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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太極陳破例收高徒 陳繼夏遺包囑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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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鵬徐徐道:“這件事會不會跟‘花拳’柳四的死有牽連?”

陳長興恍然道,“可能有牽連,‘花拳’柳四死後,一直沒有找到兇手,外面人都傳言是陳家人所害。”

陳德瑚道:“莫非是陳有本、陳清平師徒所殺。”

陳鵬道:“說不準,咱們陳氏太極拳小架首創人陳有本自八十大壽後一直深居簡出,不問世間之事,不再授徒,哪裏能惹什麽是非?會不會是族侄陳清平在趙堡鎮惹的是非,他十九歲時娶了趙堡鎮糧商吳家的閨女為妻,便搬到岳父家住下,幫著做生意。他打破‘陳家人不學外家拳’的規矩,跑到汴梁府大相國寺拜直隸‘神槍’張炎為師,學習陰符槍。他將陰符槍中的引進抖發、根梢一致等特點融於家傳的太極拳中,化為兼練寸勁的新架式,使之攻擊更猛,守衛更穩,自創為趙堡架太極拳。聽說近日他又打破‘陳家拳不傳外姓人’的規矩,公開在趙堡鎮收外姓人張開、和兆元、李景延等為徒,教授陳氏太極拳。”

陳長興嘆道:“那個李景延是陳家溝雜姓人家的小戶,他曾拜咱們陳氏十四世孫陳有綸門下學拳,陳有綸自然不肯悉心教授外姓人拳術,對李景延敷衍一番。有一天晚上,李景延無意中來到陳有綸家裏,見屋內亮著燈,大門關得緊緊的,便翻墻跳進院子,用舌頭添破窗紙往裏看,正見陳有綸教侄子用肩靠和盤肘打人的技巧,李景延很生氣,便跑到趙堡鎮拜陳清平為師。以後陳有綸聽說陳清平收李景延為徒,大為惱火,便跑到趙堡鎮興師問罪。一進陳清平家,正見李景延練拳,擡手便打。李景延只是躲閃。陳清平聞聲而出,忙來解勸。誰知陳有綸的火氣朝陳清平發來,與陳清平推起手來。陳有綸一掌朝陳清平胸前推擊,陳清平擡右臂按住來掌,順勢反關節下壓。陳有綸朝下一蹲,化掉陳清平的勁,掙脫手掌,兩手卡住對方的兩肋向上猛推。陳清平左足點地向上一躍,同時兩臂向外一翻,一招雙風貫耳,點在陳有綸的左右太陽穴上。陳有綸從陳清平雙手中滑出,提膝向對方襠部頂來。陳清平含胸收腹,雙手按住陳有綸雙肩,向上躍起,兩膝正好夾住陳有綸的雙肋。陳有綸慌忙向後閃身,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仰面倒地,被陳清平攔腰抱住……”

陳長興問道:“兄弟何以知道得如此詳細?”

陳鵬淡淡一笑:“當時我正在陳清平家中做客。”

陳長興嘆道:“這個陳清平長勁不小,就是後面的閑話太多。”

陳德瑚忽然道:“你們說怪不怪?我家收留的長工啞巴突然說了話,這個人看來是有來歷的人,他一定心懷機謀,不然怎麽會裝啞裝聾三年呢?”

陳長興沈吟一會兒,說道:“我觀他氣象,不像是卑瑣小人,他一定有什麽圖謀,不如喚過來問一問。”

陳德瑚來到楊露禪房中,見他正斜靠在炕上養傷,便問道:“傷口還痛嗎?”

楊露禪搖搖頭。

“陳老先生有話向你。”陳德瑚說著,讓一個長工攙扶著楊露禪來到陳長興歇息的屋裏。

楊露禪一見陳長興,呼的跪下了,雙眼湧淚,口中叫道:“師父!”

陳長興反詰道:“誰是你師父!三年前,德瑚他從雪地裏救了你,一養就是三年,想不到你竟是裝啞喬聾,暗藏著陰謀詭計,你說,你是安的什麽心思?”

