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菁華園，柳緹縈的臉立馬垮下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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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來，無非就是問候幾句，順便說一下自己的情況，一來二去，連信也懶得寫了。
倒是柳老夫人，間中會尋個時間到宮裏探望柳緹瑤和柳緹靜。
柳緹縈從落青嘴裏聽聞那兩姐妹在宮裏過得非常精彩，剛剛入宮時，皇上貪圖新鮮，倒是格外寵幸了兩姐妹一番，柳緹瑤本身就是容易恃寵而驕的人，占著皇上的喜愛，尾巴開始翹起來，對柳緹靜冷嘲熱諷，甚至當面爭風吃醋，鬧得臉面全無。
皇上的新鮮感一過，愈發覺得柳緹瑤任性無禮，反而喜歡上柳緹靜不爭不搶的文靜性格，柳緹瑤在嫉恨之下，尋了個機會到柳緹靜處大鬧一番，把皇上送給柳緹縈的琉璃花瓶砸得粉碎。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怒，將柳緹瑤貶為貴人，反而愈發憐惜起柳緹靜來。
就這樣春風得意的柳緹靜，為何突然想見她？
柳緹縈在一晃一晃的轎子裏發起呆來。
掀起轎子的簾布，瞧見宏偉高大的皇宮就在眼前，嘆口氣，又縮回手。
上次來宮裏還是托了義陽公主的福，赴了一次鴻門宴，這次是不是又是一次鴻門宴呢？
柳緹縈不懂，明明自己什麽事都沒做，怎麽那些貴女們都愛盯上自己？
轉念間，轎子已經來到宮門前。
柳緹縈跟著宮女朝裏走去，擡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牌匾，匾上寫著鬥大的四個大字，是“春雲雨宮”。
柳緹縈嘴裏念念有詞，“春雲雨，春雲雨，怎麽聽起來那麽……看來皇上也是個色痞子。”
宮女突然停下來，笑瞇瞇地轉頭對柳緹縈說道：“雲妃已經在裏頭等候，請柳姑娘自便。”
柳緹縈點點頭，獨自走進屋裏，人還未見到，就已經聞到宮裏妃子們都愛用的蟬蠶香。
“你來啦。”懶懶的聲音響起，柳緹縈見到柳緹靜正躺在一張貴妃椅上，兩名宮女正給她捶肩揉背。
“小女柳緹縈見過雲妃。”該有的禮數柳緹縈一分都沒敢少。
她現在學乖了，這是古代，是可以隨便就拿人命的宮廷，她得知自己的身世後，覺得今後還是謹慎處世為妙，在這個世界上，能少一個敵人就少一個敵人。
柳緹靜見她畢恭畢敬的模樣，心裏頗是熨帖，微微揚手屏退眾宮女，嬌柔道：“今日天氣突然變涼，總感覺腰骨不太利索，食欲也不太好，本宮記得你做的點心挺好吃的，什麽時候弄一些過來給本宮嘗嘗？”
柳緹縈應道：“謝謝雲妃的賞識，雲妃真是謬讚了，偌大皇宮裏有著全天下手藝做好的禦廚，雲妃想吃什麽，那些禦廚想必也是會費盡心思做出來，用的都是上等材料上等人工，小女這種粗糙的做工比起來，實在是班門弄斧。”
她如今已經是堂堂的柳家三小姐，怎麽可能給人做廚子？說出去只會令人笑話。
她不信心思玲瓏的柳緹靜沒有想到這點。
二百六十六、雲妃的秘密
柳緹靜輕輕一笑，從貴妃椅上坐起來，拍拍旁邊的座位，“你坐過來，跟我好好聊聊天，我在這裏好寂寞，都沒有人能夠好好說話的。”
柳緹縈搖搖頭，“小女站在這裏就挺好的，萬一被人看到我逾界了，對雲妃對小女的影響都不好。”
柳緹靜也沒勉強，見柳緹縈不願意也沒再提。她從座上慢慢走下來，不知是因為做了妃子，還是因為她刻意練過，走起路來體態婀娜，步步生姿，頗有皇妃的架勢。
“縈姐姐，這皇宮的生活挺無聊的，要不以後你多點過來陪陪我吧？”
柳緹縈挑挑眉，一點都不相信柳緹靜說的話，“不是有貞妃陪你嗎？”
柳緹靜被皇上封為雲妃，柳緹瑤被封為貞妃。
“貞妃？”柳緹靜忽然笑起來，“如今可不叫貞妃了，而是貞貴人。貞貴人現在可沒空陪我，她還在費盡心思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寵幸。”
柳緹瑤淡淡地哦了一聲，不明白柳緹靜到底想說什麽。
“縈姐姐，我以前特別羨慕你，你看你，喜歡文公子吧，就肆無忌憚地不顧形象地去追求他，鬧得滿城風雨，你也好像從來沒放在心上。你想生氣就生氣，想開心就開心，想傷心就傷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算別人再怎麽議論你也好，你從來沒當一回事。這種生活，真的很令人羨慕。”柳緹靜忽然感嘆道，“哪像我，做什麽都束手束腳的，如今在這邊，更加是謹言慎行，看著我現在很風光，但是其實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生怕皇上哪天不喜歡我了，冷落我了，到時候我該怎麽辦？”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所以柳緹縈對柳緹靜沒有半分的同情之心。
“不，這不是我自己選擇的路。這是老天給我唯一的一條路。”柳緹靜臉上閃過一絲憤恨，“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很多機會，而我，偏偏就只有這麽一個機會。”
柳緹縈沒應話，低低地看著自己的裙角。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家徒四壁，家中有二老一小，還頻頻遭到村裏人的欺負，她並沒有放棄，也就是那份堅持，她才能走到現在，遇到齊越，來到裏京城，站在跟齊越能夠齊頭並進的位置。
機會？她當時完全沒去想什麽機會不機會，只曉得一味的努力堅持。
估計這就是她跟柳緹靜之間的區別。
兩個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以柳緹縈並沒有再跟柳緹靜爭執這點，只是靜靜地聽柳緹靜發洩心中的憤懣。
許久，柳緹靜才問出，“我娘她還好嗎？”
柳緹縈點點頭，“老樣子，不好不壞。”
因為女兒在宮中贏得皇上的青眼，範氏在柳家的地位也慢慢地得到提升，大家生怕某天柳緹靜麻雀變鳳凰，到時候範氏的地位肯定水漲船高，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事誰敢保證呢？所以柳家的人對範氏都留了一份臉面。
柳緹靜站起身，拽起柳緹縈的手，將她往外拉，“走，我有個好東西給你看看。”
柳緹縈瞬間想起第一次進宮，義陽公主對自己的陰陽怪氣，條件反射地甩開柳緹靜的手。柳緹靜怔怔地看著自己被柳緹縈打掉的手，喃喃道：“我、我只是想找個朋友，並無其他惡意。”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蒼白無力的道歉，還不如直截了當的行動。於是柳緹縈上前重新拉起柳緹靜的手，笑看著她，“不是有好東西給我看麽？”
柳緹靜呆了呆，重新露出笑容，“走，真的很稀有，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柳緹縈看到柳緹靜所說的稀有物品居然是幾顆玻璃珠時，瞬間無語了，轉而想到這個時候玻璃確實是非常罕見的東西，道：“這珠子你專門用個小房間來供奉？”
可不是專門的小房間，面積起碼也有五六平米，四周掛滿了幾幅書畫，看那落款，都是柳緹靜自己書寫的。
沒想到做了妃子，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用功。
“皇上他喜歡看我畫畫。”柳緹靜猜出柳緹縈心中所想，似在解釋，她輕輕撫摸那些書畫，“不過現在他不愛看了，宸妃的畫那才叫一個好。”
“宸妃？”
柳緹靜垂下眼皮，嗯了一聲，“白家大小姐白婧雨進宮後封為宸妃，白家二小姐白婧雪被封為欣妃。你看，妃子只會多不會少，而皇上獨寵的也只有那麽一兩個，大家都爭得頭破血流的。”
柳緹縈笑而不語。
柳緹靜突然轉過頭，緊緊盯著柳緹縈，“緹縈，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個架勢……
柳緹縈想也不想，“不可以。”
如果柳緹靜想跟她分享閨中秘密，對不起，她什麽都不想知道。
如果是想跟她分享大秘密，那她更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更何況她跟柳緹靜半點都不熟，她想告訴的秘密，絕對是想找多一個人來承擔風險。
