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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爭拳譜陳氏無遺書 重義氣有恒溺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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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娘道:“給你們一人一顆花生米。”說著,隨手一揚,一把花生米撒了出去。那四個潑皮活動自如,趕快散去了。

楊露禪暗暗稱讚陳玉娘的打穴解穴功夫,陳家拳的穴功名不虛傳!

陳玉娘與楊露禪在包子鋪吃了包子後,陳玉娘便約楊露禪到陳長興家裏坐一會兒,楊露禪早就想到陳長興家裏看一看,現在見陳玉娘主動提出邀請,便欣然同意。

走到陳長興家的大院,楊露禪便聞到一種奇特的氣味,有小蔥、辣椒、小麥、蠶豆、菜豆等各種氣味的混合物,幾張席子上曬著大紅棗。

陳玉娘帶楊露禪走進一個角門,裏面是個幽靜的小庭院,北屋有三間寬敞的住房,院內栽著玫瑰、茉莉花等,院西南角有棵高大的棗樹,一發出淡淡的棗花香。

陳玉娘領楊露禪走進房屋,白的墻,綠的窗欞,淡黃色的屋頂,壁上有一幅“懷素醉蕉”的國畫,有一張硬木長桌,圍著三張小圓椅,擦得鋥亮。東面靠墻有一個玻璃櫃子,裏面陳設著各種怪石,五顏六色,各呈異姿,好像是從海灘上拾來的。東邊的屋子是臥房,臨窗大炕上鋪著花紋繡縟,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被子;兩邊設一對梅花式小幾,左邊幾上放著女人用的脂粉盒等,右邊幾上有一個汝窯美人觚,觚內插著時鮮花卉。西邊屋內是個書房,有一排書架,放著《史記》、《國榷》、《孫子兵法》、《漢書》一類的書籍。有一書案,上置文房四室,壁上掛一幅草書,龍飛風舞,寫的是“大江東去,千古風流人物。”北面有一葵花形明窗,上面嵌著紅、黃、藍、綠各色玻璃,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後面院內所栽的竹子。

陳玉娘請楊露禪在中屋坐下,陳長興還在陳德瑚家未歸,陳長興的妻子王氏聽說陳長興的救命恩人到了,急忙趕到這裏,並讓丫環捧了一盤甜瓜過來。

“哎呀,那天多虧了你這個啞巴。”王氏對楊露禪依舊用老稱呼。

“沒什麽,不要老提那件事了。”楊露禪嘿嘿笑著。

“我那老爺子脾氣倔得像驢,三年前讓你受委屈了,在我家門口整整跪了一天半。我幾次去勸老爺子,讓他放你進來,哪怕是喝口水,滋滋牙,可是那老爺子是一根筋……”王氏不好意思地笑著,遞給楊露禪一個甜瓜。

這甜瓜,脆甜,咬一口,清香。楊露禪心裏甜絲絲的。

“還是這丫頭好心眼,正巧她在我家,她攀上屋頂,不知使了什麽魔法,你就服服貼貼地回去了……”說到這兒,王氏爆發出一陣炒豆似的大笑。

楊露禪瞧瞧陳玉娘,兩人相視一笑。

王氏又扯了一會兒,起身道:“露禪,今晚你就在我們家吃飯,我叫人去打兩斤老白幹。”

楊露禪趕快起身道:“師娘,不用忙呼了,我一會兒就走。”

“不行,到家來哪裏有不吃飯的,你是貴客,不能不領情。玉娘,你一定要留住露禪,放走了,今晚你就給我卷鋪蓋卷兒!”王氏說完,蹬蹬蹬出去了。

陳玉娘說:“叔奶奶是個熱心腸人,讓你吃飯,你就留下吧,吃完飯再走。”

楊露禪說:“好吧,聽你的。”

陳玉娘道:“我看得出來,叔爺挺喜歡你,誰對了他的脾氣,他就給誰小竈吃。你可千萬記住,在這陳家可不能亂走動,叔爺有個怪脾氣,他的小庭院只準叔奶奶一個人進去,別人都不讓沾邊,連下人也不讓進,好像有什麽秘密似的。”

楊露禪小聲問:“陳家是不是藏有《太極拳譜》?”

