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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放在上面,空手進入府衙。

柳緹縈卻是嗤之以鼻的,她見過陸純的金屋,對他這套明面上的功夫非常不屑,那清風臺也就針對小禮小節,大手筆的都藏著掖著。

季木賢是個生意人,官商不分家的道理她懂,所以也能理解季木賢平日裏對陸純的作為。

如果真的把月餅撂到清風臺上,肯定是到不了陸純手中,白費季木賢的一番心思還有她的手藝。

她算算時辰,即將晌午,陸純也差不多要出門吃飯,不如就守在門口等著。

她在門口的蹲守著,兩個官差瞅她一眼,沒多理會,繼續聊他們的話題。

“聽聞知府大人非常生氣,一下子查辦了好幾個人。”

“誰能料到居然有人敢潛入知府衙偷盜。”

“這丟的可是聖上批下的文書,要是被上頭得知,可是會砍頭的!這幾日知府一直在搜查兇犯,但是都沒什麽線索。”

柳緹縈在旁假寐,耳朵卻一刻都沒閑著。

“話說這事跟我們陸大人什麽關系?”

“你傻啊,早就傳聞知府大人要高升,到時候能接任知府的最大可能人選就是我們陸大人,陸大人這個時候不多表現表現,露露臉,還等什麽時候?”

哐當一聲,兩名官差機警地直起身,閉上嘴,快步迎上去開門,陸純黑著臉從裏頭走出來。

他似乎在思考事情,目不斜視地直直往前走。

柳緹縈眼珠子一轉,忙上前攔住,“陸大人!”

陸純扭過頭,盯著她半天,臉色不虞,“你是誰?什麽事?”

他此時的心情非常不好,一句話說不對都可能引來禍端。

柳緹縈露出個笑來,“陸大人,不好意思叨擾您了,這是和豐酒樓季老板念這中秋節日送給您的,只是幾個小點心。”

陸純臉色一沈,隱著不耐煩,“不是說送禮的人都把禮品放清風臺嗎?你這是什麽意思?強迫我收下?是你的意思還是季老板的意思?”

柳緹縈忙道:“真誤會了!您應該聽聞過近日和豐酒樓的冰皮月餅,因為手工藝覆雜,用料講究,每日只供應五十袋,我們季老板念及陸大人平日日理萬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特地留了兩袋給您。”

她又加上一句,“想必也是逢年過節送禮佳品。”

陸純這句倒聽懂了,這是暗示他可以當禮品送出去?

他也聽聞過什麽什勞子的冰皮月餅,但他不是重口福之人,對吃食一向不講究,只是家裏夫人曾對他抱怨過每次都沒搶到,今日看這包裝,精致得體,想必也是頗有特色才能在短短數日樹立口碑。

在節日通過送禮給上級留下好印象確實是官場有效的不二法寶。他收起黑臉,緩和道:“既然是季老板的一番好意,那我就收下了。”

柳緹縈松口氣,把月餅盒遞給旁邊的奴仆。

陸純低頭看她,總感覺這張臉似曾相識,但又似乎陌生得很。

柳緹縈自然地揚起笑:“那就不打擾大人了。”

她拱手施禮,退下。

陸純看著她,心道自己最近真是太敏感了,人家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廝罷了。

想到知府那宗案子,他的頭隱隱作痛,他按了按額角,吩咐旁邊的奴仆,“跟莫娘子說一聲,今日不過去了,回府吧。”

六十五、石姑娘的迷魂陣

柳紅園。

石姑娘坐在院子裏頭的石桌旁,一個穿紅戴綠的婆子站在她身邊,哭喪著臉,“我的好姑娘,怎麽跟季公子出去一趟回來,腳就受傷了呢?”

阿喜撇嘴,“石姑娘不是不小心麽,誰想扭到腳啊。鄧媽媽,你不就想著石姑娘陪少一個客人,給你少賺幾個銀子。”

鄧媽媽瞪視她:“怎麽說話的怎麽說話的,我鄧媽媽像是那種唯利是圖無情無義的人嗎?我這不是關心石姑娘的腿腳,她一個姑娘家,萬一傷了腿怎麽辦?萬一留下傷疤怎麽辦?”

