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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廣平府山水孕英雄 太和堂艱險遇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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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山向著那有如大海一樣平坦的、呈弧形的地平線伸展開去,大地上顯現出一抹淡藍色山丘的輪廓,像畫幅中的遠景。太行山又像一個秀麗女人的裸體,數不清的曲線帶著悠然自得的風情,典雅地在各種走向上蜿蜒。這些曲線不斷伸展,形成弧形而構成了一個立體。在織細的山腳部位有一條滏河,它就像一個性子暴躁的男人,一發脾氣,就會把胸脯漲得鼓鼓的。滾滾而下的河水會溢出兩岸,伸展到北岸的一座古城裏。平時,這座古城被包圍在一片密密的蒲葦之中,有時蒼翠,有時金黃;蒼翠時與藍天融為一體,金黃時與陽光共浴一色。

中國著名的楊氏太極拳創始人楊露禪就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裏。

廣平府地靈人傑,人才濟濟。這裏的山光水色孕育出許多文化名人,有唐代詩人司空曙、元朝丞相王碧、明代文人申鳧盟、著名書法家張蓋等。“看蓬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難道天公還拑恨口,不許長籲一兩聲”的鄭板橋也曾住在城北蓮亭清暉書院,依戀不肯離去。著名書法家方觀承辭去直隸總督後棲身此處講學,還留下“稻引幹畦葦岸通,游來襟袖滿荷風”的清麗詩句。

清朝道光年間,廣平府城南關裏住著一戶人家,主人姓楊,名福魁,字露禪,養有三子,名鳳侯、班侯、健侯。楊露禪因家境貧寒,以賣煤土為生,廣平府城居民甚多,城周圍全是水窪蘆葦,所用煤土須到離城五裏大堤之外去挖。楊露禪雖生得孱弱,但氣力過人,他推的獨輪木車一趟少不了八百斤,一車煤土足夠半道街使用。因此,得了“半道街”和“八百斤”的雅號。

廣平府城裏西大街有一家藥店,名叫太和堂,是河南溫縣陳家溝人陳德瑚開的,掌櫃的姓陳,幾個夥計也都是陳家溝人,陳掌櫃人緣不錯,夥計們也很和氣,遠近到太和堂求藥的人很多,店堂裏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楊露禪從小愛好拳術,小時候曾跟一個叫劉立功的武師學習長拳十段錦,身上也有些功夫,他聽鄰人傳言,太和堂裏的掌櫃和夥計都暗地練一種太極拳,可這太極拳到底是啥玩藝,誰也沒見過。而太和堂店門早晚總是緊緊關閉,盡管人們留心,也無法探出個究竟,白日店門洞開,陳掌櫃笑吟吟,端一桿旱煙袋,忙裏忙外;夥計們衣著齊整,喝三麽四,笑臉相迎,笑臉相送。

這一天,楊露禪賣完了最後一車煤土,看著天色還早,便又推車來到五裏大堤之外,滿滿推回一車煤土。第二天一早,他便推車來到太和堂藥店門前,叫開店門,將車子推進庭院。店夥計見是賣煤土的楊露禪,也沒介意。楊露禪一邊卸煤土,一邊用眼睛瞟著四周。只見庭院內沒有刀槍棍棒,只有幾個小夥計在一邊練拳,那架式軟綿綿如在河裏摸泥鰍。楊露禪看了暗自好笑,心想:“如此摸泥鰍之術,算得什麽拳術?”卸完煤土,他便匆匆出店。以後再有鄰人談論太極拳如何如何,楊露禪只是付之一笑。

