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圩很平靜地說道：“工人們和普通人一樣，思維和態度都有巨大的慣性。眼看著工廠天天垮下去，他們內心焦急、他們私下罵娘，如果有人要改變這個現狀，他們卻立馬擔心起來，擔心情況會變得更糟，就會瞪大眼睛盯著你，一旦你做出讓他們不放心的動作，他們就會以之前更激烈的動作來對付你，而不僅僅是在內心罵你。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建立一個效率高、員工素質好、管理能力強、產品質量高的優秀企業，跟國外巨型通信設備企業去拼殺，我要讓外國企業在我們的企業面前俯首稱臣。所以我的時間很緊迫，不能把時間大量地消耗在處理關系上，消耗在向別人解釋我的行為上。

就如我開發的無線尋呼發射系統，我只希望別人無條件的支持我，給我所有能夠給我的資金、人力、物力等方面的支持，就如你蘇鼎宇之前那樣地信任我，而不是現在官員們的懷疑，甚至不顧我已經做出的反對而將它用來做為一個招商引資的項目。我不容許別人拿我的技術到外面當誘餌，引外商上鉤，註入資金。這些項目必須由我自己來主宰！”

越說到後面，姜新圩的語氣越肯定，最後一句說得斬釘截鐵。

說完，他停頓了一會，問道：“我最後問一句，你幹不幹？敢不敢跟我一起去吃苦？”

蘇鼎宇笑了，說道：“呵呵，別說得這麽悲壯。你都敢一個人去闖，我有什麽不可以的？就算失敗，我找我父親還可以繼續到另外的企業去上班呢。……，說吧。我們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姜新圩說道：“第一，籌錢！第二，成立一家公司。第三，把我正在開發的無線尋呼發射系統資料給買下來！”

聽到第三條，蘇鼎宇很不解地問道：“前面兩點我讚同，但我們為什麽還要買你自己開發的技術資料？”

姜新圩說道：“如果我現在把這些資料拿走。肯定沒有人說什麽，但將來它們一旦形成了產品，一旦在市場上銷售賺了錢，肯定就有人說三道四，會說我們盜走了公家的技術。畢竟我設計的這些資料可是在工作時間設計的，它屬於勝利電子二廠而不是屬於我個人。”

蘇鼎宇畢竟留學過，知道知識產權的事情。就如發明專利，如果發明人是利用工作時間、利用單位的資源發明出來的，那這個專利就是職務發明。所有權屬於單位。發明人自己只有署名權，專利取得效益後也可能獲取一定的報酬，但他沒有任何處置權，不能把專利隨意拿來自己用，更不能私下將專利轉讓給別人。

蘇鼎宇也知道姜新圩這是為了不給自己的事業留下讓人嘮叨的汙點，寧願花一點錢來解決問題。

他很快就認同了姜新圩的說法，只是他又開始擔心上級會不會讓他們買走這些資料，雖然他對這些資料將來到底能起多大作用並沒底。

蘇鼎宇雖然技術能力不強。但他也是高級知識分子，知道姜新圩設計的無線尋呼發射系統已經完成了原理驗證。但他也知道僅僅完成了原理驗證的系統並不是產品，甚至連樣品都算不上，將來根據原理想設計出產品，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說道：“……，這資料用處很大嗎？……，如果他們漫天要價怎麽辦？”

姜新圩卻自信地說道：“當然有用。而且他們不會漫天要價。你看吧！”

……

兩人商定了辭職後，蘇鼎宇因為工廠被合並而產生的怒氣立馬消失了不少，對勝利電子二廠將來的命運知道也沒有了太多的關心。兩人就此放開心態，以旁觀者的語氣笑談著有關合並企業的感受和今後的預測。

蘇鼎宇說道：“瑪的，這事肯定是顧長風搞的鬼。至少是他參與了。”

姜新圩還真沒將這事跟顧長風聯系起來，在他看來市政府讓兩家企業合並純粹是為了討好曾禾濤，為了寬曾禾濤的心：你不是中意勝利電子二廠嗎？我們幫你把它兼並過來了。

在官員眼裏，破敗的勝利電子二廠完全是一個搭頭，怎麽處理都無所謂，如果能用來討好曾禾濤這個富商，那再好不過了。

聽到蘇鼎宇將顧長風扯進來，好奇地問道：“怎麽說？”