想罷，柳緹靜毫不猶豫往外走去，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柳緹靜卻絲毫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你可知道你母親去世的原因？”
柳緹縈腳步一頓，轉過頭，詭異地看著柳緹靜，“你知道？”
柳緹靜臉色顯得蒼白無比，咬住的下唇毫無血色，她惶恐的眼神一點都不像偽裝出來的，看得出，此時的她真的非常非常無助仿徨。
“有一天晚上，我起來聽到皇上在說夢話，夢裏他一直在喊一個人名，等我細細聽清楚，他喊的人名居然是林思君。林思君，緹縈，我記得你的母親就叫林思君，對吧？”
柳緹縈沒有露出一絲驚訝，她轉回身，來到柳緹靜面前，“雲妃，你肯定是最近太過疲累，導致聽錯了。聽我的話，回房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嗎？”
柳緹靜一時沒聽懂柳緹縈的意思，人被柳緹縈拉出小房間，一陣涼風吹來，她瞬間清醒。
她剛才究竟都說了什麽？
她居然想說皇上害死了林氏！
而且這裏可是皇宮，到處都是耳線，說不定就有人埋伏在暗處偷聽她們之間的談話！
柳緹靜深深懊惱剛才自己的松懈，她一向謹慎，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
清醒過來後的柳緹靜迅速恢覆神色和理智，跟柳緹縈路上寒暄幾句，不再提其他事，隨即說自己累了，就派宮人安排把柳緹縈送回柳府。
二百六十七、半路攔截
因為天色已經漸漸晚了，宮人走出宮的步伐也比平時要快一些。
眼看宮門就在眼前，柳緹縈松口氣，暗暗決定下次不管誰叫都不來這操蛋的皇宮了。
她的小命只有一條，稍微行差踏錯就會掉腦袋。
“慢著。”
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嚇得柳緹瑤恨不得拔腿就跑，衣領卻被背後那人及時揪住，“本王有那麽嚇人麽？看到本王就想跑。”
柳緹瑤訕笑著回過頭，“德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小女崇拜至極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怕你？”
齊嬴遠哼一聲，對旁邊嚇得不敢吱聲的宮女道：“本王有事找柳姑娘說道說道，你且回去。”
“可、可是……”雲妃娘娘可是吩咐要將柳姑娘親自送出宮呀！
但這番話還未說完，齊嬴遠一個犀利的眼刀甩去，那宮女早已嚇得兩腿戰戰，哪還敢反駁，連跑帶逃地離開現場。
柳緹縈看著宮女的身影，道：“你好像嚇到人家了。”
齊嬴遠毫不理會自己造成的惡劣影響，負手在後，朝柳緹縈慢慢靠近，“我說你可真大膽，上次義陽搞出來的動靜還不足以震懾住你，現在又跑來當盤中餐。”
柳緹縈撇撇嘴，不以為然，“是你想得太陰暗了，雲妃不過是寂寞，找我聊天罷了。”
“是嗎？既然只是找你聊天，那我怎麽在春雲雨外面發現幾個鬼鬼祟祟的探子？”
柳緹縈嚇一跳，“探子？”
那柳緹靜跟她說的話不會被人聽了去吧？
這麽一想，她掉轉頭，想回去找柳緹靜。
齊嬴遠忙伸出手攔住她，“拜托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再走？懂不懂什麽叫尊重人？”
柳緹縈撇撇嘴，“那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齊嬴遠嘖一聲，“你這女人怎麽如此粗魯，可憐我斯文的侄子。”
柳緹縈眼睛一瞪，扭過頭二話不說就繞過他準備遠去。
“哎哎哎，別走啊。”齊嬴遠追上去，“好啦，我說，那幾個探子既然被我發現了，自然會順手處理掉。怎麽說你也是我未來的侄媳婦，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卷入宮裏的爾虞我詐，不，應該說就你這頭腦和性情，只怕不出眨眼功夫就沒命了。”
柳緹縈卻是不依不饒，指著他道：“齊嬴遠，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緹縈骨子裏依舊是個現代人，自然沒有古代人牢固的階級思想，更沒把齊嬴遠當做一個正經的德王看，當然這個除了她自身的原因，也跟齊嬴遠一直吊兒郎當有關系。
見柳緹縈連名帶姓地叫自己，齊嬴遠頗是新奇，他一點都不惱怒，甚至覺得好笑，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好像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沒見她怕過誰。試問普天之下，哪個人敢像她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又有哪個人敢像她這樣伸出手指質問他？
齊嬴遠好笑的同時，又深深為自己的侄子感到默哀。
娶了這種媳婦，往後的日子估計難過了吧。
看這種女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曉得什麽叫夫綱。
“你跟我爹到底是什麽關系！”柳緹縈壓低聲音。
齊嬴遠了然地哦了一聲，“是齊越那家夥告訴你的吧，嘖，這還沒娶呢，就把胳膊肘往外拐了。不過跟你說也無妨，你爹當初是我藏起來的，現在也是我讓他出現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緹縈對齊嬴遠這種人很沒轍，看著整件事跟齊嬴遠無關吧，可他偏偏總會參與到每一個環節裏頭，擺明就是一個閑不住的戲精，生怕別人把自己忘了，硬是要在別人的生活裏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也沒做什麽，就是看不慣柳家，想搞破壞唄。”齊嬴遠毫不避諱地說道。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齊嬴遠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哪裏聽來的話？你爹能留到今日，還多虧了我，我現在讓他做點小事罷了，你不用擔心。”
“我弟弟還留在柳家。”柳緹縈道。
齊嬴遠自然明白，“我再怎麽樣柳家，也不會傷害到你們兩姐弟，行了吧？”
柳緹縈警惕又狐疑地看著他，眼底裏流露出來的情緒讓齊嬴遠無奈地聳聳肩，“我不說吧，你又要我說，我說了，你又不信，你還想我怎麽樣？”
“油嘴滑舌。”柳緹縈嘀咕一句，見天色已經開始變黑，道，“我不跟你在這裏浪費時間。”
“哎，怎麽就這樣走了？”齊嬴遠還想拽住柳緹縈繼續說話。
柳緹縈卻不理他，徑自往外走。
憑空一個脆亮的女聲響起，“哎呀，那不是傳說中逢場作戲的德王殿下嗎？怎麽還糾纏自己的侄媳婦來了？”
柳緹縈正奇怪來人是誰，就見到齊嬴遠臉色一變，好像見到鬼一樣往後退。
一道人影跟著聲音從天落下，柳緹縈只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擋在自己跟齊嬴遠中間，從聲音可以辨出來人是名小姑娘家，偏偏身穿著颯爽的騎服，看起來就像個男兒。
齊嬴遠似乎有些忌憚來人，嘴角一抽，道：“原來是白三小姐，幸會幸會，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人正是白家三小姐，傳說中的未來女將軍，白婧風，連名字都帶了一股颯爽之氣。
白婧風冷哼一聲，“怎麽，德王殿下是覺得我打擾了你的好事嗎？”
說罷，她閃到一邊，朝身後道：“齊二公子，看來還是你說得對，賤人自有賤人收，痞子還得惡人治。”
齊越顯出身影來，面上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番話？你自己說的話可別栽贓到我這裏來。”
白婧風咧嘴一笑，轉向齊嬴遠後表情立馬換成兇神惡煞的模樣，“現在天色都這麽晚了，你這般糾纏一個姑娘家，也不害臊。”
齊嬴遠眉頭一皺，“我哪有糾纏？”
白婧風柳眉豎起，“那你還不讓柳姑娘回家？”
“我這不正想送她回家嘛。”齊嬴遠叫冤。
此時齊越緩緩道：“不必勞煩德王，小侄自會安排好柳姑娘。”
二百六十八、表哥表妹一家親
柳緹縈早就自動自覺地躲到齊越身後，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衣袍，“我還沒吃晚飯呢。”
齊越氣笑了，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現在就知道餓了？以後不要隨便就跟人走，有什麽事找我就是。”
