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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背切肉驚呆田爾旺 肩撞人累死陳敬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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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興等人悶在暗室內,伸手不見五指,叫苦不疊。

楊露禪試探著在暗室中走了幾圈,發現這四壁都是石砌的,長有30尺左右,寬有15尺。陳耕耘嘆道:“沒想到又落到這步田地。”

陳長興猛然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後悔地叫道:“我真笨,我不如先答應他,然後再尋機會逃走。”

陳耕耘勸道:“爹,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何用?得想想辦法。”

陳長興道:“有什麽辦法呢?像高鵬這樣的魔頭,心毒手狠,他會活活讓咱們餓死的。”

楊露禪望著黑暗中的陳玉娘,擔心地說:“咱們肚子裏還算有些油水,可是玉娘一連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她會先死的。”

陳玉娘苦笑著說:“陳鵬叔爺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同時絕食,女人要比男人活的時間長。”

“可是你幾天沒有喝水呢!”陳耕耘道。

陳玉娘在黑暗中拂了一下亂發:“渴倒不渴,我時常扭動身體,往上撩水,趁機喝一點水,可是那水牢裏的水又臭又臟,沒有辦法!”

陳耕耘說:“咱們現在對高鵬說,答應他的要求,然後再尋機逃走。”

楊露禪站起來,用力敲打墻壁,“砰,砰,砰……”可是沒有任何回聲。

陳長興重重地嘆一口氣,說道:“露禪,你別枉費氣力了,你如果耗費了氣力,死得更快些,不如坐下來,養精蓄銳。”

楊露禪無可奈何地倚著墻壁坐了下來。

陳耕耘‘呼哧呼哧’喘著氣,埋怨道:“這屋裏好悶,連個透氣的地方都沒有。”

陳長興說道:“我死了倒沒什麽,我已年過古稀,已是一根朽木,可是你們都年輕,死了未免可惜。”

陳耕耘道;“我闖蕩江湖二十多年,沒做什麽虧心事,死也可瞑目了。”

陳長興道:“只可惜我那二畝煙葉地沒人收拾了,如果沒人澆水,就要枯死了。”

陳耕耘問楊露禪:“露禪,你還有什麽可惦記的?”

楊露禪深情地說:“我想我的孩子們,大孩子鳳侯長大了,二孩子班侯還小,三孩子健侯更小,我老婆的擔子太重了……”說著,淌下淚來。

陳長興趕快扭轉話題說:“耕耘,你這幾年都幹了些什麽?有沒有有趣的事情?說給我們聽聽。”

陳耕耘說:“今年年初,彰德府有一個富商要送藥材去山東萊州,準備販運海盜回河南,請人保鏢押送。他在彰德府找了幾位鏢師,都說萊州地方盜賊如毛,而且武藝高強,殺人如麻,無人願往。這時,我正在彰德府訪友,聽說此事後,便登門找到這個富商,聲言自己願去。那個富商見我語不出眾,貌不驚人,婉言謝絕了。我見他輕視我,便乘他舉茶送客之時,左手舉杯,右手按桌,運力發勁。左手中茶杯粉碎,右手按之桌腿向下軋破鋪地的方磚,深入土中。那富商見狀大驚失色,一再拱手施禮,立刻同意請我為保鏢押送貨物,聘金從優。我押送貨物曉行夜宿,不久來到山東地界,我見天色已晚,便讓運貨的車夫們在一個村莊的麥場歇息,自己巡守護衛。半夜,麥場四周黑影閃動,數十名盜賊呼嘯而來。我一個人三招兩勢便把這些盜賊打得抱頭鼠竄。我捉住一個年歲較大的盜賊,經過盤問,才知這些盜賊的首領是萊州城中一個開糧行的老板,叫田爾旺。我讓那老盜賊捎去口信,約田爾旺第二天在附近伏虎坡比武。第二天,我來到伏虎坡,只見田爾旺已約集幾百人在那裏迎候多時。那些人各持兵刃,將道路堵得水洩不通。我臉不變色,大踏步向人墻走去,我揮動旱煙袋在人與人之間的縫隙中,左右撥拉,連聲說:‘借光,借光’,那些人便身不由己地倒了一片。這時,田爾旺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來,他說:‘久聞陳拳師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但只此一招,實難令人信服,願拳師再施絕技,讓我開開眼界。’我聽他這話的意思,是要與我比武較量,就順其意說;‘請田先生賜教!’田爾旺回答;‘哪裏,田某人不敢造次,備下薄酒幾杯,為陳拳師接風。’他說著一招手,幾個人擡來一個八仙桌,桌上有黃銅火鍋,嗞嗞冒著熱氣,旁邊放著兩大塊鮮嫩的羊肉。田爾旺請我入座後,說:‘我今日親自下刀切羊肉,請陳拳師吃涮羊肉。’說著,從腰中取下一塊白綢巾,鋪在桌上。一手從徒弟手中接過牛耳尖刀,一手抓起一塊羊肉摔在白綢巾上,切了起來,一會兒便將羊肉切成薄如銅錢的肉片,撮入盤中對我說:‘請品嘗這羊肉味道如何?’然後抖起白綢巾讓我看,只見這白綢巾完好無損,連根絲也未斷。我見他內功不弱,也說:‘味道如何,暫且不論。只是田先生的肉切得太厚了,放在鍋中一涮,時間短了,外熟裏生;時間長了,太老嚼不動,還是我自己動手為好。’田爾旺聽了,點了點頭,把白綢巾鋪在我面前。我又說:‘請田先生幫個忙,我借你脊背一用,暫且當案板用,不知可行?’田爾旺點點頭,脫去上衣,彎腰躬身。我向一個人借了一柄柳葉刀,將羊肉按在田爾汪的背上切起來,眾人看到我切、剁、片、旋、刀光閃閃,田爾旺竟無一點知覺。直到我扔掉柳葉刀,撮起肉後,在他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掌,讓他起來,他才知肉已切完。眾人見我切的肉薄如綿紙,閃光透亮,田爾旺的脊背沒有一絲紅印,齊聲喝采。田爾旺更是羞愧不已,立即叫人擺上酒席,請我開懷暢飲……”

