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過蜿蜒的盤山路， 一路搖搖晃晃， 中午才到了老家，一個山裏的村莊。其實這裏更確切的應該說是羅健的老家，由於地處偏僻，只有每年清明節和春節，一家人才會回來。

車子終於在一幢紅磚大房子前停下，羅家的親戚都出來迎接。甘念此刻已經頭暈目眩，一下車， 就感覺胃裏翻江倒海， 她皺眉眼睛微瞇，軟著腿到一旁的小溝裏，手撐著墻壁。

甘青看她蒼白的小臉，趕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怎麽樣？”

羅健和羅天進註意到了，也走了過來， “這孩子又暈車了……”

甘青還沒說完，甘念胃裏的酸澀就從喉嚨控制不住地冒了出來。

她吐完，感覺好了一些， 甘念把紙和水拿給她， “來， 漱漱口。”

羅健的母親李秀這時拄著拐杖走上前來， 看了眼甘念的小身子板， 嘴裏不禁數落道：“這身體也太差了， 哎。”

羅健攙住李秀的手， 柔聲替甘念解圍道：“剛才路上真的太顛簸了，念念本來就暈車。”

見母親臉色不太好，羅健又使了個眼色給羅天進，羅天進也走過來摻住她另一只手，道：“奶奶，外面太冷了，咱們先進去吧？”

甜甜的一句“奶奶”讓李秀臉上終於帶上笑容，她點點頭：“好，乖孫子。”她看向甘青和甘念，語氣不太什麽情緒：“你們也趕快進來，親戚還在呢。”

羅家人走後，甘念逐漸緩過來，但她依舊垂著眉，有些悶悶不樂。

無疑是因為李秀的態度。

羅健和前任離婚後沒過多久，爺爺因為得了肝癌去世了。李秀就特別希望羅健另娶一個，然後再生一個孩子。然而一年後，羅健卻帶了甘青和甘念回家。奶奶沒想到羅健竟然找了一個單親媽媽，還帶了個比羅天進還大的女孩，老人家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生怕苦了孫子，奈何羅健執意要娶甘青，這婚事也就只能定下來了。

結婚後，老人家心裏的坎兒也慢慢過去了，只是重男輕女加上甘念算半個外人，就更偏愛羅天進一些。甘念那時候還小，只記得每次回這裏，親戚總是逗羅天進說說笑笑，甘念坐在一旁就跟個透明人似的，卻被他們說太扭扭捏捏不討人喜歡。

“好點沒？外面太冷了我們還是先進去，等會兒要感冒了。”母親的話吧甘念從回憶拉回現實。

甘念斂著睫，點點頭，手裏攥著礦泉水瓶子又有些發呆。

母親看出來她的心思，內心嘆了一聲氣，她牽過甘念的手，把她拉進家裏。

家裏和去年相比變化了許多，添置了一些新家具，房間也重新粉刷過，只是條件依然很艱苦。

羅健等人和親戚已經坐在客廳聊天了，見到母女進來，就招呼她們過來坐著。

甘念這才叫了一聲：“奶奶好——”

李秀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大家閑聊著，甘念就坐在一旁默默聽著。她拿出手機，發現只有一格信號。

有點煎熬。

好在沒過多久，親戚們就說先回去了，改天再過來玩。送走人後，李秀帶他們去房間裏，放放行李。

見甘青要陪老人家出去幹活，甘念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待在這，想跟著去就被李秀攔住了：“早上暈車了，現在去睡一會兒。”

甘念一楞，見甘青也準許，她就乖巧地點頭坐回床上。

因為實在太累，她抵不過困意就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敲門聲把她吵醒。

她坐起身，咳了咳嗓子，開口：“請進。”

門被打開，羅天進走了進來，他看著睡眼惺忪的甘念，勾唇一笑：“幾點了還在睡？”

甘念一摸手機，這才發現快到晚上六點了，“……你們吃飯了？”

“還沒，準備了，我是來叫你起床的。”

甘念答應，馬上起身，眼前就出現了幾個紅包，“喏，這是剛才大伯三姨給你的，你還在睡我就幫你收著了。”

羅天進出去後，甘念隨手翻開紅包，卻發現比往常多了幾百，她有些納悶，但也沒時間多想。

晚上吃完飯，羅健就被李秀叫去房間裏單獨說點事。李秀把門關上，打開衣櫃從裏頭拿出一包錢，拿給羅健。

羅健一看眉頭就擰了起來，推脫著不要，卻被李秀呵斥回來：“這是給我孫的，又不是給你的，你給我收著。”

羅健無奈：“媽，您自己照顧好身體就行了。”

“你懂什麽？我個老人家平時花錢又不大。這是給進進的，你給他多報幾個補習班，別讓他學習落下了。”

羅健最後拗不過李秀的心思，只好收下，他又想起一事：“對了，我打算年後給甘念也報個舞蹈興趣班。”