齊嬴遠搓搓胳膊，“你們兩個能不能顧及一下我們的感受？雖說是已經定親，但到底還未迎娶好嗎？”
柳緹縈翻個白眼，索性拉起齊越的手臂，找到他的手，想也不想就一手握過去。
“那你們還不趕緊消失？”
齊嬴遠攤手，無奈道：“這世道，真是什麽人都有，可憐我的侄子。”
說剛說完，人往墻頭一翻，已不見蹤影。
白婧風回過神來，沖著齊嬴遠消失的方向吼道：“嘿，你別跑，我還有事找你！”說著也跟著消失了。
柳緹縈愕然地望著茫茫夜色，不過一個恍惚間，那兩人已不知去向。
“為何齊嬴遠好像很怕白三小姐？”
齊越笑道：“他當然害怕，兩人歲數雖說差了十歲左右，但為人處世好像反過來一樣，德王更像是個孩子，而白三小姐，卻像個小大人，處處看不慣德王的作風，動不動就找他茬子。白大人位居高職，曾輔佐過先皇，德高望重，德王一向敬重他，所以也不敢拿白三小姐怎麽樣，導致白三小姐對他也沒大沒小的。”
“所以，你才故意找來白三小姐？”柳緹縈歪著頭瞅他。
齊越承認道：“是，這裏畢竟是皇宮，算是德王的半個家，誰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硬碰硬只會把事情鬧大，還不如直接找來他的克星。”
柳緹縈被逗笑了，白婧風可不是齊嬴遠的克星？也真虧齊越一下子思慮得這麽周全。
柳緹縈發現自己的手還緊緊地握著齊越的手，這時才反應過來，急急想撒開手，齊越卻不依，恍若未知地跟她的手十指相扣，越扣越緊。
柳緹縈臉上越來越燙，低聲道：“被人看到不好。”
“嗯，你說得對。”
齊越應完，突然手臂收緊，將柳緹縈拽入自己懷裏，而後雙手抱住她就往宮墻外翻去。
柳緹縈嚇得差點呼叫出聲，生怕引來外人，忙用剩下那只空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齊越將自己抱到不知何時停在宮墻外面的一匹白馬，而他自己也跨坐在自己身後，雙手環繞自己，一拉韁繩，馬飛速朝城外奔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過些時候你恐怕不能外出，不如趁這個時候出去放松一下。”
如今已經十月份，下個月就是柳緹縈的及笄禮，按大桑國的規矩，女子及笄禮前是禁止外出進行各種活動的。
柳緹縈很快看到一條大河出現在眼前，月光倒影在河裏，波光粼粼。
“難不成我們要夜釣？”柳緹縈打趣道。
“不，待會我們去到你就知道了。”齊越突然靠近柳緹縈，溫暖的身體貼著柳緹縈的後背，“坐穩了！”
柳緹縈腦子瞬間就混亂了。她只聽到齊越溫熱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耳後和脖頸間，有一絲絲癢意，撓得她身子敏感得很。她忍不住想往前躲開一點距離，卻因為身下馬匹一個加速度，她預料不及地驚呼出聲，整個人往齊越身上靠去。
遠遠看去，在皎潔透白的月色下，在連綿起伏的山坡上，一匹壯實的馬上兩道人影正緊緊地黏在一起，月光將兩人糾纏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馬停下來時，柳緹縈發現他們已經來到城外一座不知名山的山頂。
“這是哪裏？”周圍烏漆抹黑一片，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熱鬧得很，月色投射山上，在他們四周圍繞起一圈淡淡的光暈。
柳緹縈頓時產生一種錯覺，他們好像進入到一個時空隧道，在這個隧道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踩在彩雲間，馬上就要奔向幸福快樂的生活。
突然，一個聲音在心裏響起。
“他是你的表哥，你敢跟他成親嗎？”
你敢嗎？
心裏有兩股力量在來回拉扯。
一邊是道德倫理，一邊是深到骨子裏的愛戀。
她要如何選擇？
每次跟齊越相處，只會對他更加不可自拔，她想刻意忘記他是表哥這回事，但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件事就好像一顆小種子一樣，一點一點萌發出來，讓她仿徨讓她不知所措。
要她因為這件事就放棄齊越，她有些做不到。但一旦跟齊越在一起，這件事卻成為她心裏的疙瘩。
如果她真的是大桑國的子民就好了，從裏到外，從靈魂到肉體，那她就不會把這件事當回事。
“你怎麽了？”齊越奇怪地看著柳緹縈，從剛才到現在，她就露出迷茫的神情，好像遇上了什麽大難題。
柳緹縈眼底閃過一絲恍惚，“沒，沒什麽。”
齊越頓時感覺一丟丟不悅，以前的她一向都是什麽事都對他說，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明明是滿臉心事卻總對他說沒事。
齊越自認為直覺還是比較準的。
她心裏肯定藏著事兒。
齊越想也不想，掰過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放得輕柔。
柳緹縈眼眶微微泛紅，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迷戀地盯著齊越。
其實什麽柳家，什麽皇上的女兒，什麽柳時清跟齊嬴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都沒放在心上，她掛心的是她跟齊越的關系。
“齊越。”柳緹縈鼓起勇氣打算把心事全盤托出，順便決定解除掉兩家的定親，雖然齊越不會覺得表兄妹成親有什麽太大關系，但對她來說，實在太難接受。萬一以後他們的孩子出了問題怎麽辦？她怕自己承受不來。
與其將來數十年沈浸在痛苦和後悔裏頭，不如快刀斬亂麻，現在就來個痛快。
“不如我們解除定親吧。”柳緹縈有些惴惴然地瞅了齊越一眼，見他錯愕過後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其他情緒。
柳緹縈猶豫地繼續道：“我知道，跟我定親也是因為當初你命格不好，要找一個八字相合的女子給你沖喜。可是，我實在不行……”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二百六十九、天下
齊越道，“因為這個理由不得不嫁給一個男子，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有些殘酷。”
“不是，我……”
齊越又道，“你如今家庭環境確實比較覆雜，不過我不介意的。”
就算他是皇上的私生女兒又如何？這些都跟他無關，完全不影響。
“不是啦，我不是因為……”
“柳家確實比較難對付一些，不過我相信如今的晉王府能夠護你和你弟弟周全。”
“其實我是因為……”
“好了，不要說那麽多話，安靜坐著。”齊越突然伸出手指，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這裏是比較少人知道的碎雪山，我也是一年前才發現這裏的景觀，著實令人著迷。你往北看。”
柳緹縈哦了一聲，乖乖地聽他的話朝北邊看去，情不自禁發出讚嘆聲，剛才心裏滿滿的顧慮統統拋到腦後。
“好美！”
只見北邊一片茂密的叢林裏頭仿佛點亮了盞盞天燈，那些小燈火會上下左右慢慢移動，形成一串串或者一排排的星火，點綴林間裏的黑暗。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居然能遇見這麽漫天漫地的螢火蟲！
柳緹縈這輩子還未見過螢火蟲，前世在現代，生活環境汙染嚴重，別說螢火蟲，連只青蛙都找不到。
所以齊越那麽大老遠將自己擄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給自己看螢火蟲嗎？
柳緹縈又驚喜又感動。
“謝謝你……”
齊越輕輕將柳緹縈擁入懷裏，下巴枕在她的頭頂上，一只手摩挲她的發絲，另外一只手擱置在她細軟的腰部。
柳緹縈繃緊身子，結結巴巴地看著前方，頭一動都不敢動，滿眼的蒼青色在她眼前綻放出朵朵粉色小花來。
“怎、怎麽了？”
齊越輕嘆出聲，“很久以前就想這麽做了。”
“……”這是什麽意思？柳緹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她的心忍不住飛躍起來，好像踩在雲朵上，整個人都飄飄然的，但又生怕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至今她都不知道齊越對她是什麽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肯定是愛著齊越，越愛越卑微，越愛越小心翼翼，越愛越患得患失。
