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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夜半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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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梁,什麽事都可能發生,有人一夜成名,有人卻在一夜間成為笑話。這是個荒唐的地方,為了追捧得不到的鏡花水月,有人會散盡家財,拋妻棄子;這是個殘忍的地方,會漸漸把你逼得面目全非。

已經戌時了,外頭黑黢黢的,寒風如同鬼哭般呼嘯著,仿佛在提醒旅居在大梁的游子,臘月將盡,是不是該回家了?

屋子裏很暖,也很香。地上除了正燃著的炭盆,還擺了個紅泥小火爐,爐子上溫著壺羊羔酒,辛甘點點滴滴散發出來,讓人聞之欲醉。

沈晚冬給自己斟了杯,這酒味勝醍醐,醲欺琥珀,價重西涼,可一飲而盡後,可是仍舊暖不了冰冷的肚腸。她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走去到梳妝臺那邊,將釵環一一卸下。

她在等,等章謙溢回來。

章謙溢給她立了條規矩,他說:我每日不到辰時就得起來,要去酒樓及幾個鋪子巡視打理,所以小妹你也得早起,咱倆一起用罷早飯後,你就去練琵琶。晚上我回來前,你叫廚娘熱壺酒,我回來喝上幾口,順便檢校你的彈唱。

在園子時,縱使她彈琴彈到指頭流血,梅姨亦不叫她歇息,到了這兒,自然不可能閑不下來了。

還記得今兒白天的時候,她打開窗子,抱著琵琶向那些來看“翩紅”跳舞的貴客公子們福了一禮,緊接著就關上了窗。她看見底下果然炸了鍋,有人激動地打聽她是誰,有人讚她國色天姿,有人罵她滿腹心機……

是啊,此番的的確確是她不厚道,踩著翩紅姑娘的風頭來出名。

那位肅王爺盛怒之下,提著拳頭要上樓,去給翩紅討個說法,誰知卻被梅姨攔住了,梅姨笑著說:晚冬姑娘是翩紅的妹妹,今兒其實是翩紅提攜她出臺,諸位貴客,以後可要多來捧我們福滿樓“晚冬姑娘”的場子。

在她離開福滿樓前,梅姨托人給她偷塞了張字條,上面寫:冬兒,娘不怪你。咱們娘兒倆相處了半年之久,娘知道你的秉性純善,不會輕易背叛娘。你是否有什麽把柄落在了章謙溢手裏?別怕,找個機會告訴娘,娘會幫你做主的。

這就是梅姨,一個“不記仇”、聰明、有手腕的女人。

她不想成為梅姨和章謙溢之間博弈的棋子,可事實已然如此,不得不認。

沈晚冬苦笑了聲,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容顏娟美,風姿絕代,可怎麽越來越陌生?

她從床底下翻出封折疊起來的桃花箋,打開,手指輕附上面熟悉的筆跡還有依舊殷紅的血印,這是含姝的絕筆,但章謙溢見不得這東西,所以她只有偷偷私藏起來。

含姝,已經與家人團聚了吧。她想回家,想娘親想哥哥嫂子,還想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兒子,可是,她依舊飄零著,並且朝不保夕。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沈晚冬慌忙抹掉臉上的淚,趕忙將桃花箋藏進衣襟裏。

於此同時,有人推門進來了,是章謙溢。

他瞧著極高興,俊臉緋紅,身上還有股濃郁的酒味兒。他將大氅脫下,隨意扔到了桌上。邁著闊步走來,眉飛色舞道:“小妹,你猜怎著?你今兒可出了大名了,好些王孫公子攔住我,向我打聽你,要邀你過府相聚。哈哈,我今兒出去坐了一輛車,回家時卻拉回了三輛!許多人今兒就遙遙看了你一眼,就爭相給你獻禮,什麽字畫、發簪、扇子、胭脂、玉佩,還有好幾株開的正好的臘梅呢,這幫色鬼,見著美人就走不動道。”

沈晚冬笑笑,並不言語。

“小妹,你哭過?怎麽眼睛紅紅的。”章謙溢走到沈晚冬身前,關切地環住女人,柔聲問道:“怎麽了,可是家裏的下人服侍的不好?”

“沒什麽。”沈晚冬往後退了兩步,躲開章謙溢的“過分”熱情,輕笑道:“才剛從書架上拿了本書看,眼睛發酸罷了。”

“原來如此。”

章謙溢嘴上雖如此說,但一雙眼睛仔細地打量面前的女人,忽然,他一把將沈晚冬拉到懷裏,兩指從女人懷中夾出封桃花箋,只是瞅了眼,他立馬就認出了是誰的東西。

“這玩意兒你怎麽還留著。”

章謙溢放開沈晚冬,微皺著眉,但沒有發怒。他臉色很不好,薄唇輕抿著,好似在尋思什麽招兒懲罰眼前這不聽話的女人。可他終究按捺住了,從梳妝臺上拿起燭臺,將桃花箋點燃,當著沈晚冬的面兒,燒了。

“小妹,我就替你做主,把它燒了,也省的你日後睹物思人。”

沈晚冬瞪著面前的男人,怒火把她燒的渾身顫抖,可終究,她也按捺住了,低著頭,微微給章謙溢福了一禮,道:“多謝公子。”

她發誓,總有一天,她也要燒掉他心裏藏著的一件東西,讓他也嘗嘗那種說不出的痛不欲生究竟是何滋味。

“小妹,今兒是咱倆都高興的日子,來,陪我喝兩杯。”

章謙溢伸手就要去拉沈晚冬,可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仆婦謙卑的聲音:“公子,翩紅姑娘來了。”

“她來了!”