陳玉娘正聽得入神,忽見陳耕耘不說了,忙說:“叔叔,接著講下去。”

陳耕耘說:“這故事完了,從此田爾旺再也不敢胡做非為,山東萊州一帶安靜多了。你如果聽得還不過癮,那就請爹講一個‘打死黑貍虎,累死陳敬柏’的故事吧。”

陳長興咳嗽一聲,講道:“嘉慶年間,有個綽號‘黑貍虎’的武師來到陳家溝附近的趙堡鎮上拉場子賣藝。這黑貍虎身高六尺,膀大腰圓,腰紮一條兩寸多寬的大板帶。他練了一趟華拳,見鄉親們圍了不少,便說:‘久聞陳家溝有太極拳鄉之稱,今日千裏迢迢,慕名而來,拜師求藝。但是內行人不說外行話,俺不能不見真佛就燒香,我拜師有個條件……’說著,用腳尖一挑,只聽嗖嗖兩聲,擺在地上的兩把單刀飛向空中。黑貍虎跳起身來,輕舒猿臂,一招‘白猿獻果’,又一招‘寇準背靴’,將刀接在手中。接著指著地上一碗清水說:‘俺這雙刀初學乍練,道法不高,可耍起來針捅不進,水潑不入,有哪位能把這碗水潑到我身上一滴,我甘願拜他為師。’說完,目空一切地望著眾人。眾人聽了,議論紛紛,都說這個人哪裏是在拜師,簡直是在叫陣。人群中有一位花白須發的老人,正是陳氏太極拳十二代傳人陳敬柏。他自幼學拳,深領家傳之奧妙,年輕時闖蕩江湖,聲譽頗高。這些年因年邁隱居鄉裏,耕讀自娛。他聽到黑貍虎在那裏瞎吹乎,本想勸說幾句,但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欲說還休……”

陳玉娘聽到這裏,埋怨道:“我這個老祖宗,還真是慢性子,人家叫上門來了,他倒沈得住氣?”

陳長興不緊不慢地說下去:“黑貍虎又說:‘想不到這藏龍臥虎的拳鄉,竟沒有一個有膽量敢現眼的漢子,嗚呼,哀哉!’陳敬柏聽到這裏,上前一步道:‘這位爺們,說話可要有點分寸,要想撒野,到你家門口撒去。別在這陳家溝找不自在。’黑貍虎把陳敬柏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身高不過五尺,骨瘦如柴,頭戴一頂破草帽,身披一件掉了棉花的破襖,肩背糞筐,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於是嘿嘿冷笑道:‘你這拾糞老頭,要是沒什麽事,還是回家拾掇你那驢糞蛋去!別在俺這賺棺材板錢,俺也養不起你這老棺材瓤子!’陳敬柏手指他的腦門說:‘我撿了這麽多年大糞,有驢糞、馬龔、牛糞、羊糞、吃的飯比你喝的水還多,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還沒見過你這花邊屎克螂!’黑貍虎說:‘老棺材瓤子,你若能把水潑在我身上,我拜你為師。’兩個人打手擊掌,黑貍虎舞動雙刀猶如風車,呼呼作響,寒光閃閃,環環緊扣。黑貍虎一瞥陳敬柏,見他呆呆站在那裏,連地上的碗也沒端,更加洋洋得意。就在這時,陳敬柏趁他不備,眼疾手快,抓起頭上的破草帽,一下子扣在黑貍虎的頭上。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黑貍虎狼狽而逃。……”