楊露禪縮成刺猬般,不住叩頭。

陳鵬冷冷地說:“鄉下人,招了罷,這不是磕頭饒命的事,趁早實說,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裝聾作啞的混入陳家?”

楊露禪抖索著說:“我叫楊露禪,是直隸廣平府人,八百裏前來想學太極拳,三年前我遞帖子到陳老先生家,可是老先生不肯見我。我整整在陳宅門前跪了一天半……”

“哦?你就是那個一心學拳的倔小子?”陳長興終於想起來了,三年前有個鄉下人裸露上半身,黑墨兼鮮血塗字,跪於自家門前一天半之久,鄉人雲集,議論叢生。當時他憐憫這個倔犟的求學人,但是無奈祖制森嚴,不敢開門相迎。

楊露禪接著又說道:“我見老先生黑門緊閉,必是不肯見我,無奈中便喬裝乞丐,裝聾作啞,混入陳德瑚老先生家,偷看陳老先生在武館授藝……”

“什麽?你臥底偷藝!”陳長興聽了,勃然大怒。

陳長興的妻子王氏在一旁見了,有些過意不去,勸道:“老爺子,你息息火吧,人家可是拼死撲進火裏,把你背出來的;又割了身上一塊肉給你補的傷口!他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啊!”

陳長興聽了,長嘆一聲,緘默不語。

楊露禪又說道:“我不是江湖上的黑幫,也不是綠林飛賊,我是一個正正經經的鄉下人,平時以推車送煤為生,家有老母、妻兒、三個孩子,只不過一心好武,聽說陳老先生拳藝高超,特來拜見學藝。”

陳長興仔仔細細端詳著楊露禪,他通鼻瘦頰,朗目疏眉,骨格雖然瘦挺,面目頗含英氣。心想:“這個人為偷拳,竟肯下這麽大的苦功,三年裝啞,談何容易?他如果秉性純正,倒是一條艱苦卓絕的漢子!”

楊露禪哭訴道:“我在家中表現可有武禹襄作證,他是當地世家子弟,我走後家中一切費用由他承擔……”

“武禹襄?是不是舞陽縣令武澄清的弟弟?”陳長興問道,因為他與武澄清有幾面之交。

“正是。”楊露禪恭恭敬敬地答道。

陳長興問道:“你偷拳多少年?”

楊露禪回答:“整整三年。”

陳長興問道:“你知道陳家祖制嗎?陳家拳不傳外姓人,陳家人不學外姓拳,陳家拳傳子不傳女。祖制森嚴,先祖有訓,人以忠孝為先,既然你偷學了陳家拳,那我就廢了你!”

話音未落,眾人驚愕。楊露禪驚得連退數步,他滿以為自己偷學了陳家拳,講出來,陳長興會收留他為徒,沒想到陳長興竟是這麽一個釘是釘,板是板的人。

楊露禪吱唔道:“師父,那我改姓陳,子子孫孫皆姓陳。”

陳長興正色道:“不行,要查家譜!”

陳長興的妻子王氏聽了,楞了半晌,方才醒過來,連忙跪下道:“老爺子,可憐可憐這個後生吧,他不是歹人,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你就收下他吧。”

“不行,你一個婦道人家,少開口!”陳長興臉色像凍柿子。

陳鵬也勸道:“陳兄,這後生志堅意正,我看你就收下他吧,有什麽事擔在我身上。你已經七老八十了,手下的徒弟也沒有什麽靈氣,我瞧這後生氣質不凡,說不定能繼承咱們陳家拳的技藝,咱們就破個例吧……”

陳長興黯然神傷地說:“祖制難改,家規難違啊,咱們不能落下不忠不孝的名聲。”

陳德瑚勸道:“可是你知恩不報,恩將仇報,又落的是什麽名聲?”