這一日,楊露禪又推著煤車路過太和堂前,只見藥店擠滿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楊露禪放下煤車,擠上前去,只見一個虬髯大漢,短粗的牛脖子,一雙象馬眼似的白星眼,正在跟陳掌櫃吵嚷,他的旁邊是一個金黃頭發的洋人,那洋人臃腫、橫闊,牙齒雪白,腦門上布滿皺襇,鼻尖肥大,頂著一顆滿著血筋的肉瘤。身著一條栗色粗呢粗褲,用銀箍在膝蓋下面扣緊,上身穿一件方襟閃光絲絨背心,外面罩一件衣裾寬大的栗色外套,戴一條黑領帶,一頂闊邊帽子,手提一根文明棍,嘴裏叼著一支雪茄。人們像欣賞動物一樣上下打量著這個洋人。

虬髯大漢道:“掌櫃的,這位洋人要賣給你們鴉片,懂不懂?這種鴉片可是好東西,一抽起來,渾身上下都舒服,騰雲駕霧一樣,能駕雲成仙。在廣州,要賣大價錢呢!……”

楊露禪望去,見櫃臺上放著兩只箱子,那洋人一手扶著箱子,一手拄著文明棍,得意洋洋地晃來晃去。

陳掌櫃不緊不慢地說:“這種洋玩藝,我聽說過,人吸了它後,渾身上下沒勁兒,骨頭像散了架,做工的不願做工,務農的不願務農,害人喲!”

虬髯大漢聽了,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罵道:“老東西,你別不識擡舉,這位洋大人可是天津衛一跺腳亂顫悠的人物,連官府都怕他幾分,這鴉片煙,你是買也得買,不實也得買!拿五千兩銀子出來!”

陳掌櫃正色道:“做買賣的,願買,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不願買,各投所好,各行其路,你這不是欺行霸市嗎?”

虬髯大漢聽了,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青虎紋,罵道:“你這老東西,不識相,誰不知道我雄縣柳?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說著一拳朝陳掌櫃擊去。陳掌櫃不謊不忙,僅往旁邊一閃,那拳頭便落了空。虬髯大漢一飛腿,將櫃臺踢了一個大洞;眾夥計正要上前,被陳掌櫃攔住,陳掌櫃厲聲喝道:“柳騰蛟,你休要撒野!”

柳騰蛟一聽,猙獰著笑道:“你還算識得大爺的名姓。”說著,抄起旁邊櫃臺上的一個藥包朝陳掌櫃擊去。只見陳掌櫃一閃臉,一揚手,便將藥包接在手中,隨即輕輕一推,那藥包便像長了翅膀一樣,照著柳騰蛟臉上飛去,立刻在他臉上開了花。柳騰蛟一怔,蹭地一個箭步躥過去,舉手便打。旁邊一個夥計不慌不忙,用手輕輕一撥,柳騰蛟便身不由己,倒退幾步,跌倒在地。

柳騰蛟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直撲那個夥計。那夥計只一搭手,便將他拋至街心,久久不能起身。

楊露禪在一旁看了,不禁稱讚:“真是神技,太極拳名不虛傳!”

洋人一見,揚起文明棍朝陳掌櫃擊來。陳掌櫃一伸手,文明棍斷了一截;又一伸手,文明棍又斷了一截;再一伸手,洋人手中只剩一根棍柄。

洋人一見,氣得嗷嗷叫著奔了出去,柳騰蛟尾隨洋人狼狽逃去。

陳掌櫃指著洋人留下的箱子,對夥計們說:“這是害人的鴉片,統統燒掉!”

夥計們把兩箱鴉片擡到街心,一個夥計拄著一支火炬,將鴉片箱點燃,烈焰騰起,眾人齊聲叫好。人們簇擁著陳掌櫃,齊聲稱讚。一個夥計擠上前,說道:“師傅,洋人不會甘心的!”

陳掌櫃笑了笑,說:“咱不怕他們,夥計們,照常營業!”

