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圩本來有點點內疚，覺得對方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理由：如果國家已經安排了國營大型企業建設芯片生產線，規模很大，大到需要與飛訊集團競爭市場的程度，從產品供不應求反變為供過於求，兩家公司最後只能采取降價的笨拙銷售辦法，那對國家、對企業都是一陣災難。

可看對方如果態度，好像飛訊公司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加上姜新圩腦海裏根本沒有尋找到這個時代國家建設了非常著名的芯片制造企業的信息，反而記得上輩子國家每年進口芯片需要的資金超過萬億元的信息，心裏不由再次惱怒起來，感覺對方在借題發揮。

他冷冷說道：“我們已經向紫安市寫了報告。……，你的意思是你們已經安排籌備了新的大型芯片制造廠？那麽請問，你們把它設在哪裏，這家公司叫什麽名稱？今後它能不能大批量地提供芯片給我們？”

羅紹先感覺到了姜新圩心態的變化，楞了一下，但依然譏諷地說道：“你以為你是誰？國家的事需要向你報備嗎？”

姜新圩斷然說道：“雖然我們的報告還沒有批，但我們也沒有動手啊。……，你放心，如果因為我們的出現而導致芯片供過於求，我可以保證兩點：第一，我們決不在國內銷售芯片，只在飛訊集團內部使用。第二，如果國家還不同意，那我們的芯片就只用來出口，我們在國內的企業采購你們所說的那家芯片制造企業的芯片，我們在國外的生產企業才使用我們企業生產的芯片。……，如果這樣還不行，那我們就關掉生產線當廢鐵賣，這可以了吧？”

羅紹先怒道：“你什麽意思？跟國家賭氣嗎？……，哼，你說關就關，你說賣就賣？”

姜新圩說道：“對不起，我確實可以這麽做。因為這是我私人的公司。”

羅紹先喝道：“可你花費的是國家寶貴的外匯！”

姜新圩冷笑著問道：“羅主任，我現在可以走了嗎？……，如果你堅決反對我們建設芯片生產廠，我可以在國外建。我就不信會有國家不歡迎我們飛訊集團在他們那裏投資。”

說著，姜新圩就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走。

羅紹先目瞪口呆，嘴裏說道：“你……”

這時，那個叫趙磊的秘書推門進來，攔住姜新圩說道：“姜總，你怎麽這麽說話呢？羅主任也是為了你好。他是希望企業有序起來，又不是真的想限制你們。消消火氣，發脾氣可不行。”

姜新圩其實也不想跟發展改革委這個強勢部門搞壞關系，見趙磊這麽說，他就勢停住了腳步，問道：“請問你們找我不會就是這件事吧？”

羅紹先壓住自己內心的怒火，放低聲音問道：“我聽說愛沙尼亞已經通過我國大使館向你們發出了邀請，請你們飛訊公司入股當地一家電信運營公司。……，對此，你們有什麽想法？”

姜新圩也平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冷靜地說道：“這是好事，我們當然要參加。……，至於股份數量我們還要爭取，他們許諾的百分之十太少。”

羅紹先立即說道：“不行！你們必須拒絕！……，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最後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

姜新圩聽他語氣堅決，不由一楞，脫口問道：“為什麽？……，難道這又損害了國家的利益，浪費了國家寶貴的外匯？”

羅紹先朝秘書趙磊揮了一下手，說道：“你先出去，我來跟姜總講。”

他這話明面看只是讓趙磊離開，但裏面包含了給姜新圩一個臺階下的意思，為了怕姜新圩聽不懂，他還將稱呼也從“小姜”變成了“姜總”。

姜新圩神態自然地回到了原位，並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內心的火氣也小了一點點。

他之所以這麽快就改變了部分心態，因為他知道這事與創建一家芯片制造企業的意義完全不同：涉及到入股其他國家的企業，在哪一個國家都需要有關部門的批準，決不是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的。

見姜新圩坐了下來，羅紹先的語氣也客氣了一些，問道：“你知道我國正在與美國就加入世貿組織的事情進行談判吧？”

姜新圩點了點頭。

羅紹先說道：“目前的談判就包含了電信業務放開這個主要內容。美國等西方國家強烈要求我們放開電信業務，要求放他們的電信運營商進來，而我國是堅決反對的。如果你們飛訊公司……現在叫飛訊集團了吧？如果讓你們的飛訊集團到愛沙尼亞入股電信運營企業，成為電信運營商，我國將如何自處？別人會說我們對國外是一套，對國內是一套，說只容許我們的企業卻國外掠奪別人的市場，而把自己的市場封閉起來。你認為呢？”

