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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桃李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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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後

天已經大暖了, 大梁變成了姹紫嫣紅的花城,每個人身上好像都有不同的香味,婦人出來踏青游玩時, 會在髻上斜簪朵粉白鮮花, 妝出個人比花嬌;天南地北的學子聚首各大酒樓,或品評人物、或議論政事、或吟風弄月, 書寫一城的繁華。

清風徐來,溫柔地撩動馬車上銅鈴鐺。曹馬夫揚動鞭子, 催促著黃馬快些, 督主可是要他帶著小姐早去早回, 絕不能在外過夜。

馬車內,沈晚冬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番,外頭已經綠樹成蔭, 亂花和翩蝶穿繞在淺草間,仿佛在提醒著嬌客,切勿迷了眼。

今兒早上,榮明海差人給她送了封信, 信上說:文珊如今在易水縣的白雲觀靜修,麒麟也帶在身邊,你要是想抱回兒子, 正是個好機會,我在山下等你。

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她特別註意自己的言行,生怕又惹了唐令生氣。所以一看到信, 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去找唐令。唐令瞅了眼信,淡淡地笑了笑,說:戚夫人的確在十日前帶了孩子和張嬤嬤等人出城去了,黑鬼既然這般說,你就試著去要孩子吧,把玉梁和曹馬夫帶上,早去早回。

這些日子,唐令忽然對她寬容了許多,也比以前更好了。如果不是很忙,會和她一起用晚飯,聊些瑣碎趣事,在一塊練字玩兒……看著她梳洗睡下,這才離去。

恍惚間,她真有種被叔叔寵在掌心裏的錯覺。

甚至連玉梁都會在私下裏勸她:其實督主真的對你很好,那麽溫柔體貼,再看看安定侯,你那晚上拒絕跟他出去吃羊雜碎,他再有沒有找過你?連紙條子都沒有遞進來一張,也不問問你過得好不好,轉眼就把你扔在腦後了。我要是你呀,寧肯當老姑婆跟叔叔過一輩子,也不要這種冷情負心的男人。

冷情負心?這倒不至於。

他畢竟是安定侯,怎能整日家耽於兒女私情。再說了,如果榮明海真是那種玩完就扔的主兒,那麽此前的種種歡愉與溫情,全當白嫖了一個權傾朝野的男人,她到底也不曾吃多大的虧。

三日後就是唐令的生辰,也是她的重要日子,臟了的名聲能否洗幹凈,全在此一舉。

數日前,她讓人將翩紅請進府裏來,請這位名震天下的名.妓為她編排支舞,要容易跳,還得讓人永志難忘。

翩紅細想了很久,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說出了她的想法:小姐的舞功底子稍薄,想來短時間內的訓練,完成不了太難的舞。若是想讓人過目不忘,妾身倒是有個想法,此番既是督主的生辰,又逢春回大地,咱們可以排個《桃李春風》,妾身和小姐兩個人跳,妾身先行出場,將最難的武舞部分跳了,等將氣氛帶熱後,小姐再現身跳文舞。小姐的琴藝超群,妾身可以為您編一支抱著琵琶跳的舞,彈跳同時進行,定能叫人眼前一亮,真心讚服。

她不懷疑翩紅到這會兒還敢報私仇,這是個聰明絕頂的女人,知道時移勢易的道理,也知道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在練舞之餘,她給翩紅倒了碗涼茶,隨意地問了句:梅姨的死,我也有脫不了的幹系,到底你還算她的外甥女,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恨我?不恨公子?

還記得翩紅小口抿著涼茶,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輕笑了聲,道:若小姐此時尚在懵懂之齡,被督主哄著去陪王爺、侯爺、首輔這些極有權勢之人睡,您還會孝順他麽?養育之情,這些年妾身已經報答的夠多了。一入風塵,所作所為皆身不由己,一笑一嗔也非真心,說句冒昧的話,小姐如今就算登上高枝,想來也是如履薄冰。

當時她聽了這番話,頭埋進雙膝間,沈默了良久,末了,有意無意地說了句:那姑娘可曾想過跟了章公子?他和你……應該挺好的。

翩紅將涼茶一飲而盡,催她起來練舞,笑的有些淒涼:公子的心比他叔叔的還硬,妾身在他眼裏,不過是個玩物而已。

正思慮間,馬車忽然停了。

曹馬夫率先跳下馬車,又將小板凳支在地上,在外頭恭敬地說道:小姐,白雲山到了。

這就到了?