齊越深深吸口氣，鼻翼間充斥了少女特有的體香，頓時，齊越只覺得體內似乎有一股快要無法遏制的沖動在橫沖直撞。
他猛地放開柳緹縈，做了幾個深呼吸。
“怎麽了？”柳緹縈還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微張著雙唇，懵懂的模樣對齊越來說更是一種致命。
齊越只好調離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星星點點。
“今日……雲妃找你入宮，是為何事？”
柳緹縈不明齊越為何突然轉了話題，但還是依言照答，把柳緹靜跟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毫無保留。
她似乎一直都習慣這麽做，在齊越面前毫無隱瞞。
這個習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齊越聽完後頷首，略為沈思一陣，“現在的局勢越來越緊張，看來是德王開始發起攻勢了。”
“齊贏遠？這件事跟他什麽關系？”
齊越笑道，“你以為雲妃有可能只從皇上的只言片語就猜到你娘當初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齊贏遠那家夥把事情透露給雲妃知道？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是想開始行動了，明年二月一日是先皇的忌日，德王自小就敬愛先皇，跟皇上，我是說真皇上，兩兄弟自小感情甚篤，他能第一個發現這個皇上是假的也情有可原，難為他忍了那麽多年才蓄勢待發。想必是策劃已久，我可以大膽猜測他是想在先皇的忌日將那位假皇上送走。”
柳緹縈一怔一怔的，“那你呢？”
“我伺機而動。”
柳緹縈駭然，“你準備參與到齊贏遠的計劃裏頭？”
齊越背手站在樹影下，恍惚間，那抹背影煢煢孑立，又孤傲得很。
“當今的大桑國大不如前，貪官汙吏遍地，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我不敢說是如今坐著的那位導致的，但他占了主要因素。如果能讓大桑子民過得更好，何樂而不為，也不過是物歸原主。要知道，這天下，本來就應該姓齊。”
柳緹縈知道他這是下定了決心。
“不過，我一向視權勢地位為草芥，德王的事過後，不管有無成功，我都將離開此處，歸隱江湖，以後的日子也許會很艱苦，你若是嫁給我，也許無法衣食無憂，也許會讓你受苦受累。”
柳緹縈心情隨著齊越的話而激蕩起伏，她道：“這件事若是失敗，你可能全身而退？”
齊越頓了頓，許久才說了兩個字，“盡量。”
柳緹縈默不作聲，“其實何必呢？那些都是帝王家的糾紛事，咱們不理會也行，過自己的小日子。”
齊越笑了，“你別忘了，我也姓齊。”
柳緹縈嘆口氣，“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都是婦人之仁。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不摻和，但是答應我，萬事要小心，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保護自己。”
“嗯，曉得。”
柳緹縈嗯了一聲，轉身往螢火蟲那片地方大步走去，“美景在前，我們就別討論這麽沈重的話題了。”
齊越跟在她後頭，邊走邊道：“你父親如今在德王手下做事，我也不知道德王吩咐他做什麽事，但目前來說，暫時不會搞出大動作。其實我也很奇怪，為何德王那麽厭惡柳家，以前也是經常出入柳家，我道是他看上了你的妹妹柳緹瑤，現在看來又不像是那麽回事。”
“這一切也只有齊贏遠心裏知道怎麽回事了。”柳緹瑤並不關心齊贏遠，她從地上拾起一根小樹枝，拍打擋路的荊棘和垂落下來的樹葉，“齊贏遠做事詭異，沒人知道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來。你雖然跟他是一夥的，但也要小心他，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起瘋來坑人坑己？”
聽到這種關心的話，齊越受用得很，貌似好久沒有人這般關心他了。
柳緹縈忽然想到，之前落青提過齊越還有個哥哥，於是脫口而出問道：“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哥哥，這次的事他也會參與嗎？”
二百七十、夜會螢火蟲
齊越還有一位哥哥，名叫齊恒，在外人口中傳說此人外表俊美，能力超群，跟齊越比起來簡直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盡管柳緹縈心裏完全不這麽覺得，如今世人對齊越太多誤解，以訛傳訛才會傳出這種謠言。
“家兄失蹤至今，毫無蹤跡。”齊越沈聲道，“我也一直在找他。”
這件事柳緹縈也曾聽說過，但從齊越口中證實還是吃驚了一下，“難道真的是在出使西域的路上失的蹤？會不會是韃子所為？”
齊越搖頭，“韃子這樣做對他們有害而無一利，我比較傾向於是家兄主動失蹤的。”
“主動失蹤？”
“這也是我的猜測。”齊越道，“如果家兄在此，他必定不會同意我們的做法，說不好還會告發我們。家兄為人正直，忠君得很，這也是為何皇上那麽青睞他。”
柳緹縈咋舌，這兩兄弟性格相差得那麽大，她轉而想到，晉王一向都偏心齊恒，想必常年來冷落齊越，才養成了他孤傲淡漠的性子，雖說兩個是同一對父母所生，但生長環境不同，自然導致兩人性格差異太大。
柳緹縈心生憐憫，“你小時候肯定很孤單吧。”
兩人來到充斥螢火蟲的林間，對柳緹縈來說宛如來到一片銀河中央，她看到齊越站定在前方，他倏地轉身沖柳緹縈淺淺一笑，朝她伸出手去，溫聲道：“這裏草地濕滑，小心點。”
柳緹縈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裏，齊越稍稍一用力，將她拉到身邊，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沒想到秋天也能看到這麽多的螢火蟲。”
“螢火蟲？這個不是叫流螢嗎？”
柳緹縈訕笑，“我們那個地方叫螢火蟲。”
齊越不疑有他，“小時候看到這種流螢，都很害怕，以為是鬼火。我記得民間流傳一首詩專門說這流螢的，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柳緹縈擡頭，只見天上星空遍布，跟地上的螢火蟲一樣，到處都是星星點點，各種光彩交相輝映。
“你可認得出織女星？”
柳緹縈搖搖頭，她從小就知道勺子形狀的北鬥七星。
“你看你的頭頂正上方，有一顆最亮的星星，那就是織女星。織女星東南側有一條星帶，那個是銀河，再穿越過銀河，有一顆亮度稍微遜色於織女星的，那個是牛郎星。”
柳緹縈驚訝道：“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夜觀星象也是一門學問。”
“那請問齊先知，小女以後的財運如何？”
“唔，財運亨通，一生發達。”
柳緹縈咯咯笑起來，“你這樣子也就能糊弄一下小孩子。”
“以前我哥就經常這樣糊弄我。”齊越心情甚好，話也多了一些，“我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不過感情比親兄弟還好。別看他從小就聽家父的話，但是心裏一直很有自己的主張，這次的失蹤，估摸是他不想迎娶韃子的公主……”
柳緹縈啊，打斷齊越的話，“等等、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跟齊恒不是親兄弟？我沒聽錯吧？”
齊越嗯了一聲，“你沒聽錯，我跟家兄確實不是親兄弟。”
“誰是晉王的親兒子？”柳緹縈瞪大眼問道。
“不是我。”齊越淡淡道，“我是很小的時候被晉王領養過來的。”
柳緹縈再次啊了一聲，喜悅充斥她的心頭，她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擁抱住齊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天眷顧她！老天對她太好了！她要親吻大地親吻天空！
“……”齊越哭笑不得，難道這不是一件聽上去很哀傷的事嗎？
柳緹縈知道自己應該安慰齊越，領養的孩子到底不是親生的麽，難怪晉王那般對待他，但是既然不愛，為何還要領養呢？
