雙看不透的眼睛、懷念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

因為那樣的他，才是一個有思想、有靈魂的存在。

哪怕心機再深，卻也充滿著璨亮的光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太過簡單，以至於眼眸純澈得連一絲絲的感情也沒有。

比起一個人，現在的霍霆琛更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他的世界太過幹凈，幹凈得就像是一張白紙，只有寥寥的執念在驅使著他的軀殼，日覆一日地做著同樣一件事。

他這樣雖然是活著，可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看著男人站在跟前，一言不發地垂眸看向自己，莫微羽不由收斂心緒，開口問了一句。

“怎麽了？”

對上她的視線，霍霆琛才微微揚手，將半握著的拳頭伸到了她的面前。

繼而緩緩攤開五指，將掌心處攥著的一枚戒指展現在了眼前。

“地上，掉了……你的。”

霍霆琛薄唇輕啟，從口中吐出幾個單調的音節，頭腦無法正常思考，所以就連說話也無法做到邏輯縝密和順暢。

能表達出自己想說的意思，就已經是極其不容易了。

看到他攤在手心的戒指，莫微羽眸光爍爍，鼻腔內莫名湧起一股酸澀，幾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她伸手拿過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將其握在手裏……五指愈攥愈緊，直至刺痛感一陣陣地從掌心處傳來，才像是可以勉強緩解心頭那種難以承受的絞痛。

霍霆琛沒有馬上離開。

他垂著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淡淡地看著跟前的女人，看著那張瓷娃娃一般白皙的面龐，隱隱約約……仿佛跟腦中最深處的影像緩緩重合，又緩緩分離。

他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是誰，但明明她剛才把他惹得很生氣，他卻並不討厭她。

他對她……討厭不起來。

“好像，我看到過你……”霍霆琛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語氣中透著些許的疑惑，“在夢裏面。”

聽到這話，莫微羽倏然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又聽他繼續沈思道。

“這個，撿回來……海裏……”

他伸手指了指莫微羽緊握的拳頭，顯然是在說剛剛的那枚戒指。

但他想表達的意思，似乎並不是指剛才他在房間裏從地上撿到了這枚鉆戒……因為他提到了海，更像是在說他之前在那個小島邊的海裏，把戒指撿了回來。

聞言，莫微羽一時怔在了那裏，甚至就連白晏禮都露出了一絲驚奇的神態。

沒想到霍霆琛喪失了所有的記憶，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不認識了，卻還留存著對那枚鉆戒的印象……他剛剛應該也是在看到那枚戒指的一瞬間，平覆下來的。

要不然，只這麽一會兒功夫，他不會冷靜得這麽快。

念及此，白晏禮似乎想到了什麽。

便就開口提了一句。

“當初霆琛和莊穎舉行婚禮，並沒有在儀式上交換對戒……他直接拿了男戒給自己套上就離開了婚禮現場，之後在海邊遇上了你，你當時想必很生氣，當著他的面就把鉆戒摘下來丟進了海裏。”

聽他提起這一幕，莫微羽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是有這麽一回事。”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霍霆琛沒有跟莊穎交換對戒，所以在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後，才會一怒之下扔了他送的鉆戒。

她拋得很遠，直接丟進了海裏。

一心一意，要徹底跟他斬斷關系！

可沒想到……這枚戒指幾經坎坷，還是回到了她的手上。

就如同他們兩個人，兜兜轉轉，分分合合……到頭來卻還是無法舍棄彼此。

白晏禮勾了勾嘴角，眼前不禁浮現出了當時看到的畫面。

“那你知不知道，在你離開之後……霆琛為了找回這麽戒指，花了多大的功夫？我看他一遍遍潛入水中，從天亮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亮……拿著手電筒一寸寸地找，等他終於找到這枚鉆戒的時候，整個人的皮膚都已經被海水泡得發白了，但他濕淋淋地從水裏鉆出來的時候……指尖捏著那枚戒指，卻像個傻子一樣在笑，好像失而覆得了至寶，好像你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霍霆琛一直都是個把情緒隱藏得很深的男人。

哪怕是在他失控的時候，白晏禮都很少看到他流露出痛苦的情緒。

但看著他那樣笑……卻比看到他痛苦還讓人不忍，其實他大可不必那樣做，大可不必硬生生把莫微羽從自己的身邊推開。

只要他自私一點，那麽從頭到尾，他都不會覺得太過痛苦。

痛苦的那個人，只會是莫微羽。

因為莫微羽才是被留下的那一個，承受著無限煎熬和折磨、孤獨和寂寞的人……也只會是她，他反正瘋了就瘋了，根本感覺不到那些折磨和痛苦。

可他到底寧願自己擔負更多一些，也不願莫微羽承受這樣的絕望，不想讓她一個人孤立無援地看著他瘋掉。

奈何造化弄人，他這麽小心翼翼地對待她，卻還是成了傷她最深的那一個。

話音落地的剎那。

卻聽霍霆琛在邊上輕輕地喚了兩個字——

“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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