楊露禪擠上前去,對陳掌櫃道:“陳先生,我想跟您學太極拳。”

陳掌櫃不以為然地說:“沒啥可學的,雕蟲小技。”說完,回堂後去了。

楊露禪回到家裏,坐臥不寧。妻子給他端來荷包蛋,他也吃不下。他喜歡的二子班侯纏他,他也沒有心思。他恨不得馬上投到太和堂,拜師學藝,他思來想去,想出一個辦法。

楊露禪還像往日那樣,每天按時到太和堂送煤,他卸了煤便走,陳掌櫃給錢,楊露禪說什麽也不收。他總是說:“以後再說吧。”過了幾個月,楊露禪還是分文不取。這一天,楊露禪又來到陳掌櫃房中,陳掌櫃緩緩嘆道:“你學拳心切,可是我不能不告訴你,這太極拳有個規矩,是不傳外姓人的。”

“那我改個姓。”楊露禪癡癡地說。

陳掌櫃嘆了口氣:“可是家譜上沒有你這一號呀。”

楊露禪失望地走了。

除夕夜,大雪紛飛,田野空闊,渠壩、溝沿、葦塘、城墻……都變得異常光潔而圓潤,街上一片潔白,晶光閃耀,眼花目眩。只有數不清的鞭屑在雪中游曳,幾只狗在雪地裏追逐,咬仗,打滾兒。

年初一雞叫頭遍,每戶人家都搶先放起迎接財神的鞭炮。當地人迷信:誰家的爆竹先響,財神就先光臨誰家。人們熬夜守歲,就是為的搶先放第一聲爆竹。楊露禪家也不例外,楊露禪帶著三個孩子放完鞭炮,接著就給天地君親師的神位上香、供品、點神燈,點起龍鳳的大蠟燭。供品裏有除夕準備好的三牲;有粽子、糕點,有金黃色的柿子和黃澄澄的雪花梨,滿滿地擺了一桌。孩子們被領到堂屋,跟楊露禪夫婦一起,向祖宗的牌位叩頭膜拜,祈求平平安安,萬事如意。

天剛亮,楊露禪穿著一身新衣裳,照著歷書上所言的吉利方向朝街心走來,迎接新的財神。妻子則挑著一對貼上表示吉利的小紅紙的水桶,到河邊挑回第一擔水,水桶上覆蓋一束樹葉,表示把一年的吉利都挑回來了。

楊露禪走著走著,來到太和堂店門前,但聽“砰,砰……”幾聲響。

這聲音沈悶、幹脆。

是鞭炮聲嗎?不大像。

莫非陳掌櫃出事了。

楊露禪急忙上前敲門,沒有人開門。

楊露禪感覺事情不妙,一頭撞開了門。

他飛快奔進庭院,只見陳掌櫃和幾個夥計倒在血泊中。

“陳先生!”楊露禪大聲叫著,撲到陳掌櫃身前,陳掌櫃臉色灰白,雙自緊閉,胸前有兩個血窟窿,咕嘟嘟冒著鮮血。

楊露禪再看其它的夥計,有的胸前,有的背後,有的頭部,血窟窿裏冒著血。

楊露禪感到莫大的壓抑,他朝四外望望,沒有任何動靜。

堂屋裏走出四個人,三個洋人和柳騰蛟,洋人手裏都拿著洋槍,槍口冒著青煙。

一個洋人端起洋槍對準楊露禪的頭,柳騰蛟獰笑著攔住洋人,說道:“殺雞何用宰牛的刀,看我來收拾這管閑事的!”說著來到楊露禪面前,揚起拳頭,朝楊露禪擊來。楊露禪正在悲痛和驚愕之中,未曾提防,柳騰蛟的拳頭落在他的胸前,打了他一個踉蹌。

柳騰蛟又揮一拳擊在他的頭部,他只覺眼冒金星,不能自持。

幾個洋人拍手稱快,哈哈大笑。

柳騰蛟打得正濃,飛起一腳,將楊露禪踢起一丈有餘,楊露禪趁勢一躍,正落在太和堂的堂屋之上。

在屋檐間,他發現這裏趴著一個少女、少女臉色白皙泛紅,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清澈透亮,靜謐溫柔。她襯著件淺桃紅碎花綾子棉襖兒,套著一件深藕色折枝梅花的縐銀鼠披風,背一口銀鳳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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