不止柳緹縈疑惑，齊越也疑惑，他從小就知道晉王並不疼愛自己，得知自己不過是他領養來的，心裏不但沒有覺得悲哀，反而得到一種釋懷。
因為，所以。世間上所有的愛與不愛都有因有果。
知道自己不是晉王的兒子後，齊越反而更加放飛自己，反正裏京城的人也當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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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柳老夫人，間中會尋個時間到宮裏探望柳緹瑤和柳緹靜。
柳緹縈從落青嘴裏聽聞那兩姐妹在宮裏過得非常精彩，剛剛入宮時，皇上貪圖新鮮，倒是格外寵幸了兩姐妹一番，柳緹瑤本身就是容易恃寵而驕的人，占著皇上的喜愛，尾巴開始翹起來，對柳緹靜冷嘲熱諷，甚至當面爭風吃醋，鬧得臉面全無。
皇上的新鮮感一過，愈發覺得柳緹瑤任性無禮，反而喜歡上柳緹靜不爭不搶的文靜性格，柳緹瑤在嫉恨之下，尋了個機會到柳緹靜處大鬧一番，把皇上送給柳緹縈的琉璃花瓶砸得粉碎。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怒，將柳緹瑤貶為貴人，反而愈發憐惜起柳緹靜來。
就這樣春風得意的柳緹靜，為何突然想見她？
柳緹縈在一晃一晃的轎子裏發起呆來。
掀起轎子的簾布，瞧見宏偉高大的皇宮就在眼前，嘆口氣，又縮回手。
上次來宮裏還是托了義陽公主的福，赴了一次鴻門宴，這次是不是又是一次鴻門宴呢？
柳緹縈不懂，明明自己什麽事都沒做，怎麽那些貴女們都愛盯上自己？
轉念間，轎子已經來到宮門前。
柳緹縈跟著宮女朝裏走去，擡頭迎面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牌匾，匾上寫著鬥大的四個大字，是“春雲雨宮”。
柳緹縈嘴裏念念有詞，“春雲雨，春雲雨，怎麽聽起來那麽……看來皇上也是個色痞子。”
宮女突然停下來，笑瞇瞇地轉頭對柳緹縈說道：“雲妃已經在裏頭等候，請柳姑娘自便。”
柳緹縈點點頭，獨自走進屋裏，人還未見到，就已經聞到宮裏妃子們都愛用的蟬蠶香。
“你來啦。”懶懶的聲音響起，柳緹縈見到柳緹靜正躺在一張貴妃椅上，兩名宮女正給她捶肩揉背。
“小女柳緹縈見過雲妃。”該有的禮數柳緹縈一分都沒敢少。
她現在學乖了，這是古代，是可以隨便就拿人命的宮廷，她得知自己的身世後，覺得今後還是謹慎處世為妙，在這個世界上，能少一個敵人就少一個敵人。
柳緹靜見她畢恭畢敬的模樣，心裏頗是熨帖，微微揚手屏退眾宮女，嬌柔道：“今日天氣突然變涼，總感覺腰骨不太利索，食欲也不太好，本宮記得你做的點心挺好吃的，什麽時候弄一些過來給本宮嘗嘗？”
柳緹縈應道：“謝謝雲妃的賞識，雲妃真是謬讚了，偌大皇宮裏有著全天下手藝做好的禦廚，雲妃想吃什麽，那些禦廚想必也是會費盡心思做出來，用的都是上等材料上等人工，小女這種粗糙的做工比起來，實在是班門弄斧。”
她如今已經是堂堂的柳家三小姐，怎麽可能給人做廚子？說出去只會令人笑話。
她不信心思玲瓏的柳緹靜沒有想到這點。
二百六十六、雲妃的秘密
柳緹靜輕輕一笑，從貴妃椅上坐起來，拍拍旁邊的座位，“你坐過來，跟我好好聊聊天，我在這裏好寂寞，都沒有人能夠好好說話的。”
柳緹縈搖搖頭，“小女站在這裏就挺好的，萬一被人看到我逾界了，對雲妃對小女的影響都不好。”
柳緹靜也沒勉強，見柳緹縈不願意也沒再提。她從座上慢慢走下來，不知是因為做了妃子，還是因為她刻意練過，走起路來體態婀娜，步步生姿，頗有皇妃的架勢。
“縈姐姐，這皇宮的生活挺無聊的，要不以後你多點過來陪陪我吧？”
柳緹縈挑挑眉，一點都不相信柳緹靜說的話，“不是有貞妃陪你嗎？”
柳緹靜被皇上封為雲妃，柳緹瑤被封為貞妃。
“貞妃？”柳緹靜忽然笑起來，“如今可不叫貞妃了，而是貞貴人。貞貴人現在可沒空陪我，她還在費盡心思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寵幸。”
柳緹瑤淡淡地哦了一聲，不明白柳緹靜到底想說什麽。
“縈姐姐，我以前特別羨慕你，你看你，喜歡文公子吧，就肆無忌憚地不顧形象地去追求他，鬧得滿城風雨，你也好像從來沒放在心上。你想生氣就生氣，想開心就開心，想傷心就傷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算別人再怎麽議論你也好，你從來沒當一回事。這種生活，真的很令人羨慕。”柳緹靜忽然感嘆道，“哪像我，做什麽都束手束腳的，如今在這邊，更加是謹言慎行，看著我現在很風光，但是其實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生怕皇上哪天不喜歡我了，冷落我了，到時候我該怎麽辦？”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所以柳緹縈對柳緹靜沒有半分的同情之心。
“不，這不是我自己選擇的路。這是老天給我唯一的一條路。”柳緹靜臉上閃過一絲憤恨，“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很多機會，而我，偏偏就只有這麽一個機會。”
柳緹縈沒應話，低低地看著自己的裙角。
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家徒四壁，家中有二老一小，還頻頻遭到村裏人的欺負，她並沒有放棄，也就是那份堅持，她才能走到現在，遇到齊越，來到裏京城，站在跟齊越能夠齊頭並進的位置。
機會？她當時完全沒去想什麽機會不機會，只曉得一味的努力堅持。
估計這就是她跟柳緹靜之間的區別。
兩個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是以柳緹縈並沒有再跟柳緹靜爭執這點，只是靜靜地聽柳緹靜發洩心中的憤懣。
許久，柳緹靜才問出，“我娘她還好嗎？”
柳緹縈點點頭，“老樣子，不好不壞。”
因為女兒在宮中贏得皇上的青眼，範氏在柳家的地位也慢慢地得到提升，大家生怕某天柳緹靜麻雀變鳳凰，到時候範氏的地位肯定水漲船高，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的事誰敢保證呢？所以柳家的人對範氏都留了一份臉面。
柳緹靜站起身，拽起柳緹縈的手，將她往外拉，“走，我有個好東西給你看看。”
柳緹縈瞬間想起第一次進宮，義陽公主對自己的陰陽怪氣，條件反射地甩開柳緹靜的手。柳緹靜怔怔地看著自己被柳緹縈打掉的手，喃喃道：“我、我只是想找個朋友，並無其他惡意。”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蒼白無力的道歉，還不如直截了當的行動。於是柳緹縈上前重新拉起柳緹靜的手，笑看著她，“不是有好東西給我看麽？”
柳緹靜呆了呆，重新露出笑容，“走，真的很稀有，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柳緹縈看到柳緹靜所說的稀有物品居然是幾顆玻璃珠時，瞬間無語了，轉而想到這個時候玻璃確實是非常罕見的東西，道：“這珠子你專門用個小房間來供奉？”
可不是專門的小房間，面積起碼也有五六平米，四周掛滿了幾幅書畫，看那落款，都是柳緹靜自己書寫的。
沒想到做了妃子，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用功。
“皇上他喜歡看我畫畫。”柳緹靜猜出柳緹縈心中所想，似在解釋，她輕輕撫摸那些書畫，“不過現在他不愛看了，宸妃的畫那才叫一個好。”
“宸妃？”
柳緹靜垂下眼皮，嗯了一聲，“白家大小姐白婧雨進宮後封為宸妃，白家二小姐白婧雪被封為欣妃。你看，妃子只會多不會少，而皇上獨寵的也只有那麽一兩個，大家都爭得頭破血流的。”
柳緹縈笑而不語。
柳緹靜突然轉過頭，緊緊盯著柳緹縈，“緹縈，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個架勢……
柳緹縈想也不想，“不可以。”
如果柳緹靜想跟她分享閨中秘密，對不起，她什麽都不想知道。
如果是想跟她分享大秘密，那她更不想知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更何況她跟柳緹靜半點都不熟，她想告訴的秘密，絕對是想找多一個人來承擔風險。