阿喜揚起下巴:“只要你找個好大夫給石姑娘看腿,怎麽會留下疤痕?”

“好大夫不用花錢啊?死丫頭,白瞎我眼睛了,養你這麽白眼狼!”鄧媽媽一根手指直直戳到阿喜的額頭上。

阿喜避開她,對鄧媽媽做個鬼臉,“那你今日怎麽又把徐公子叫過來?”

“你以為我想惹他那尊大神?徐公子明日大婚,他偏偏指定要見石姑娘,說石姑娘前幾日都閉門不接客。徐公子那人你還不清楚,你覺得我這個柳紅園扛得住他後面那個爹嗎?啊?”

阿喜訕訕然,“你扛不住,難道石姑娘就扛得住?”

鄧媽媽憋紅臉,“你……”

“好了,都別吵了。”石姑娘聲音淺淺道,她慢慢站起身,“就讓徐公子進來吧。”

徐子軒喝了一點小酒,他已經七天不見石姑娘,甚是想念。

明日大婚之際,他突然聽聞石姑娘腿腳受傷,吵著要來見。他爹嫌丟人,把他鎖在家裏禁止他外出,結果他翻墻逃了出來。

反正他就要結婚了,容家那女人長得又醜又胖,半點都引不起他的興趣,偏偏她還是個善妒的,以後還不知道能否像現在這般自由地吃喝玩樂。

這麽想罷,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想起沈蓉心,心裏才慰藉了些許。

哼,正妻又怎麽樣,沒有他這個相公的寵幸,也就只享個正妻的空名號!

他遠遠看到石姑娘娉婷站在樹影下的身姿,心神蕩漾。

要不把石姑娘納入門好了。

徐子軒皮相不錯,不說話安安靜靜的模樣還挺俊秀的,石姑娘不動聲色地往前邁步,突然腳一軟,整個人往前撲去。

“石姑娘!”

在場三人嚇得尖叫出聲,還是徐子軒反應最快,他健步沖上去,堪堪扶住石姑娘的手臂,石姑娘就勢倒到他懷裏。

軟香在懷,做鬼也風流。

徐子軒神色飄忽,瞇眼看懷裏的石姑娘,明眸貝齒,櫻桃小嘴,看著就想在勾引人吃上一口。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石姑娘,腳還疼嗎?”

石姑娘虛弱地點點頭,臉色發白,看起來好似清晨被露水打濕的小花朵。

徐子軒心頭一軟,情不自禁喊一聲:“石姑娘。”

石姑娘掙紮著要自己站起來,徐子軒卻把她箍在懷裏。鄧媽媽很有眼色,扯扯阿喜的衣袖,兩個人就退下了。

徐子軒把石姑娘扶到旁邊的石椅上。

“怎麽這麽不小心?”

石姑娘眼眶帶淚,“其實,其實不是不小心,是有人蓄意……”她未說完就撲到徐子軒胸膛裏抽泣出聲。

徐子軒臉色一沈,“誰敢欺負你?”

“我、我不敢說……”

徐子軒拳頭緊握,“難不成對方還是個有權勢的?你不要怕,跟我說,我幫你做主!”

石姑娘輕咬下唇,“你做不了主的。”

“你不說出來,如何知道?”

石姑娘像是做心理鬥爭,眉頭緊了松,松了緊,她終於松口道:“那日我跟季公子到北州……”

“季公子?莫非是季公子?石姑娘,你怎麽屢次跟他出入?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徐子軒憤然變色。

又是他!

怎麽每次都是他!