陳玉娘小聲回答:“有個叫王宗岳的先生,寫過一部《太極拳譜》,在康熙年間突然丟了,江湖上都傳說這部《太極拳譜》藏在陳家溝,江湖上許多人都羨慕太極拳這種內家拳,認為看了拳譜就能掌握太極拳,那麽陳家溝的祖傳之拳就破了,因此江湖上常有高手來此地想盜此拳譜,有的高來高去,有的上門尋釁,有的造訪觀色,有的暗下毒手,可是沒有一個滿意而歸的……”

楊露禪問:“這麽說,《太極拳譜》不在陳家溝?”

陳玉娘神秘地說:“陳家拳到了我們這一代,香火衰微,我看你有繼承此拳的氣勢,並有推陳出新的氣象,我也不把你當外人,我實話告訴你,這《太極拳譜》……”陳玉娘幾乎把嘴貼到楊露禪的耳朵上,楊露禪能聞到她臉上青春的氣息,有些不好意思,將頭往旁邊移了移。

陳玉娘正欲說,猛聽北窗外竹葉“嘩啦啦”響,猛地沖出門口,一縱身,上了房,四外一瞧,並無人跡,她跳到北面的庭院,只見竹林中留有一行腳印,好像是方才留下來的。陳玉娘彎下腰趴在地上聞了聞,似有一股胭脂味。

楊露禪見陳玉娘大步走了進來,問道:“你怎麽疑神疑鬼的?”

陳玉娘有些嚴肅地說:“剛才有人偷聽,可能是個女流。”

楊露禪道:“玉娘,你還沒說完呢。”

陳玉娘繼續說下去:“其實這《太極拳譜》根本不在陳家溝,現在健在的四代陳家溝人都沒有見到這部拳譜,有幾部都是假的,這部拳譜早在康熙年間就丟失了,至今不知遺落何方?”

正說著,王氏臉色慘白急匆匆走了進來。

“哎呀,不好了,耕耘在山東折了梁子了!”

“什麽?我耕耘叔怎麽樣了?”陳玉娘著急地問。

王氏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耕耘一直在外走鏢,上個月接了天津一家富商的鏢差,由天津走鏢至蘇州,行至山東曲阜時,耕耘因久慕孔子大名,到孔府、孔林、孔廟游覽,在孔林失蹤,至今不知生死下落,鏢客們一見鏢主失蹤,四處逃散。只有耕耘的老搭襠陳家溝人陳福跑回來報信。玉娘,快去陳德瑚家叫你叔爺回來!”

陳玉娘聽罷,急火火地出去了。

王氏又對楊露禪說:“露禪,我這兒子自幼隨他父親習武,成年後立志闖蕩江湖,以保鏢為業。我原本的意思是讓他在家裏做點小生意,不讓他在江湖上混,可他偏不聽。我那老頭子卻支持他,說馬圈裏怎能養千裏馬,孩子大了,就讓他闖蕩去吧,他在江湖上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你瞧瞧,這不是翻船了嗎?……”說著。淌下淚來。

楊露禪勸道:“師娘不要傷心,我聽說陳耕耘大哥的武功卓超,也不是好對付的,這次雖然沒了消息,也不知究竟如何,師娘不要太傷心了。”

王氏用衣角擦了擦眼淚:“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呀!就說現在還在的陳有本的哥哥陳有恒吧,他膀大腰圓,蠶眉豹眼,環須虬髯,天生一副驃悍武將風采,論武功也是陳家的上乘。陳有恒成年後也以保鏢為業,天生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陳家拳師押鏢多走北路和東路,走南路和西路的不多,因為南方天氣炎熱,草木茂盛,山路崎嶇,易於強人隱藏,難免遭暗算;西路貧瘠荒涼,人煙稀少,非漢人居多,語言不通。可陳有恒自恃武藝超群,偏偏愛走南路。為此事弟弟陳有本多次勸說也無濟於事。陳有恒走南路到湖廣押鏢十多年,雖說也打過幾仗,但沒出過大事,並且交了幾位江湖上朋友。陳有本長大後,跟哥哥走了幾趟南方,平安無事,慢慢也就打消了顧慮。”