想罷，柳緹靜毫不猶豫往外走去，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柳緹靜卻絲毫不給她逃跑的機會。
“你可知道你母親去世的原因？”
柳緹縈腳步一頓，轉過頭，詭異地看著柳緹靜，“你知道？”
柳緹靜臉色顯得蒼白無比，咬住的下唇毫無血色，她惶恐的眼神一點都不像偽裝出來的，看得出，此時的她真的非常非常無助仿徨。
“有一天晚上，我起來聽到皇上在說夢話，夢裏他一直在喊一個人名，等我細細聽清楚，他喊的人名居然是林思君。林思君，緹縈，我記得你的母親就叫林思君，對吧？”
柳緹縈沒有露出一絲驚訝，她轉回身，來到柳緹靜面前，“雲妃，你肯定是最近太過疲累，導致聽錯了。聽我的話，回房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嗎？”
柳緹靜一時沒聽懂柳緹縈的意思，人被柳緹縈拉出小房間，一陣涼風吹來，她瞬間清醒。
她剛才究竟都說了什麽？
她居然想說皇上害死了林氏！
而且這裏可是皇宮，到處都是耳線，說不定就有人埋伏在暗處偷聽她們之間的談話！
柳緹靜深深懊惱剛才自己的松懈，她一向謹慎，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
清醒過來後的柳緹靜迅速恢覆神色和理智，跟柳緹縈路上寒暄幾句，不再提其他事，隨即說自己累了，就派宮人安排把柳緹縈送回柳府。
二百六十七、半路攔截
因為天色已經漸漸晚了，宮人走出宮的步伐也比平時要快一些。
眼看宮門就在眼前，柳緹縈松口氣，暗暗決定下次不管誰叫都不來這操蛋的皇宮了。
她的小命只有一條，稍微行差踏錯就會掉腦袋。
“慢著。”
一個聲音自身後響起，嚇得柳緹瑤恨不得拔腿就跑，衣領卻被背後那人及時揪住，“本王有那麽嚇人麽？看到本王就想跑。”
柳緹瑤訕笑著回過頭，“德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小女崇拜至極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怕你？”
齊嬴遠哼一聲，對旁邊嚇得不敢吱聲的宮女道：“本王有事找柳姑娘說道說道，你且回去。”
“可、可是……”雲妃娘娘可是吩咐要將柳姑娘親自送出宮呀！
但這番話還未說完，齊嬴遠一個犀利的眼刀甩去，那宮女早已嚇得兩腿戰戰，哪還敢反駁，連跑帶逃地離開現場。
柳緹縈看著宮女的身影，道：“你好像嚇到人家了。”
齊嬴遠毫不理會自己造成的惡劣影響，負手在後，朝柳緹縈慢慢靠近，“我說你可真大膽，上次義陽搞出來的動靜還不足以震懾住你，現在又跑來當盤中餐。”
柳緹縈撇撇嘴，不以為然，“是你想得太陰暗了，雲妃不過是寂寞，找我聊天罷了。”
“是嗎？既然只是找你聊天，那我怎麽在春雲雨外面發現幾個鬼鬼祟祟的探子？”
柳緹縈嚇一跳，“探子？”
那柳緹靜跟她說的話不會被人聽了去吧？
這麽一想，她掉轉頭，想回去找柳緹靜。
齊嬴遠忙伸出手攔住她，“拜托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再走？懂不懂什麽叫尊重人？”
柳緹縈撇撇嘴，“那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齊嬴遠嘖一聲，“你這女人怎麽如此粗魯，可憐我斯文的侄子。”
柳緹縈眼睛一瞪，扭過頭二話不說就繞過他準備遠去。
“哎哎哎，別走啊。”齊嬴遠追上去，“好啦，我說，那幾個探子既然被我發現了，自然會順手處理掉。怎麽說你也是我未來的侄媳婦，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卷入宮裏的爾虞我詐，不，應該說就你這頭腦和性情，只怕不出眨眼功夫就沒命了。”
柳緹縈卻是不依不饒，指著他道：“齊嬴遠，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緹縈骨子裏依舊是個現代人，自然沒有古代人牢固的階級思想，更沒把齊嬴遠當做一個正經的德王看，當然這個除了她自身的原因，也跟齊嬴遠一直吊兒郎當有關系。
見柳緹縈連名帶姓地叫自己，齊嬴遠頗是新奇，他一點都不惱怒，甚至覺得好笑，只覺得眼前這個小姑娘好像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沒見她怕過誰。試問普天之下，哪個人敢像她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又有哪個人敢像她這樣伸出手指質問他？
齊嬴遠好笑的同時，又深深為自己的侄子感到默哀。
娶了這種媳婦，往後的日子估計難過了吧。
看這種女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曉得什麽叫夫綱。
“你跟我爹到底是什麽關系！”柳緹縈壓低聲音。
齊嬴遠了然地哦了一聲，“是齊越那家夥告訴你的吧，嘖，這還沒娶呢，就把胳膊肘往外拐了。不過跟你說也無妨，你爹當初是我藏起來的，現在也是我讓他出現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
柳緹縈對齊嬴遠這種人很沒轍，看著整件事跟齊嬴遠無關吧，可他偏偏總會參與到每一個環節裏頭，擺明就是一個閑不住的戲精，生怕別人把自己忘了，硬是要在別人的生活裏頭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也沒做什麽，就是看不慣柳家，想搞破壞唄。”齊嬴遠毫不避諱地說道。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齊嬴遠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哪裏聽來的話？你爹能留到今日，還多虧了我，我現在讓他做點小事罷了，你不用擔心。”
“我弟弟還留在柳家。”柳緹縈道。
齊嬴遠自然明白，“我再怎麽樣柳家，也不會傷害到你們兩姐弟，行了吧？”
柳緹縈警惕又狐疑地看著他，眼底裏流露出來的情緒讓齊嬴遠無奈地聳聳肩，“我不說吧，你又要我說，我說了，你又不信，你還想我怎麽樣？”
“油嘴滑舌。”柳緹縈嘀咕一句，見天色已經開始變黑，道，“我不跟你在這裏浪費時間。”
“哎，怎麽就這樣走了？”齊嬴遠還想拽住柳緹縈繼續說話。
柳緹縈卻不理他，徑自往外走。
憑空一個脆亮的女聲響起，“哎呀，那不是傳說中逢場作戲的德王殿下嗎？怎麽還糾纏自己的侄媳婦來了？”
柳緹縈正奇怪來人是誰，就見到齊嬴遠臉色一變，好像見到鬼一樣往後退。
一道人影跟著聲音從天落下，柳緹縈只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擋在自己跟齊嬴遠中間，從聲音可以辨出來人是名小姑娘家，偏偏身穿著颯爽的騎服，看起來就像個男兒。
齊嬴遠似乎有些忌憚來人，嘴角一抽，道：“原來是白三小姐，幸會幸會，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人正是白家三小姐，傳說中的未來女將軍，白婧風，連名字都帶了一股颯爽之氣。
白婧風冷哼一聲，“怎麽，德王殿下是覺得我打擾了你的好事嗎？”
說罷，她閃到一邊，朝身後道：“齊二公子，看來還是你說得對，賤人自有賤人收，痞子還得惡人治。”
齊越顯出身影來，面上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番話？你自己說的話可別栽贓到我這裏來。”
白婧風咧嘴一笑，轉向齊嬴遠後表情立馬換成兇神惡煞的模樣，“現在天色都這麽晚了，你這般糾纏一個姑娘家，也不害臊。”
齊嬴遠眉頭一皺，“我哪有糾纏？”
白婧風柳眉豎起，“那你還不讓柳姑娘回家？”
“我這不正想送她回家嘛。”齊嬴遠叫冤。
此時齊越緩緩道：“不必勞煩德王，小侄自會安排好柳姑娘。”
二百六十八、表哥表妹一家親
柳緹縈早就自動自覺地躲到齊越身後，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衣袍，“我還沒吃晚飯呢。”
齊越氣笑了，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現在就知道餓了？以後不要隨便就跟人走，有什麽事找我就是。”
齊嬴遠搓搓胳膊，“你們兩個能不能顧及一下我們的感受？雖說是已經定親，但到底還未迎娶好嗎？”
柳緹縈翻個白眼，索性拉起齊越的手臂，找到他的手，想也不想就一手握過去。
“那你們還不趕緊消失？”