陳玉娘讚道:“這老祖宗真有斜的,不言不語,茶壺裏煮餃子——心中有數。”

陳長興咳嗽不止,陳耕耘忙問何故。陳長興用手抹抹鼻涕:“唉,煙癮又犯了。”

陳耕耘無可奈何地說:“這黑燈瞎火、銅墻鐵壁的,到哪兒給您弄煙葉子去。”

陳長興道:“對了,你這旱煙袋還在我這裏。”說著,在腰裏摸起來,一忽兒抽出一根旱煙桿,正是那日在曲阜孔林拾到的陳耕耘的那根旱煙袋。

煙袋裏還有些餘味,陳長興發狂地聞著煙嘴,喃喃自語道:“真是飯後一袋煙,賽過活神仙啊!”

陳玉娘著急地問:“叔爺,你這故事好像還沒有完,怎麽後來竟把老祖宗累死了?”

陳長興放下煙袋,又悠悠有味地說:“星移鬥換,轉眼間又過幾年,陳敬柏已是八十老叟,他每日練拳不已,把教訓黑貍虎的事早忘到九霄雲外。這天傍晚,陳敬柏背著糞筐走到村頭常陽古寺西邊,遇到一個人。陳敬柏還以為他是問路的,那個人厲聲道:‘我叫黑貍虎,三年前在趙堡鎮上,你讓我當眾出醜。這幾年我走遍名山,拜了不少名師,今天非跟你較量不可!來,進招吧!’陳敬柏一聽,恍然大悟,拱手施禮道:‘後生,當初我苦口相勸,絕沒讓你出醜的意思。’黑貍虎臉色一沈,說:‘今日我要讓你死在這個地方。’陳敬柏再次勸道:‘較量在於切磋技藝,以求長進,不可賭氣傷身。要較量,村裏年輕人有不少,你可與他們比試比試。我已是八十老朽,俗話說,朽木不可雕也,你與我較量什麽?’黑貍虎報仇心切,哪裏肯聽陳敬柏的勸說,他見對方不進招,便一頭撲過去。一連三招,都被陳敬柏閃過。黑貍虎抖擻精神,拳打腳踢。陳敬柏火了,說道:‘我已讓你三招,算你贏了,撿回面子還不行。不要得寸進尺!’黑貍虎還認為陳敬柏真的老朽無能,又使出鎖喉絕技欲置陳敬柏於死地。事已如此,陳敬柏怒不可遏,便一招白鶴亮翅,引誘黑貍虎近身。黑貍虎不知是計,向前撲來。就在他將要鎖住陳敬柏喉嚨之時,陳敬柏身子一側,使出平生氣力,發了個穿心靠,肩頭正打在黑貍虎的胸脯上,只聽一聲慘叫,黑貍虎一頭撞在寺門前的石碑上,頓時腦漿迸裂,一命嗚呼。陳敬柏畢竟是八十老叟,體力不支,回到家中就躺倒不起,幾天後便去世了。這就是流傳下來的‘打死黑貍虎,累死陳敬柏’的故事……”

陳玉娘聽罷陳長興講的故事,還想再聽一個。陳長興道:“少說點話吧,這屋裏悶得透不過氣來,氣短懶言,養點精神吧。”

大家都不說話了,死一般的沈寂。

就這樣過了不知有多長時間,陳長興那蒼老的聲音又升騰上來:“唉,玉娘,你爹就你這麽一個寶貝疙瘩,你要一去,你們家也絕後了,我們父子一去,我們家也絕後了。陳有恒死後只有一個養子,還出家當了和尚,咱們陳家溝香火就要滅了……”

這時,上面傳來一陣“嚓嚓”的腳步聲,在這沈寂中,這腳步聲顯得是那麽沈重,好像就壓在眾人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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