“舞蹈？就那跳舞的報了幹什麽？！沒用處！”李秀變了個臉色，手裏哆嗦著去拿桌上的茶杯。

羅健把茶杯遞了過去，軟聲細語道：“媽，你說你想給進進報這報那，怎麽念念什麽都不能有？她上高中之前都有跳舞的，跳得還很好。而且女孩子有點才華不也挺好？”

“書不好好讀還跳舞……而且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搞這種藝術開銷大。這對考試有幫助嗎？”

“這不是孩子喜歡嗎？您這樣也太偏心了，念念也是我的女兒啊……”

……

甘念幫母親把碗洗完，走出來就看到羅天進腦袋正趴在李秀的房間門上，鬼鬼祟祟似乎在偷聽什麽。

“你幹嘛呢？”

羅天進被她的聲音嚇得一哆嗦，忙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麽……我本來想進去找奶奶，聽到他們在聊事情，就算了。”

甘念也沒多疑，就回房間了。羅天進看著甘念的背影，眉頭微蹙。

**

回到老家第二天，甘念果不其然感冒了。因為山裏溫度太冷，再加之有些水土不服，她開始咳嗽，喉嚨也冒疼了。

李秀念念叨叨說她身體差，但還是給她找了點感冒藥。甘念感到全身沒力氣，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昏睡了大半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她聽到外頭似乎又來了親戚，很熱鬧。

但是她心裏卻空落落的，沒由得的難過。她坐起身摸到床邊的水杯，雖然裏頭是冰水，但是喉嚨太幹，她還是輕微抿了兩口，潤了潤嗓子。

她躺回被窩，就想到了許懷深。她剛才睡覺時，做了個不好的夢。她夢到她回到學校，正在上課，而許懷深坐在後頭，她轉過頭看他，想和他說話，就被他訓斥了聲，讓她轉過去好好上課，於是甘念難過地從夢中醒來。

她吸了吸堵塞的鼻子，身心仿佛都收到摧殘。

昨晚因為身體難受，很早就睡了，今天一整天也沒碰手機。她起身把手機拿進被窩裏，想給許懷深發個信息，安慰她慌慌的心。

然而她點開屏幕，看到三個未接電話、兩條手機短信、還有五條微信，全部來自許懷深。

她就懵了。

電話都是今天打的，上午八點多一次，中午十二點多一次，最後一次是在一個小時前。短信中，他問她：【你到老家了嗎？】、【信號太差所以收不到我的信息嗎？】微信裏，他昨晚發了幾張糯米的照片，今早又找她一次。

甘念原本以為她不找他，他應該也會忙自己的事，也不會找她。卻沒想到他竟然比她想象中在乎她……

她心裏感覺暖融融的，立馬把電話回撥了過去。

**

許懷深今天一整天都感覺心悶悶的，做什麽都提不上勁來，註意力沒法集中，原本做事高效的他，一整天了還沒做完一份理綜卷子。

只有他心底清楚並且願意承認，是那個回了老家就失蹤的女孩讓他變成這樣。

他吃完晚飯，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手裏摩挲著手機屏幕，又鬼使神差點開了和甘念的聊天頁面。

他目光定在她發來的自拍以及下面那條消息：【……不要太想我～】他原本也沒覺得會有多想她。

現在——

呵。

糯米跑了過來，在他腳邊蹭了蹭，想要爬到他身上。他垂眸，半晌還是把它抱了上來。

“臭東西……”他點了下它的腦袋，想起當初甘念在朋友圈發的和糯米的自拍……心裏更亂了。

他閉上眼，把手機蓋在桌面上，手裏圈著糯米，身子往後仰，打算小瞇一會兒。

然而剛閉上眼沒多久，“嗡——”手機連續的震動讓他立刻睜開眼睛。他拿起手機，本來沒報希望，卻看到“甘念”的名字顯在上面。

一時間，激動、興奮、意外、以及壓力釋放後的那種輕松全部迸發，如洪水般沖走心裏的困獸。

他舒眉坐直身子，毫不猶豫劃開了接聽鍵。

“餵，甘念？”

聽到那頭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就像一縷春風一樣融化甘念心裏的冰冷，暖意往上冒就酸了鼻子，她抿了抿嘴角，輕聲換他：“許懷深——”

她聲音嘶啞無力，帶著濃重的鼻音，讓許懷深眸色一頓，他眉頭又皺了起來：“你怎麽了，聲音這樣？”

甘念囁嚅：“我感冒了，喉嚨好難受。”

“吃藥了嗎？是不是著涼了？”許懷深心疼地問，他聽著她的聲音，想象她虛弱的樣子，心就糾著疼了。

甘念咳了幾聲，“吃了，只是還不見好，你早晨給我發的信息，我現在才看到。”

他輕嘆一聲，“沒事，我只是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聽到他說擔心，她唇角輕輕一勾，糯著聲音揚了幾個音調：“許懷深，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電話那頭默了幾秒，甘念猜著他是不好意思或者不願回答。她隱著心裏的失落，剛想說她是開玩笑的，電話那頭就傳來他隱忍而低啞的嗓音：“嗯，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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