齊嬴遠攤手，無奈道：“這世道，真是什麽人都有，可憐我的侄子。”
說剛說完，人往墻頭一翻，已不見蹤影。
白婧風回過神來，沖著齊嬴遠消失的方向吼道：“嘿，你別跑，我還有事找你！”說著也跟著消失了。
柳緹縈愕然地望著茫茫夜色，不過一個恍惚間，那兩人已不知去向。
“為何齊嬴遠好像很怕白三小姐？”
齊越笑道：“他當然害怕，兩人歲數雖說差了十歲左右，但為人處世好像反過來一樣，德王更像是個孩子，而白三小姐，卻像個小大人，處處看不慣德王的作風，動不動就找他茬子。白大人位居高職，曾輔佐過先皇，德高望重，德王一向敬重他，所以也不敢拿白三小姐怎麽樣，導致白三小姐對他也沒大沒小的。”
“所以，你才故意找來白三小姐？”柳緹縈歪著頭瞅他。
齊越承認道：“是，這裏畢竟是皇宮，算是德王的半個家，誰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硬碰硬只會把事情鬧大，還不如直接找來他的克星。”
柳緹縈被逗笑了，白婧風可不是齊嬴遠的克星？也真虧齊越一下子思慮得這麽周全。
柳緹縈發現自己的手還緊緊地握著齊越的手，這時才反應過來，急急想撒開手，齊越卻不依，恍若未知地跟她的手十指相扣，越扣越緊。
柳緹縈臉上越來越燙，低聲道：“被人看到不好。”
“嗯，你說得對。”
齊越應完，突然手臂收緊，將柳緹縈拽入自己懷裏，而後雙手抱住她就往宮墻外翻去。
柳緹縈嚇得差點呼叫出聲，生怕引來外人，忙用剩下那只空手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的眼睛呆呆地看著齊越將自己抱到不知何時停在宮墻外面的一匹白馬，而他自己也跨坐在自己身後，雙手環繞自己，一拉韁繩，馬飛速朝城外奔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過些時候你恐怕不能外出，不如趁這個時候出去放松一下。”
如今已經十月份，下個月就是柳緹縈的及笄禮，按大桑國的規矩，女子及笄禮前是禁止外出進行各種活動的。
柳緹縈很快看到一條大河出現在眼前，月光倒影在河裏，波光粼粼。
“難不成我們要夜釣？”柳緹縈打趣道。
“不，待會我們去到你就知道了。”齊越突然靠近柳緹縈，溫暖的身體貼著柳緹縈的後背，“坐穩了！”
柳緹縈腦子瞬間就混亂了。她只聽到齊越溫熱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耳後和脖頸間，有一絲絲癢意，撓得她身子敏感得很。她忍不住想往前躲開一點距離，卻因為身下馬匹一個加速度，她預料不及地驚呼出聲，整個人往齊越身上靠去。
遠遠看去，在皎潔透白的月色下，在連綿起伏的山坡上，一匹壯實的馬上兩道人影正緊緊地黏在一起，月光將兩人糾纏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馬停下來時，柳緹縈發現他們已經來到城外一座不知名山的山頂。
“這是哪裏？”周圍烏漆抹黑一片，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熱鬧得很，月色投射山上，在他們四周圍繞起一圈淡淡的光暈。
柳緹縈頓時產生一種錯覺，他們好像進入到一個時空隧道，在這個隧道裏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踩在彩雲間，馬上就要奔向幸福快樂的生活。
突然，一個聲音在心裏響起。
“他是你的表哥，你敢跟他成親嗎？”
你敢嗎？
心裏有兩股力量在來回拉扯。
一邊是道德倫理，一邊是深到骨子裏的愛戀。
她要如何選擇？
每次跟齊越相處，只會對他更加不可自拔，她想刻意忘記他是表哥這回事，但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件事就好像一顆小種子一樣，一點一點萌發出來，讓她仿徨讓她不知所措。
要她因為這件事就放棄齊越，她有些做不到。但一旦跟齊越在一起，這件事卻成為她心裏的疙瘩。
如果她真的是大桑國的子民就好了，從裏到外，從靈魂到肉體，那她就不會把這件事當回事。
“你怎麽了？”齊越奇怪地看著柳緹縈，從剛才到現在，她就露出迷茫的神情，好像遇上了什麽大難題。
柳緹縈眼底閃過一絲恍惚，“沒，沒什麽。”
齊越頓時感覺一丟丟不悅，以前的她一向都是什麽事都對他說，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明明是滿臉心事卻總對他說沒事。
齊越自認為直覺還是比較準的。
她心裏肯定藏著事兒。
齊越想也不想，掰過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放得輕柔。
柳緹縈眼眶微微泛紅，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迷戀地盯著齊越。
其實什麽柳家，什麽皇上的女兒，什麽柳時清跟齊嬴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都沒放在心上，她掛心的是她跟齊越的關系。
“齊越。”柳緹縈鼓起勇氣打算把心事全盤托出，順便決定解除掉兩家的定親，雖然齊越不會覺得表兄妹成親有什麽太大關系，但對她來說，實在太難接受。萬一以後他們的孩子出了問題怎麽辦？她怕自己承受不來。
與其將來數十年沈浸在痛苦和後悔裏頭，不如快刀斬亂麻，現在就來個痛快。
“不如我們解除定親吧。”柳緹縈有些惴惴然地瞅了齊越一眼，見他錯愕過後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其他情緒。
柳緹縈猶豫地繼續道：“我知道，跟我定親也是因為當初你命格不好，要找一個八字相合的女子給你沖喜。可是，我實在不行……”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二百六十九、天下
齊越道，“因為這個理由不得不嫁給一個男子，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有些殘酷。”
“不是，我……”
齊越又道，“你如今家庭環境確實比較覆雜，不過我不介意的。”
就算他是皇上的私生女兒又如何？這些都跟他無關，完全不影響。
“不是啦，我不是因為……”
“柳家確實比較難對付一些，不過我相信如今的晉王府能夠護你和你弟弟周全。”
“其實我是因為……”
“好了，不要說那麽多話，安靜坐著。”齊越突然伸出手指，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這裏是比較少人知道的碎雪山，我也是一年前才發現這裏的景觀，著實令人著迷。你往北看。”
柳緹縈哦了一聲，乖乖地聽他的話朝北邊看去，情不自禁發出讚嘆聲，剛才心裏滿滿的顧慮統統拋到腦後。
“好美！”
只見北邊一片茂密的叢林裏頭仿佛點亮了盞盞天燈，那些小燈火會上下左右慢慢移動，形成一串串或者一排排的星火，點綴林間裏的黑暗。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居然能遇見這麽漫天漫地的螢火蟲！
柳緹縈這輩子還未見過螢火蟲，前世在現代，生活環境汙染嚴重，別說螢火蟲，連只青蛙都找不到。
所以齊越那麽大老遠將自己擄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給自己看螢火蟲嗎？
柳緹縈又驚喜又感動。
“謝謝你……”
齊越輕輕將柳緹縈擁入懷裏，下巴枕在她的頭頂上，一只手摩挲她的發絲，另外一只手擱置在她細軟的腰部。
柳緹縈繃緊身子，結結巴巴地看著前方，頭一動都不敢動，滿眼的蒼青色在她眼前綻放出朵朵粉色小花來。
“怎、怎麽了？”
齊越輕嘆出聲，“很久以前就想這麽做了。”
“……”這是什麽意思？柳緹縈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她的心忍不住飛躍起來，好像踩在雲朵上，整個人都飄飄然的，但又生怕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至今她都不知道齊越對她是什麽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肯定是愛著齊越，越愛越卑微，越愛越小心翼翼，越愛越患得患失。
齊越深深吸口氣，鼻翼間充斥了少女特有的體香，頓時，齊越只覺得體內似乎有一股快要無法遏制的沖動在橫沖直撞。