章謙溢眼前一亮,忙整了下衣衫和頭發,讓仆婦好生將翩紅迎進來。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外頭進來個穿墨綠色披風的瘦高女子,正是翩紅。她此時已然卸了濃妝,露出了原本面容,瞧著倒是清秀可人的很,雖說靜靜地站在原地,但就是給人一種出塵若仙的風姿。

“呦,我可是來的不巧了。”翩紅歪著頭,笑著瞅了眼桌上的酒菜,煙波流轉,落在了沈晚冬身上。她的步子輕盈無聲,走過來站在沈晚冬面前,微笑著福了一禮,隨後倚在書架上,自成一股風流媚骨,歪著頭,柔聲道:“這下湊近了瞧晚冬妹妹,果真和舅媽說的一樣,是個絕色美人哪。”

沈晚冬忙給翩紅行了個大禮,恭敬道:“今兒實在對不起姐姐,是我的錯兒。”

“妹妹說的什麽話。”翩紅將披風解下,隨意放到梳妝臺上,她既不生氣,也不親昵,只是笑道:“妹妹也是從園子裏出來的,那咱們就是自家姐妹。姐姐自然會在合適的時機提攜你一把,不過呀,下回你可要提前告訴我一聲,也讓我有個準備。”

沈晚冬大驚,這個翩紅,竟如此大度?!

“行了,你這蹄子哪會有這般好心?”章謙溢壞笑著,走近翩紅,半個身子都要貼在女人身上。他居高臨下地瞅著翩紅,手偷偷地擰了一下女人的屁股,挑了下眉,笑道:“同場競藝,自然是技高者勝,我就問你,今兒服不服?”

“公子這般護短欺負奴家,奴家怎敢不服?”翩紅媚眼如絲,輕擡素手,推了下章謙溢,隨後又眨了眨眼,暗示男人,這兒還有個多餘的人在。

“咳咳。”章謙溢咳嗽了兩聲,假裝一本正經,扭頭對沈晚冬道:“小妹,你先去沈嬤嬤那兒歇息,我和翩紅姑娘有要緊事說。”

什麽要緊事,真是可笑。

沈晚冬聽了這話,微笑著福了一禮,低頭出去了。就在她出門的瞬間,她聽見背後傳來男女的浪笑,那兩人還噓了聲,好似在說:這礙眼的晚冬還沒走遠呢,且先等等。

沈晚冬低著頭,頂著寒風出了小院。

裏頭來了貴客,沈嬤嬤和幾個丫頭們自然都好生忙亂,趕忙開竈燒水,準備烈酒和小菜,還將章謙溢收在盒子裏的“角先生”也拿了上去。

沈晚冬搬了張小板凳,坐在熱竈前,這裏暖和。

還記得當初在家時,也是快過年了,她就守在竈火前,燒柴扇風;母親在切菜炒肉,堂哥在院子裏劈柴,嫂子把孩子哄睡著後,快步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說:小妹,你出去玩吧,這兒有我和嬸娘呢。

也不知道家人們,現在還好麽。

想到此,沈晚冬頭埋進雙腿間,失聲痛哭。

忽然,她聽見沈嬤嬤回來了,那仆婦並未進廚房,站在外頭和丫頭在磨牙。

“冬小姐睡下了?”

“應該睡了,才剛瞧見她進屋了。”

“嘿,你瞧見了沒,咱們才剛擡水進去,公子心急火燎的催咱們快著些,他呀,早盼著這天呢。”

“可不是?這一年,公子常常趕著翩紅姑娘的屁股後頭獻殷勤,可人家就是不搭理他,如今可是送上門了,他還不趕緊下手?”

“你說,冬小姐被他那個過沒?”

“肯定呀,冬小姐那麽美,就連我這個老婆子都忍不住心疼她,更何況咱們公子了,他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主兒。”

後面的話,沈晚冬就不想聽了,她捂住耳朵,寧願什麽都沒聽到,此刻,她只想幹幹凈凈的思念家人,僅此而已。

翩紅是子時走的,很安靜的走了。

沈晚冬本來想著,就在沈嬤嬤的屋裏湊合著睡一晚,她根本不想踏進那個男歡女愛過的屋子,不想聞到汗味、酒味、還有濃艷的胭脂味兒。可是,章謙溢卻親自過來請她,回房去睡。

果真不出所料,屋子挺亂。

浴室那邊的地上全是水,她的床更是亂,被子在床上扭成了麻花,床單上有一灘又一灘的水漬,枕頭上也有個不幹不凈的東西,一只用過的角先生。梳妝臺上的胭脂盒子被人打開,梳子上纏繞著女人的長發。

而章謙溢?此時坐在正中間的花廳裏,他穿著月白色的寢衣,衣襟那塊敞開著,胸膛上隱約能看見被女人抓過的指甲痕。這男人眼中的情.欲並未完全褪去,嘴角仍噙著抹玩味的笑,自顧自的給自己斟酒喝。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沈晚冬不願意睡被人糟蹋過的床,覺得惡心。

她站在門口,吹著風,瞧著沈嬤嬤和小丫頭給她換床單被褥,又從櫃子裏拿了套新的被子枕頭。

收拾罷後,沈嬤嬤等人退下,並且將門關上。

沈晚冬垂眸,走過去給章謙溢福了一禮,轉身走向她的寢室,吹蠟,上床,睡覺。

雖然已經換了新的寢具,可她仿佛仍能聞見濃郁的酒和胭脂味道,嗆得她腦子疼。

那男人已經和翩紅同過房了,想必沒力氣再騷擾她了吧。

誰知才剛閉眼,被子忽然被人掀開,緊接著,一個滿身是酒味的男人迅速鉆了進來,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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