見對方用了商量的口氣，而且說的又是實情，姜新圩自然就把姿態放得更低，認可地點了點頭，說道：“你這麽一說，這件事確實是一個問題。”

停頓了一會，他擡頭問道：“如果我安排國外的公司入股愛沙尼亞的那家電信運營商呢？……，這個真的是一個機會，弄好了，我們有可能能夠在世界上把電信業務做得很大，無論是波羅的海國家，還是獨聯體國家，或者是中東、非洲這些地方。就是歐洲也有可能進入。如果我們現在進入，將來絕對可以賺取非常豐厚的利潤。”

羅紹先搖頭道：“除非別人查不到你指揮的國外公司與國內有關聯，否則仍然擺脫不了別人的說三道四。”想到豐厚的利潤，他也沒有把話說死，而是說道，“……，我們會討論一下你說的安排國外公司入股的這個問題，到時候你提供一下這家公司的情況。”

姜新圩郁悶地說道：“到時候再說吧。實在不行就放棄，反正我現在也不是太在乎賺多賺少了。”

這事他還真不能向羅紹先發火，畢竟有關部門嚴控國內市場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本國利益，不希望國外企業跑到我們華夏來運營電信業務，大賺我們老百姓的錢。而且，也正是因為國家對電信業務控制得嚴，飛訊集團得到了顯而易見的好處：現在國內電信設備市場幾乎成了飛訊集團的後花園，想什麽時候賣設備就什麽時候賣，想把產品先賣給外國佬來賺外匯就把國內的銷售停下來。

如果沒有有關部門的幫忙，飛訊集團是不可能獲得這些好處的。自己不能得到好處的時候覺得理所當然，而要付出的時候就放下筷子罵娘。

見姜新圩的心情平覆了不少，羅紹先又說道：“姜總，找你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姜新圩一聽，一下明白剛才進來羅紹先為什麽給自己下馬威了，不由苦笑道：“我說羅主任，何必呢？你說請我幫忙就說，用不著先嚇唬我吧？一個嚇唬不成又來一個。……，什麽事情？只要我能幫忙，我願意幫忙。不過，看你如此鄭重、如此轉彎抹角地做鋪墊，這事肯定很難辦。”

羅紹先說道：“你在俄羅斯的關系網很深厚，不知道你聽說過有一個石油大亨提出的從俄羅斯西伯利亞的安加爾斯克油田修一條到我國東北的石油運輸管線。我國對這條管道很感興趣，並派人跟俄羅斯官方進行了接洽，俄羅斯官方也有不少人認同，看起來前景很明朗。可是，當我們提出進行實質性談判時，對方卻沒有提出任何建設性的、可操作性的建議。我們想請你動用你在俄羅斯的關系，幫我們打聽打聽，最好是能推動一下。”

姜新圩腦海裏一下閃過“安大線”三個字，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勸你們早點放棄這個幻想，這條管道根本建不起來。”

羅紹先吃驚地問道：“你真的知道？為什麽建不起來？”

姜新圩冷笑道：“老毛子雖然現在窮得連褲子都沒有穿的，但一方面他們心高氣傲，一方面又疑神疑鬼，絕不會真心實意地希望我們在東方崛起。而且他們從心底裏還是認為西方國家有錢，只有他們才可能高價采購他們的石油。在他們心裏，說不定也在猜測我們國家什麽時候跟他們蘇聯一樣崩潰呢。”

羅紹先搖了搖頭，說道：“你這些理由只是一種臆測，沒有涉及到關鍵原因。”

雖然眼前這個老頭有點討厭，但為了不讓國家被俄羅斯某些人牽著鼻子走，姜新圩想了一會，說道：“有三個原因。第一，這個方案之所以傳到我們國家來，是因為俄羅斯多個政黨內鬥的結果，這只是他們放的煙幕彈，但沒有政黨會真的做這件事。第二，這個方案是石油大亨霍多爾科夫斯基提出的，他確實也希望能建這麽一條管道，但他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可不是為了給我國廉價的原油，而是為了方便他提高原油價格，他會以此告訴西方采購原油的商人，如果你們不出高價，他就把油賣給我國。可以說，建設輸油管道只是他的一個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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