這時,門簾一挑,但見門外跪倒一片,其中有鄭盈盈、季雯青和眾長工、丫環們,他們都是來替楊露禪說情的。

“陳老先生,您就收下他吧。”眾人不約而同,發出一片勸解之聲。

在這巨大的聲浪中,陳長興有些不知所措,他感到有無數手臂在撞擊耳鼓,一股巨大的氣浪朝他襲來,他仿佛看到祖宗的牌位傾斜著,搖撼著,“轟”的一聲,倒塌了……

陳長興在恍惚中,大叫道:“祖宗,我有負你了,陳長興是個不孝子孫!……”

他昏厥過去……

一個月後,陳長興在陳德瑚家武館正式收楊露禪為徒。拜師儀式上,陳長興端坐正中,眾弟子分列兩旁,陳德瑚坐在右首。楊露禪恭恭敬敬地跪在下面。

陳長興慨然道:“今日我破例收直隸廣平府楊露禪為徒,教授他祖傳拳術。”說著,猛地撕開衣襟,露出胸前紋刻的四個大字,只見是:“有違祖制”。

陳長興說:“我深知,這是一件有違祖制的事情,但是我被這個年輕人感化了,他的誠心,他的人品,他的剛毅,他的堅韌不拔的精神,堅忍向上的性格,是我們在場人的楷模!現在我向大家講一個故事,這不僅是講給楊露禪聽的,也是講給在場的諸位聽的。”他朝楊露禪一擺手:“露禪,你起來!”

楊露禪站了起來,垂手侍立一邊。

“我們陳氏十三世孫陳秉奇、陳秉壬、陳秉旺是親叔伯兄弟,他們從小同拜族叔陳繼夏為師學拳。陳繼夏是一位深得家傳奧妙、技藝精湛的名拳師,雖說生性嘻嘻哈哈,可工於心計,含而不露。他在教陳秉奇兄弟三人五年基本功後,便開始分別傳授技擊、點穴、卸骨等技藝。有一天,陳繼夏突染重病,臥床不起,陳秉奇兄弟三人跪在床前哭天抹淚。陳繼夏睜開眼睛,用手指了指房梁便咽氣了……”

眾人聽到此時,鴉雀無聲。

“給師父辦完喪事,陳秉奇兄弟三人都不約而同回到師父的房中。陳秉奇想:師父一定是把拳譜藏在房梁上了,我是大師兄,這拳譜應歸我。陳秉壬想:師父一定是把什麽祖傳兵器藏在房梁上了。師父平日專門教我使用兵器,這祖傳之寶,應當歸我。陳秉旺想:平日師父最疼我,這件寶貝應該歸我。三個人都在屋裏團團轉,誰也不肯離開。陳秉奇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叫道:‘二弟,我背上大概有個虱子,癢極了,你幫我抓抓看。’陳秉壬信以為真,可是當他的手剛挨著陳秉奇背上的皮膚時,立刻被陳秉奇一掌推出去,摔在地上。乘此機會,陳秉奇縱身一躍,就要攀房梁。可是未等他躍起,就被站在一旁的陳秉旺用手指朝他胸前一點,坐下不能動了。陳秉旺躍上屋梁,見上面有個小紅包,一把抓在手中,顧不得細看,跳下來就往外跑。沒想到剛出房門,就被躺在地上的陳秉壬抓住了腳脖子。陳秉壬輕輕向上一推,陳秉旺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原來陳秉奇使的是打擊的絕技,陳秉旺使的是五行陰陽點穴法,陳秉壬使的是推卸骨法,這些都是太極拳的致命絕招。不過弟兄三人畢竟手足情深,誰都沒用死招,只是不能動彈。陳秉奇說道:‘兩位師弟,咱們誰也別想壓誰一頭,師父的遺物歸大家所有,我建議撤了功法,大家好商量。’三個人都點頭同意,陳秉奇向陳秉壬背上猛擊一掌,陳秉壬為陳乘旺兌上卸掉的大腿骨,陳秉旺為陳秉奇解了穴道,他們拾起紅包,打開了一層又一層……”

眾人聽到這裏,都憋了一口氣、看著陳長興的手,好像他手上就捏著那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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