沈晚冬拿出小鏡子,仔細地照看,她今兒穿了身淡粉色的裙衫,因袖口綴縫了圈小珍珠,故而頭上的釵環也用了海珠,從唐府走時素面朝天,一上了馬車,她就趕忙化了個桃花妝,眉尾飛揚,眼底暈紅,宜喜宜嗔,活色生香。

下了馬車後,沈晚冬四下看去,此處叫白雲山,倒真有幾分飄然似仙境。青山巍峨,山頂雲煙繚繞,隱約能看見有個恢宏的寺觀,想來就是那“白雲觀”了吧。活泉從深山裏奔湧而出,與石頭碰撞出叮咚妙響,萬籟寂靜間,幾只大鳥撲棱著翅膀飛過,鳴叫聲回響在山間,久久不曾散去。

沈晚冬閉眼,讓這濕潤偏冷的空氣靜靜在臉上流過,深呼吸口氣,口裏全是帶有綠葉的清芬,真是個靜養的好去處啊。

“姑娘,你瞧前頭。”玉梁輕輕地拽了下沈晚冬袖子,小聲道:“那些人是不是侯爺帶來的呀。”

沈晚冬微瞇住朝前看,一箭之地外有個小亭子,外頭的樹上栓了十來匹高頭大馬,亭裏亭外站了好些穿了武夫勁裝的男人,他們全都拿著刀劍,十分警惕地四下巡視,好似在守衛著什麽人。

當瞧見來了她後,一個矮胖的男人趕忙奔回亭子,沒一會兒,亭子裏走出個穿了身量極高的男人,樣貌堂堂,不茍言笑,正是榮明海。

榮明海瞧著極開心,回頭小聲吩咐了兄弟們幾句,隨後一個人疾步走來,可就在此時,涼亭內外的那些男人忽然發出此起彼伏的起哄聲,有人還吹著口哨,喊叫了聲:小嫂子。

小嫂子?

沈晚冬臉有些發燙,小聲啐了口,趕忙躲在車後,她從玉梁手中拿過食盒,靜靜地等著榮明海,也是怪了,每回見到這男人,莫名地開心,好似能把在唐府裏的拘束全都放開似得。

他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很穩,也很讓人有安全感。

“你還會害臊呀。”

榮明海走過來,半倚在車上,歪著頭,笑看著沈晚冬,忽而又皺眉,大步走過去,手按住女人的肩頭,輕嘆了口氣:“怎麽又清減了?是不是為了給你叔叔準備生辰賀禮,都顧不上吃飯?”

沈晚冬低頭,鼻子發酸,有些委屈道:“那個舞不好跳,這兩天才練出點模樣。”

“傻子。”

榮明海輕嘆了口氣,撫著女人發髻上的珠釵,大拇指劃過她鼻梁,柔聲道:“何苦為了討好那麽個鐵石心腸的人,委屈自己呢?”

“也不是討好他,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沈晚冬並沒有多說,她輕笑了聲,將手中的食盒提起,打開,給面前的男人看,笑道:“這些日子槐花開了,以前在家裏時,我娘總會摘一簸箕,仔細揀些沒蟲的,也不用洗,就拿面和水拌起來,放在鍋裏蒸,再用蒜末和醋調些汁子,蘸著吃,可好吃了。”

說罷這話,沈晚冬低頭莞爾一笑,道:“那天晚上你幫我那麽大的一個忙,我一直找不著機會謝你,想來金銀首飾你也不缺,就蒸了這個飯,帶給你。”

“如果你真要謝,那就以身相許吧。”

榮明海調笑了幾句,盤腿坐在地上,接過沈晚冬遞過來的碗筷和飯食,悶著頭大口吃,他也沒多說手藝的如何,她做了多少飯,他就能吃多少,連汁子都喝得一滴不剩。

待吃罷飯後,榮明海用手抹了把嘴,笑看著沈晚冬,道:“你知道今兒來這兒做什麽不?”

“來接麒麟。”沈晚冬把自己的帕子遞給男人,輕笑道:“你先前可是說過,要把兒子還給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肯定不會騙我吧。”

說這話的時候,沈晚冬故意掩唇輕笑,佯裝四下去看,半真半假地笑罵:“呦,你帶了這麽多人,我可就一個馬夫一個玉梁,萬一你騙了我,那我今兒可算吃大虧了。”

“吃虧?”

榮明海意味深長一笑,扭頭看向樣貌平常的曹馬夫,他輕撫著自己的長刀,道:

“你大概還不知道你的馬夫是何許人物吧。五年前江左出現個江洋大盜,此人手段毒辣,武藝超群,殺人越貨及奸.淫擄掠,那是無惡不作,曾在一夜間滅口範陽鄉紳江氏五十六口,雞犬不留,後被官府緝拿,判了斬首示眾,可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此賊竟從大牢裏消失得無影無蹤,音信全無。再到後來,唐府出現個姓曹的馬夫,話不多,專門給唐督主趕車,五年來忠心耿耿,不曾讓督主受到一次暗殺。”

“他?”

沈晚冬不僅咋舌,下意識靠近榮明海,她扭頭看向有些木訥的曹馬夫,當日去侯府時,她被府上的惡奴刁難,當時這曹馬夫就小露了一手,誰曾想他竟是這般厲害的高手。

小叔對她……真是上心了。

“嘿嘿。”

曹馬夫嘿然一笑,抱拳給榮明海行了一禮,恭敬道:“往事不可憶,小人而今只是給小姐趕車的馬夫而已。”

榮明海白了眼曹馬夫,不再深究此人的底細,他垂眸看向沈晚冬,笑道:“今兒請你來,其實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幫什麽?”沈晚冬皺眉。

“哎!”誰知榮明海竟嘆了口氣,仰頭看向雲霧繚繞的山頂,眼中盡是無奈,半響,才用哀求的語氣對沈晚冬道:“請你幫幫我的夫人,文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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