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真的四分五裂了，偵探看著碎了滿地的屍塊一聲嘆息，再優秀的法醫也束手無策呢。

世界崩塌是什麽樣子的。是他從小爭吵不斷的爸媽離去，還是他獨自一人踏上新的人生征程。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失去最好的朋友，還是失去最愛的人。

吳鷹肅不斷地回想著這個問題，好像是宇宙的起源那麽難。他沒再去過實習公司，結了半個月的工資，收拾了行李，準備提前回校。馮鷺光也再沒出現過，像她說的一樣。他不敢厚著臉皮去家裏問她，他怕馮鷺光問他，既然不想要她，又為什麽不讓她離開。他回答不上來。

轉眼間，又是下學期開學了。同學們大都一身新衣，喜氣洋洋地迎接開春。馮鷺光收拾了行李，和舍友幾度寒暄完畢，準備下樓吃飯。剛才出了樓，有人就熱乎乎地迎上來，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哇。”馮鷺光從那人的棉襖裏掙紮出來，擡頭看見一嘴的大白牙。“好久不見。”

黃琤博沒吭聲，半晌才松開她。“小光。”

“吃飯了嗎？走，我們吃飯去。”馮鷺光裝出一副豪邁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和黃琤博稱兄道弟。

“好嘞。”

兩兄弟吃了下午飯，這才有時間互相問候起來。黃琤博裝著不知道她和吳鷹肅的事，馮鷺光也裝著沒提，兩人東拉西扯地說了好多廢話，吐槽吐槽過去的一年，展望展望新的未來，大抵也就是這樣吧。

傍晚回來，馮鷺光跟在黃琤博後面，走了有一陣，黃琤博轉頭問她要不要散步。

“散步？好啊，吃飽了飯，走一走最好了。”

黃琤博揣著兩只手。“今兒才開學第一天。”

“是啊。”馮鷺光高興，把兩只手舉在空中亂揮。“嘿，前面的朋友，你們好嗎？”

“哪兒來的前面的朋友。”黃琤博嗤笑，替她拉好卷在衣領的衛衣帽子。

馮鷺光突然就興致全無，她想起那人問她，也是在散步的時候。“你又懶又饞，以後誰要娶你啊。”

“怎麽了？”黃琤博也停住了。

“黃琤博，我是不是答應過你要一直開心來著。”

“對。”黃琤博聽她問他這一句，心裏很不是滋味。“你答應過。”

“你怎麽這學期以來，話這麽少啊，都不像你了。”

“是嗎？”

馮鷺光點了點頭，明明沒喝酒，黃琤博卻覺得她精神恍惚，已經快醉了。“是啊。”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我，現在的還是以前的。”

馮鷺光站著沒動，他等了一會，卻見她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一時竟然淚流成河、泣不成聲。

黃琤博看了良久，才嘆了口氣，把她攬入懷中。

他拍打她的背，她也許很久沒有放聲大哭過了，在那人面前，她一心拘謹，又怎敢如此失態。“既然你這麽難受，你為什麽還要喜歡他。”

這句話，黃琤博不知道到底是問了馮鷺光，還是問了自己。

馮鷺光可能沒聽見，她問了他另一個問題。“黃琤博，你還喜歡我嗎？”

他沒做聲，蹲下身子，一下把馮鷺光背起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路燈扯著他修長的影子，少女伏在他的肩頭，已經開始迷迷糊糊。

“小光，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他本就不是要問她，他只是想要講一個故事。“我這人，被爺爺慣壞了，從小到大沒幾個敢硬懟我的，所以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

“後來吧，喜歡你，所以幹了幾件不好的事。”黃琤博突然回頭看了看，馮鷺光似乎都要睡著了。

“小光，我知道一開始不是我先認識你的。可是這人吧，就也挺賤的。我現在就想，如果一開始我去找你填表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他了。”

月光伴隨著他們在天上移動，將頭頂照得一片白亮。“其實我一來，挺不想直接找你的。有件事，我甚至有點記恨你。”