他猛地放開柳緹縈，做了幾個深呼吸。
“怎麽了？”柳緹縈還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微張著雙唇，懵懂的模樣對齊越來說更是一種致命。
齊越只好調離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星星點點。
“今日……雲妃找你入宮，是為何事？”
柳緹縈不明齊越為何突然轉了話題，但還是依言照答，把柳緹靜跟她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毫無保留。
她似乎一直都習慣這麽做，在齊越面前毫無隱瞞。
這個習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齊越聽完後頷首，略為沈思一陣，“現在的局勢越來越緊張，看來是德王開始發起攻勢了。”
“齊贏遠？這件事跟他什麽關系？”
齊越笑道，“你以為雲妃有可能只從皇上的只言片語就猜到你娘當初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齊贏遠那家夥把事情透露給雲妃知道？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是想開始行動了，明年二月一日是先皇的忌日，德王自小就敬愛先皇，跟皇上，我是說真皇上，兩兄弟自小感情甚篤，他能第一個發現這個皇上是假的也情有可原，難為他忍了那麽多年才蓄勢待發。想必是策劃已久，我可以大膽猜測他是想在先皇的忌日將那位假皇上送走。”
柳緹縈一怔一怔的，“那你呢？”
“我伺機而動。”
柳緹縈駭然，“你準備參與到齊贏遠的計劃裏頭？”
齊越背手站在樹影下，恍惚間，那抹背影煢煢孑立，又孤傲得很。
“當今的大桑國大不如前，貪官汙吏遍地，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我不敢說是如今坐著的那位導致的，但他占了主要因素。如果能讓大桑子民過得更好，何樂而不為，也不過是物歸原主。要知道，這天下，本來就應該姓齊。”
柳緹縈知道他這是下定了決心。
“不過，我一向視權勢地位為草芥，德王的事過後，不管有無成功，我都將離開此處，歸隱江湖，以後的日子也許會很艱苦，你若是嫁給我，也許無法衣食無憂，也許會讓你受苦受累。”
柳緹縈心情隨著齊越的話而激蕩起伏，她道：“這件事若是失敗，你可能全身而退？”
齊越頓了頓，許久才說了兩個字，“盡量。”
柳緹縈默不作聲，“其實何必呢？那些都是帝王家的糾紛事，咱們不理會也行，過自己的小日子。”
齊越笑了，“你別忘了，我也姓齊。”
柳緹縈嘆口氣，“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都是婦人之仁。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不摻和，但是答應我，萬事要小心，如果遇到危險，一定要保護自己。”
“嗯，曉得。”
柳緹縈嗯了一聲，轉身往螢火蟲那片地方大步走去，“美景在前，我們就別討論這麽沈重的話題了。”
齊越跟在她後頭，邊走邊道：“你父親如今在德王手下做事，我也不知道德王吩咐他做什麽事，但目前來說，暫時不會搞出大動作。其實我也很奇怪，為何德王那麽厭惡柳家，以前也是經常出入柳家，我道是他看上了你的妹妹柳緹瑤，現在看來又不像是那麽回事。”
“這一切也只有齊贏遠心裏知道怎麽回事了。”柳緹瑤並不關心齊贏遠，她從地上拾起一根小樹枝，拍打擋路的荊棘和垂落下來的樹葉，“齊贏遠做事詭異，沒人知道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來。你雖然跟他是一夥的，但也要小心他，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起瘋來坑人坑己？”
聽到這種關心的話，齊越受用得很，貌似好久沒有人這般關心他了。
柳緹縈忽然想到，之前落青提過齊越還有個哥哥，於是脫口而出問道：“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哥哥，這次的事他也會參與嗎？”
二百七十、夜會螢火蟲
齊越還有一位哥哥，名叫齊恒，在外人口中傳說此人外表俊美，能力超群，跟齊越比起來簡直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盡管柳緹縈心裏完全不這麽覺得，如今世人對齊越太多誤解，以訛傳訛才會傳出這種謠言。
“家兄失蹤至今，毫無蹤跡。”齊越沈聲道，“我也一直在找他。”
這件事柳緹縈也曾聽說過，但從齊越口中證實還是吃驚了一下，“難道真的是在出使西域的路上失的蹤？會不會是韃子所為？”
齊越搖頭，“韃子這樣做對他們有害而無一利，我比較傾向於是家兄主動失蹤的。”
“主動失蹤？”
“這也是我的猜測。”齊越道，“如果家兄在此，他必定不會同意我們的做法，說不好還會告發我們。家兄為人正直，忠君得很，這也是為何皇上那麽青睞他。”
柳緹縈咋舌，這兩兄弟性格相差得那麽大，她轉而想到，晉王一向都偏心齊恒，想必常年來冷落齊越，才養成了他孤傲淡漠的性子，雖說兩個是同一對父母所生，但生長環境不同，自然導致兩人性格差異太大。
柳緹縈心生憐憫，“你小時候肯定很孤單吧。”
兩人來到充斥螢火蟲的林間，對柳緹縈來說宛如來到一片銀河中央，她看到齊越站定在前方，他倏地轉身沖柳緹縈淺淺一笑，朝她伸出手去，溫聲道：“這裏草地濕滑，小心點。”
柳緹縈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裏，齊越稍稍一用力，將她拉到身邊，就再也不肯放手了。
“沒想到秋天也能看到這麽多的螢火蟲。”
“螢火蟲？這個不是叫流螢嗎？”
柳緹縈訕笑，“我們那個地方叫螢火蟲。”
齊越不疑有他，“小時候看到這種流螢，都很害怕，以為是鬼火。我記得民間流傳一首詩專門說這流螢的，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柳緹縈擡頭，只見天上星空遍布，跟地上的螢火蟲一樣，到處都是星星點點，各種光彩交相輝映。
“你可認得出織女星？”
柳緹縈搖搖頭，她從小就知道勺子形狀的北鬥七星。
“你看你的頭頂正上方，有一顆最亮的星星，那就是織女星。織女星東南側有一條星帶，那個是銀河，再穿越過銀河，有一顆亮度稍微遜色於織女星的，那個是牛郎星。”
柳緹縈驚訝道：“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夜觀星象也是一門學問。”
“那請問齊先知，小女以後的財運如何？”
“唔，財運亨通，一生發達。”
柳緹縈咯咯笑起來，“你這樣子也就能糊弄一下小孩子。”
“以前我哥就經常這樣糊弄我。”齊越心情甚好，話也多了一些，“我們雖然不是親兄弟，不過感情比親兄弟還好。別看他從小就聽家父的話，但是心裏一直很有自己的主張，這次的失蹤，估摸是他不想迎娶韃子的公主……”
柳緹縈啊，打斷齊越的話，“等等、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跟齊恒不是親兄弟？我沒聽錯吧？”
齊越嗯了一聲，“你沒聽錯，我跟家兄確實不是親兄弟。”
“誰是晉王的親兒子？”柳緹縈瞪大眼問道。
“不是我。”齊越淡淡道，“我是很小的時候被晉王領養過來的。”
柳緹縈再次啊了一聲，喜悅充斥她的心頭，她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擁抱住齊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天眷顧她！老天對她太好了！她要親吻大地親吻天空！
“……”齊越哭笑不得，難道這不是一件聽上去很哀傷的事嗎？
柳緹縈知道自己應該安慰齊越，領養的孩子到底不是親生的麽，難怪晉王那般對待他，但是既然不愛，為何還要領養呢？
不止柳緹縈疑惑，齊越也疑惑，他從小就知道晉王並不疼愛自己，得知自己不過是他領養來的，心裏不但沒有覺得悲哀，反而得到一種釋懷。
因為，所以。世間上所有的愛與不愛都有因有果。
知道自己不是晉王的兒子後，齊越反而更加放飛自己，反正裏京城的人也當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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