王氏咳嗽幾聲,又接著說下去:“道光二十年秋天,兩個外地人到陳家溝來找陳有恒,一個操湖南口音,一個操西北口音。操湖南口音的人遞給陳有恒一封信;陳有恒一看,原來是幾年前在湖南認識的一位江湖朋友黃雲漢的信,黃雲漢在信中說,他的徒弟滑玉柱和寧夏的商人馬彪一起搞藥材生意,從西北販賣冬蟲夏草、當歸、黨參等藥材,拜托陳有恒幫忙護送到岳陽,酬金從優。其實黃雲漢是個偽君子,可陳有恒是個講義氣的人,因與黃雲漢有幾面之交,慨然應諾。陳有恒一行四人,走旱路經鄭州、禹州、南陽到老河口,然後從襄陽坐船順江而下,入八百裏,洞庭湖,一路平安到達岳陽。黃雲漢接到這批珍貴藥材後,非常高興,便在岳陽樓設宴款待陳有恒弟兄和馬彪等人。寧夏商人馬彪因這趟生意凈賺幾千兩銀子,自然十分快活,因而多喝了幾杯。陳有恒貪杯,也喝得酩酊大醉。陳有本見哥哥醉了,便扶著他離席,到江邊觀賞景色。這時,只聽樓上有人殺豬般大叫:‘救命,救命啊!’一會兒,見黃雲漢、滑玉柱一夥人正追打著馬彪朝江邊跑來。馬彪一見陳有恒弟兄,大叫:‘他們想殺我,奪走銀子,大哥快救我!’陳有恒讓過馬彪,攔住黃雲漢等人。黃雲漢對陳有恒說:‘陳家兄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岳陽是我們的地盤,我勸你們高擡貴手,免得傷了和氣。’陳有恒回答說:‘武林人有個口頭禪,叫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們師徒二人和我們兄弟倆遞上兩招,如你們獲勝,我們便永不進岳陽地界,更不管今天的閑事,如我們獲勝,也請你們閃開一條道,放走馬彪。’黃雲漢說:‘好,我黃某陪你們玩兩招!’雙方拉開架勢,陳有恒有意後退幾步,黃雲漢運足了氣,腰一彎就使一招鐵頭撞碑,正撞在陳有恒的肚子上。陳有恒將來勁化無,將黃雲漢反彈出幾尺,陳有恒正要上前去擒黃雲漢;黃雲漢就地十八滾,滾出圈外。滑玉柱上前救援,陳有本一個旋風腳,正踢在他的迎面骨上,把他踢翻在地。陳有本見對手雙雙倒地,便招呼陳有恒快撤,可是陳有恒正打在興頭上,他惱恨自己有眼無珠,竟會把黃雲漢當朋友,恨不得一拳打死他。於是上前追打黃雲漢。黃雲漢將姆指和食指插入嘴中,用力吹出尖厲的哨聲,呼喚手下人一齊出擊。聽到哨聲,陳有本心中一沈,又一次招呼陳有恒快撤,他知道馬彪已經跑遠,救人目的已經實現,再戰也沒有什麽意思,再則說寡不敵眾,兇多吉少。可是陳有恒和你師父一樣的倔脾氣,不但不走,還罵道:‘小子們,今天讓你們開開眼,見識見識你陳爺爺的本事,省得你們死得冤枉!’……”

說到這裏,王氏的眼圈紅了,眼淚湧了上來。

楊露禪嘆道:“陳有恒先生真是一條硬漢子……”

王氏嘆口氣道:“自古以來人都憋在一口氣上,沒等陳有恒罵完,黃雲漢和十多個嘍羅一擁而上。陳有恒本來就醉了,一場惡戰,陳有恒被人用刀擊中後腦,落入洞庭湖中……陳有本殺出重圍,回到了陳家溝。陳有本回到陳家莊,從此閉門謝客,深居簡出,不再授徒。哥哥陳有恒溺於洞庭湖的真相,從未再對任何人講過。無論和什麽人談起拳來,他總是張口不中,閉口不行。其實,陳有本隱居家中,潛心研究前輩傳下來的拳術秘籍,刻苦研練,形成了一套與前輩有所不同的拳架,陳家溝人稱之為略,也就是陳氏太極拳新架,新架的架式和陳王庭舊傳的老架一樣寬大,只是揚棄了一些難度大的動作,更重由松入柔、積柔成剛、剛覆歸柔、螺旋纏絲、內外兼練。陳有本所以發奮圖強,就因為他一直心中有疚,認為對不起哥哥陳有恒,他自以為功夫未達上乘,因而沒能救哥哥於危難之中,時常懊悔不已。可憐的是,陳有恒死後,他的一個養子不再習武,出家當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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