“我就想，憑什麽啊，憑什麽我努力了那麽久，到頭來你還是喜歡他，到底為什麽喜歡他啊。”

“小光，我那天給你說去成都的時候，我都坐上高鐵了，準備給你個驚喜來著。只不過最後……”

黃琤博停在宿舍樓的拐彎處，前面聚集了很多吻別的小情侶。“小光？”

馮鷺光似乎真的睡著了。

“對不起，讓你這麽難過。”黃琤博轉頭親吻她的額頭，一縷頭發飄在他的鼻尖。他看見她的一滴眼淚慢慢順著臉頰滑落。

他還是堅持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眾目睽睽之下，黃琤博晃了晃背上的人，把她放下來。

“啊，到宿舍了，我都睡著了，不好意思。”馮鷺光一邊裝驚醒，一邊跟黃琤博揮手道別。“明天見。”她快步走進宿舍樓，背影倔強。

黃琤博發了會楞，還是回去了。

今天早上的時候，他本來還想跟吳鷹肅好好相處，可是一看到那張臉，他的怒氣就冉冉升騰，他又想起那天初雪夜被兩人同時拋棄的自己，覺得有些絕望。

那時吳鷹肅斜靠在床架上，看上去一蹶不振。

他振振有詞地問他，“新學期了，告訴我句實話吧。”

“什麽？”吳鷹肅擡了擡眼皮看向他。

“你喜歡馮鷺光，對吧。”

聽了他的話，吳鷹肅反而閉上了眼睛。“對。”

“吳鷹肅！”他的拳頭就停在他鼻尖的一厘米。“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吳鷹肅反倒又笑起來，笑得癲狂。“是，黃琤博，我們是最好的兄弟。”

他再一次推門進到這個房子裏，吳鷹肅端坐在書桌旁練鋼筆字。

“你想讓我換到哪個宿舍去，還是要搬回去。”他語調未有絲毫波動，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我沒有想……”

“你可以再用爺爺的力量把我換走，就像當初你要讓我換過來一樣。”

“吳鷹肅，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麽。”黃琤博奪走他的筆，甩在地上，筆尖瞬間摔掉了。“你現在就像一頭固執的刺猬，紮人的要命。”

“是。”吳鷹肅撿起鋼筆，把筆尖努力裝回去。

黃琤博看著他，他全身都豎起鋼針一樣的壁壘，每一個都寫著“生人勿近”。

“隨你吧。”

離人酒吧裏，炫目閃耀的燈光下，趙曼妮端著一杯顏色古怪的雞尾酒一飲而盡。

“酒可不能這麽喝。”吧臺的侍者露出一臉驚詫。“酒是用來品的。”

“我沒在喝酒，只是在用它維持生機。”

“現在的客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難懂。”擦酒杯的侍者放下手中方格布，神秘兮兮地問她。“我們有個客人，之前聽說在門口撿了個男朋友，不然小姐你也去碰碰運氣。”

趙曼妮擺了擺手，示意加杯。“我啊，我以前撿過，不過後來跑了。”

“啊，在我們這兒門口？”

“那倒不是，在車站。”趙曼妮轉了轉手上的戒指。“撿了頭咬人的小狗，最後跑丟了，變成了一只老鷹。”

“啊。”侍者大驚小怪。“您到底撿的是人還是狗啊？”

“誰知道呢。”

“哎呦，狗丟了還是人丟了，都得找啊。”

“已經找著了。”趙曼妮笑容暧昧。

“那就好，後來怎麽著？變成了老鷹？”侍者有些不明所以。

趙曼妮跳下高腳凳，拍了拍大衣。“走了。”

“哎，這就走了，您故事還沒講完呢。”

“下回分解。”

趙曼妮穿過燈紅酒綠的小巷，她的妝已經花了。

“啊，真討厭。”她擼了擼頭發，扯掉了假睫毛，又順便掏出卸妝巾擦了個全臉，鏡子裏漸漸透出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

“說不定這樣反而能認出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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