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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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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第24首小提琴隨想曲》被無數小提琴家演繹,其中出了不少有名的版本。每一版本都有小提琴家自己的理解,唯獨不變的也只有繁覆的炫技技巧。

張三技巧不缺,對這首曲目的詮釋也沒問題,但在帕爾瑟看來他太過學院派了,明顯帶著擺脫不了的匠氣。

從專業音樂學院出來的人大多都有這個毛病,因為有老師手把手教著,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但同時也無形中被方框框住了。少數學生天賦極高,領悟能力高於學院老師,又有自己的想法,便可在老師的助力下迅速一飛沖天。但大多數學生需要多年積累,到達一個臨界點,才可能突破自我。

帕爾瑟一個世界有名的小提琴家,又在伊思曼音樂學院當指導老師,教過的學生不說成千也有上百了。最頂尖的音樂學院,像張三這種有些天賦,又不缺勤奮練習的人實在不少。

一句話:張三實力夠,但不夠讓他驚艷。

“下一位。”帕爾瑟翻開黃啾啾的表格,搶在前面把人喊了出來。

黃啾啾起身上臺,後面等待的選手們有人重重吸了一口氣,明顯是緊張離自己上臺又近了一步。

與之相反,黃啾啾握著手裏的小提琴,穩穩往上面走,沒有半點緊張的感覺,還不如在公寓裏站在謝易之面前緊張。

這大概和黃啾啾平時反應慢有點關系,她對外人的情緒感知不敏感,同時也帶來了這樣不會緊張的好處。

幾位評委看見黃啾啾上場,神色各異。

施特斯因為知道她和身後謝易之的關系,忍不住又仔細打量黃啾啾。華國評委則是一臉覆雜,因為是自己挑選自己國家的人,他要求特別高。黃啾啾的天賦他承認,也輕而易舉看得出來,但這基礎看著實在……慘不忍睹。華國評委在黃啾啾上臺之前,便在心中打轉,到底要不要刷掉她。

至於帕爾瑟,他擡頭看了一眼黃啾啾,嘴撇得老低:“不是我說你們華國人真是煩,基礎這麽差還要上來。這曲子這麽難你行嗎?”

底下的畢朱對著已經比賽完的路姐無語道:“給通過的也是他,罵啾啾的也是他。”

程輝圭在旁邊也點頭:“啾啾還沒開始他就開口打擊,這會不會影響發揮啊?”

他們比賽人數多,又不上電視。選手們也沒有話筒,一般直接上臺鞠躬完便開始演奏,之後評委默默舉牌,有話說話,選手一般也是聽完後便離開。

這還是頭一次評委在比賽開始前便開始說話,還是這種打擊人的話。

黃啾啾遙遙看了一眼帕爾瑟,也沒什麽反應,直接將小提琴架上肩開始演奏。

“……”

謝易之離得近,自然而然看見了帕爾瑟臉上又怒又委屈的表情,又擡眼看向不管不顧的黃啾啾,他擡手握拳遮擋住自己唇角一點浮起的弧度。

“你們這些華國人一點都不謙虛!明明個個狂得很!”帕爾瑟低頭憤憤嘟囔一句,在黃啾啾拉出第一聲時迅速沈默下來仔細聽著。

谷城敬在黃啾啾一上臺,心裏便開始打鼓,之前江雅路上臺時他都沒怎麽緊張,畢竟是自己看了幾年的小提琴首席,實力清楚,決賽是一定能進的。可是黃啾啾他根本不清楚她到底怎麽樣,就上次看險得很。

黃啾啾微微歪頭,專註於自己手下這把小提琴身上,自動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她仿佛進入了一個變幻無窮且古老的魔鬼世界,一個色彩斑斕又充滿了敦舊的奇特異界。不但是她自己進去了,連帶著聽眾也似乎能窺見模樣。

音響力度多變微妙,節奏急速轉換,活潑輕快,同時帶著巨大的張力,但最低音又仿若情人之間的絮絮低語。如此一個完整的畫卷緩緩展示在眾人面前。

……最後一個音符落地。

黃啾啾輕輕吐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呆呆站在臺上。片刻後她下意識去尋謝易之,這是她在一個月練習後形成的習慣。果然,見到謝易之小幅度的點頭,黃啾啾開始從自己的世界裏慢慢走出來。

五位評委這回沒有出現你看我,我看你的情況,而是各自坐在位子上沈思。

帕爾瑟移了又移屁股,好像椅子上有釘子一樣。他看一眼黃啾啾,搖一次頭,完了還要再嘆口氣。就連身後站在旁邊的謝易之都能看出他的猶豫。

“華國人就是麻煩!”帕爾瑟低頭恨恨道,卻又是第一次舉牌的人。

——依舊是綠牌。

這下連臺下的畢朱也看出點什麽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咂摸出一點味道:“這……波蘭評委好像還挺看重啾啾的。”

路姐搖頭:“啾啾之前敲定音鼓真的屈才了。”

