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撫摸的手變得更輕了，看著孩子眼裏的淚意，他開口問道：

“哪咤，你殺了敖丙，為什麽殺他？”

“我好好的在水裏洗澡，先是一個夜叉出來無緣無故攆我，我便拿乾坤圈砸他，哪知他連這也受不住，後來又有一條龍出來，先是罵我，後來又先出手打我，我這才還擊回去，哪知他也與那夜叉一樣弱，便被我打死了。”

哪咤回答得老老實實的，李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乖。

但是這話聽到敖廣耳裏，卻一句比一句紮心，他上前就想去殺了哪咤，卻發現進不得李府範圍，正覺得驚詫便聽見耳邊傳來淡淡女聲：

“你且再等等又如何，李靖這人性格你還不清楚？”

聽到這聲音，敖廣想起那一直不現身的高人，默默忍下了動作。

地上的李靖抱著哪咤，又問道：“那你為何要抽了敖丙龍筋？”

“我，我想拿那龍筋給父親做條腰束......”說完，哪咤小心翼翼的看了父親一眼，有點期望，也有點忐忑。

李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哪咤抽敖丙龍筋居然是為了給他煉制腰帶，這個答案震驚得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那，那腰束呢？”李靖問道。

哪咤垂下眼簾弱弱道：“先前爹爹你打我，我便扔了......”

答案在意料之中，瞥了眼上方的四海龍王，李靖慶幸孩子把那腰束扔了，不然敖廣見到不知道要怒到何種程度。

“哪咤。”李靖把懷裏的小兒抱著站了起來，“你知道嗎，你那兩樣寶物不是普通東西，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得住，你所殺的夜叉乃是天宮認命的巡游夜叉。”

“而你殺的龍，乃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你殺了他的兒子，他自然恨你。你知道為何那夜叉與三太子先後上岸來問你嗎？”

“你在河邊洗澡的地方河水與龍宮海水連接，你這兩樣法寶你是不是都拿出來玩耍了？”

聽得父親溫柔無比的問話，哪咤點頭承認自己的確是把師父送的兩樣寶物拿出來玩耍了。

李靖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哪咤的後背道：“你那兩樣法寶威力不小，你拿出來玩，攪動得龍宮搖搖晃晃，龍王這才命夜叉出來查看，你卻不知道錯手打死了他，這是罪一。”

“後頭三太子敖丙出來詢問自然生氣，你又不懂，這怪我，怪我從沒告訴過你這些道理，咱們得懂禮，先聽人把話說完，你卻不明白，打死了三太子還把他當作普通牲畜抽了他的龍筋，這是罪二。”

說道這，李靖長長吐了口氣道：“以前是父親沒耐心待你，但你今日的確犯下大錯，你得學會承擔後果，這滿城的百姓性命都因你我父子二人的差錯被牽連，咱們得承擔這後果。”

說完，李靖看著臉色蒼白的哪咤道：“孩子，你懂我的意思嗎？”

哪咤眨了眨眼睛，低聲“嗯”了一聲，他又問道：

“爹爹，你之前為何不喜歡我？”

“不是不喜歡，只是太忙了，對你沒耐心，往後......”本想說往後爹爹好好教你，但想起再沒有往後，李靖頓時梗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哪咤沒有在意這個，他又問道：“那爹爹你現在喜歡我嗎？”

李靖擡眼看著他的眼睛，淡淡笑著點了點頭：“我家哪咤是個有擔當的孩子，爹爹怎麽會不喜歡你呢。”

哪咤笑了，身子突然騰空而起，李靖一驚，只見哪咤嘴角含笑浮在上空，手中不知何時攝來一桿長槍，小手擡起長槍朝敖廣喊道：

“我哪咤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是我哪咤殺的，與我父母無關，滿城百姓也都是無辜受牽連之人，你要為你孩兒報仇找我哪咤便可，大不了我哪咤以命抵命，賠你就是了！”

言罷，回頭看了眼掩面哭泣的母親與眼含熱淚卻鼓勵自己的父親，手上不再猶豫，一槍往自己心口刺來。

鮮血迸出，灑了底下李靖夫妻一頭一臉。

“啊！哪咤！我的哪咤啊！”

殷十娘完全崩潰，仰著頭看著慢慢消散的小人不停尖叫，跑上前對著李靖便抽了一巴掌，抽完，又渾身無力癱倒下去，癡癡看著哪咤一點點消失，心痛到無法呼吸。

李靖上前想抱她，卻讓她恨恨的眼神瞪住，她吼道：

“你怎可送我哪咤去死？你怎可送他去死！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們的孩子啊！”

李靖被問住，垂下眼簾不敢去看殷十娘的眼睛，但是他並沒有覺得他做錯了，他相信哪咤也不會覺得他是錯了。

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頂天立地，敢做敢當！

這樣想著，但是心裏一浪蓋過一浪的悔意，還是把李靖徹底掩沒。

西海龍王看了眼敖廣，低聲道：“大哥，算了吧，哪咤已死，丙兒也能安息了。”

敖廣默默不語，閉著眼，半晌才駕雲離去，他一走，其餘三龍也走了。

風停雨停，河水回歸平靜，烏雲褪去，陽光撒下來，給人以新生的感覺。

殷十娘一楞，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不知何時裹成團的混天綾出現在半空中，紅紅的一團，好似她家哪咤躲在裏頭似的。

“哪咤？”殷十娘低喚了這麽一聲，李靖心跳突然加快，看著那紅球朝自己夫妻二人飛過來，趕忙脫下外袍撣開，那紅球立即鉆進了衣袍裏。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即刻抱著衣服往屋裏跑去，關上大門，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衣服放在桌子上。

李靖的外袍散開，紅球露了出來，緊接著陶寶的身影出現在紅球後面。

“陶姑娘，怎麽是你！”以為會是兒子出現的李靖大失所望。

陶寶淡淡一笑，伸手指了指那紅球道：“不止是我，還有你兒子，只不過他現在魂魄虛弱無法開口，我這才代他來說幾句話。”

見陶寶這麽說，殷十娘急急問道：“我兒沒死嗎？”

陶寶搖了搖頭：“死了，只是還能覆生。”

她任務都沒有失敗提醒，其實哪咤也算不得是死了，但是只能這麽跟殷十娘講。

“還能覆生嗎？”李靖急忙忙的問道，惹來殷十娘不滿的瞪視。

“現在知道著急了？先前哄著哪咤去送死，你李靖還有沒有心？會不會疼啊！”

面對妻子的質問，李靖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但是見到桌子上的肉球，心裏的喜悅卻止也止不住。

怎麽說都是父子連心，他怎麽可能不心疼？但是有些事情逼得他不得不這麽做。

滿城百姓的性命壓在上頭，他李靖別無選擇。

就在李靖夫妻二人氣氛僵硬時，那紅色肉球突然浮起來便往李靖懷裏沖，蹭了蹭，這才重新回到父親的外袍上待著。

殷十娘見到這一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孩子根本沒有怪他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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