蘇鼎宇說道：“市裏領導說，我們工廠與藍天電子公司合並之前會將那些熟悉電話機技術的工人調走，將他們調入顧長風的郵電器材公司。顧長風自己還說他們郵電器材公司不但會從省郵管局獲得開發資金，還會從郵電部獲得項目資金，甚至已經從郵電部獲得了不小的電話機訂單。……，你說，如果不是他參與，市裏怎麽會從我們工廠調人？一個與郵電器材公司無關的會議，他顧長風幹嘛參加？”

姜新圩一聽，連忙問道：“對了，我們與曾禾濤簽訂的借款協議怎麽辦？人家那五十萬美元可是與我們勝利電子二廠合作。”

蘇鼎宇說道：“這事同樣跟郵電器材公司脫不了幹系。市裏領導說了，他們將我們工廠的技術員調入郵電器材公司，就是充實郵電器材公司的技術力量，加上顧長風從郵電部請來專家，整體技術實力肯定比我們勝利電子二廠強得多。另外如果將郵電部下給他們的訂單考慮進來，他們相信曾禾濤先生肯定會更願意與郵電器材公司合作開發電話機，說不定還能讓曾禾濤先生拿出一大筆投資成立第二家合資公司呢。”

姜新圩笑了，說道：“呵呵，當官的為了政績，為了招商引資，還真是豁出去了。在他們看來，我們勝利電子二廠只是說了願意跟曾禾濤合作就能引來五十萬美元的合作資金，如果有技術力量強大且有郵電部做背景的郵電器材公司跟曾禾濤合資，曾禾濤應該會更加屁顛屁顛的，不投資五百萬美元、五千萬美元都說不過去，是不是？”

蘇鼎宇冷笑道：“他們肯定是這麽想。開會的時候就有人說你太蠢了，明晃晃的銀子不要。說當時你主要答應讓曾禾濤合資，你的位置立馬就會變得很重要，升官是絕對的，或許馬上就會被從勝利電子二廠調入市政府機關。……，你知道不，他們說加強郵電器材公司的技術力量，就是栽梧桐樹，就是築巢，目的就是引來金鳳凰，即使曾禾濤這次不投資，吸引不了曾禾濤，將來還可以作為一個引資項目吸引其他外商投資。”

姜新圩感嘆地說道：“看來領導們還真是下決心了。”

蘇鼎宇說道：“可不是嗎？今天開會的時候，他們還真說出了不少理由，說什麽現在國外的企業開始將專業化改變，我們要緊跟時代步伐，不要像過去一樣搞大而全的企業，政府要給企業甩掉包袱。企業不但要將不必要的產品和項目剔除，市政府還將幫助藍天電子公司砍掉本來就有的什麽食堂、什麽醫院、以及幼兒園、小學等等什麽的，力求讓藍天電子公司成為一家名副其實的專業電路板生產廠。”

聽了蘇鼎宇的話，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那些現代企業，姜新圩不得不點了點頭：拋開勝利電子二廠降格為車間、自己和蘇鼎宇的自主權減小了的事實，這次合並還是很對路的，至少表面上看這些改革都應該。一家企業確實沒有必要辦食堂、醫院、幼兒園、小學什麽的。而且將有特長的企業充分利用起來，也算是一件好事。

說到這裏，蘇鼎宇不無嫉妒地說道：“但願顧長風請來開發電話機的專家都是草包，到時候不成功，看他得意多久。哼，請來了郵電部的專家，人家外商就高看你們一眼？老子不信！”

姜新圩笑了笑，問道：“你知道誰將擔任藍天電子公司的老總？”

蘇鼎宇搖了搖頭，說道：“暫時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顧長風，也不是現在藍天電子公司的老總，因為我發現他在會上一言不發，神情跟我們一樣沮喪。……，應該是一個比顧長風來頭更大的人，但跟顧長風的關系應該不錯。……，是誰呢？我一直在想，但還是沒有頭緒。”

兩人還商定了一下其他事情，蘇鼎宇才離開處理他的事情去了。

作為工廠的領導人，就算辭職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必須把很多事情安排好，把一些手續特別是財務方面的事情交接好才行。

等蘇鼎宇離開後，姜新圩自言自語道：“真他瑪的神轉折啊。昨天還在為如何掌控一家國有企業而努力，現在卻又開始如何成立一家自己的公司了。”

不過，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姜新圩還是會這麽做，畢竟現在的社會大環境不容許自己擁有自己的私人公司大幹快幹，除非自己有強大的背景做依靠，不怕別人拿政策和法律來刁難你，你有本事避開相關條條框框，否則只能融入國營大廠才能幹出一番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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