她說這話也不怕得罪邊上的程輝圭,畢竟程輝圭也知道小提琴和定音鼓不能算一個級別的,哪怕一個樂團表演時只有一個敲定音鼓的,且還是樂團定音的重要人物。但小提琴在國際地位上確實是高,不是定音鼓所比擬的。

如果小提琴的滿級大佬和定音鼓的滿級大佬站在一起,雖然大家業務能力都強,但小提琴大佬就是要吃香一點。

臺上評委一度陷入沈默,只有舉了牌的帕爾瑟輕松了不少,他翹著腿等著四位評委舉牌,這回也不看黃啾啾,不罵她了,只盯著四位同僚。

華國評委第二個舉牌,是紅牌。帕爾瑟嘖了一聲,沒說話。接下來另外兩個評委也舉牌了,一個紅牌,一個綠牌。如此一來決定權最後落在了施特斯身上。

眼看著施特斯要舉起紅牌,帕爾瑟直接急道:“你幹嘛!”

施特斯扭頭看了一眼帕爾瑟,手卻還沒停住。帕爾瑟沒忍住,居然一個躥步按住了施特斯的手:“有話好商量,別胡亂下決定。”

評委桌子上的麥克風還開著,一點動靜便能傳得清清楚楚。

臺上臺下眾人:“……”

幾位評委扶額,這波蘭評委任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由賽就仗著自己是評委,各種打擊選手,也虧得他說的全在點子上,不然主辦方怕是要氣死。

華國評委朝身後的指揮們使了個眼色,幾人立刻把麥克風給關閉了。

幾位評委們不好讓帕爾瑟這麽明目張膽幹涉施特斯的選擇,只能認命地全圍了過來討論。

“我覺得她還能再拉一場。”帕爾瑟一臉無賴。

“技巧太差,基礎不夠。”施特斯實話實說,也沒因為黃啾啾和謝易之的關系而有所改變。也許正是因為謝易之,施特斯才會對黃啾啾要求更高。

“她也沒拉錯。”帕爾瑟據理力爭。

華國評委這時開口:“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這位選手……實在不太說得過去。”

天賦是好的,對曲目的領悟也相當驚人,但矛盾的是她拉琴的時候就像生手,稱得上‘難看’了。

“你們華國人有毛病?”帕爾瑟急怒道,“她可是華國人!你不選她?”

華國評委一陣無語:“這裏的選手都是華國人。”

施特斯沈默良久道:“帕爾瑟,她不像學院派,基礎不行。”

這也是為什麽經常性出現某位野路子出身的人,在某次比賽能力壓正統出身的樂手,但後面如果沒走好路,又很快落下來。因為僅靠一點天賦出頭,基礎不紮實是不夠的。而後者又穩紮穩打,厚積薄發自然走得更遠。

帕爾瑟狠狠皺著眉:“你們別忘了,我們來這的目的。不就是挑選有潛力的年輕人,你們這算什麽?”

說著越來越氣,帕爾瑟幹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拍了拍桌上的話筒,讓它能發聲。說不通施特斯,帕爾瑟將火撒在了臺上一直站著的黃啾啾身上。

“你怎麽學得小提琴,基礎這麽差?”帕爾瑟氣得金色的腦袋都快冒煙了,“哪個老師能教出你這麽一個奇葩,十幾年的琴學得狗肚子裏去了?”

幾位評委沈默著聽著帕爾瑟發火,他們和帕爾瑟一樣,都下意識認為黃啾啾不是正統的音樂學院出身,自己在外面摸索出來的,卻沒往時間上去想。

黃啾啾說了一句話,結果因為距離和站位的問題,評委也沒聽見。

“站前面來,把話筒對著自己,大聲點!”帕爾瑟指著前面的立式話筒,那是用來擴大選手小提琴聲的。

“沒有十幾年。”黃啾啾慢吞吞靠近話筒反駁。

“?”

帕爾瑟眼睛一瞇,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光芒,他咳了一聲,靠在椅背上:“沒有十幾年,那你學了多久?”

這下評委們也開始突然反應為什麽黃啾啾基礎太差的原因,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出身的緣故,現在想來黃啾啾的基礎未免太差,差到連野路子都比不過。

“……快一年了。”黃啾啾為了撐面子,她四舍五入了一下。

五位評委齊齊沈默下來,一年了,還是‘快’,這是什麽奇葩?!

華國評委這時候想起來黃啾啾表格上填得樂團,這樂團的指揮不就站在後面?是以他低聲求證谷城敬:“你們團裏的,她才練了一年?”

谷城敬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啾啾她……是我們樂團的定音鼓手,原先是要去參加定音鼓比賽的。名給報錯了,就來參加小提琴了。至於其他我也不太清楚。”

這時候除了帕爾瑟,其他幾位評委都還圍著施特斯,把谷城敬的話給聽得個一清二楚。

本來也只有華國評委能聽得懂,關鍵是人謝易之當著所有評委的面還給翻譯了一遍。

“咳。”施特斯清了清嗓子,擡眼看向黃啾啾,默默將手中的綠牌給舉了起來。

結果已定。

幾位評委也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華國評委邊走邊搖頭:“這年頭,定音鼓的居然還來搶我們飯碗,年輕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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