石姑娘忙解釋道:“我跟季公子之間沒什麽,只是他在北州一個賣家指定要我過去,所以他才不得不帶上我。”

石姑娘見徐子軒依舊憤憤不平的模樣,眉頭輕皺,表情瞬間冷下來。

“如果你要是介意季公子的話,那我還是不說了。本以為能找個能依賴的人,沒想到是個醋包子。”

石姑娘生氣了,徐子軒很緊張。他忙擠笑道:“莫生氣,我就是看那個季公子有些不順眼,跟你無關。”

石姑娘淡淡嗯了一聲。

“那之後你是怎麽受傷的?”徐子軒怕石姑娘還生氣,急忙轉移話題。

石姑娘眼皮低垂,情緒一下低落下來。

“後來知府邀請我和季公子,知府大人一直讓我喝酒,我不想喝太多,知府大人想留我過夜,我沒答應,知府大人就想強制扣押我……”

徐子軒面容失色,“知府大人?我、我爹?”

他不可置信看著石姑娘,面露詭異之色,斷然道:“不可能。”

石姑娘看向他,“為什麽不可能?”

“我爹他不喜……”徐子軒突然收住嘴,“反正他不可能留你過夜。”

石姑娘露出慘淡一笑,“看吧,我說了你也不信。我還不如不說。”

她扭過身去,假裝生氣。

徐子軒急了,伸手掰正她的肩膀,對著她,“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爹、我爹……”徐子軒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總不能說他爹有龍陽之癖吧?

他爹的這點喜好他也是去年才發現的,他家經常有年輕男子出入,初時他以為是他爹請來的幕僚,後來越發覺得不對勁,哪有幕僚這麽年輕的?他爹解釋說是準備給府裏換一批奴仆,他覺得也正常,畢竟知府衙裏的奴仆都是一群上了年紀的。然後某一天夜裏,他在爹房間裏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而後一個年紀比他還小的少年從爹的房間裏跑出來。

那一刻,他什麽都明白了。

所以此時,石姑娘說他爹看上她,想留下他,他真的不相信。

除非那個是假爹。

徐子軒安撫道:“可能我爹留下你,是有其他事,你想歪了。”

石姑娘抿起嘴,側頭想了一陣,點點頭,“被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這個可能,畢竟當時知府大人的臉色跟平日那些人不一樣……”

平日那些人,就是那些嫖客了。

徐子軒見石姑娘如此通情達理,心裏一松,貼上笑臉:“可不就是,你看你自己嚇自己,還把自己扭到了。”

“我的腳並不是因為知府大人想扣押我,才扭到的。而是、而是我出門的時候遇到兩個黑衣人。”

六十六、拜月

徐子軒臉色一變,“黑衣人?”

石姑娘點點頭,“我們走出知府衙門的時候,轉進那條小巷子,兩個黑衣人突然擋在面前,我為了逃跑,不小心扭到腳。”

“我爹最近丟了文書,肯定就是那兩個黑衣人所為!”

石姑娘詫然道:“文書?什麽文書?”

“就是什麽煤礦開采的同意文書。本來不是什麽值錢物,就因為有個皇帝手筆,我爹當寶貝似的。”

石姑娘花容失色,上前輕輕掩住他的嘴,“不可妄言,會殺頭的!”

徐子軒笑瞇眼,握住她的柔夷,“不怕,皇上來到北州,還得看我爹三分面子。”

石姑娘怒視他,“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好好好。”

“話說回來,你說的什麽煤礦開采,那是怎麽回事?”石姑娘好奇地問道。

“我跟你說,你可不能與外人說去。”徐子軒道。

石姑娘點點頭,“那是自然。”

“我爹幾年前在順平不知道什麽地方發現了一處資源豐富的煤礦,雇了不少人挖礦,你也知道,在大桑國,擁有私礦可是大罪,所以我爹急急向聖上批示,幸虧當今聖上是個開明之人,見我爹主動請罪,格外開恩,免了我爹的罪,還記了個大功勞。”徐子軒難掩面上得意之色,“開年我爹就要升為京都禦史,這個節骨眼出現這種事其實很正常,難免會有一些奸佞小人見不得人好。”

徐子軒停下來,石姑娘正側耳傾聽得認真,見他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忙退後一步。

“你一個姑娘家不懂時事,問這麽多做什麽?”徐子軒大手一撈,把石姑娘圈在自己的懷裏,“趁這時間,還不如……石姑娘,我真的好久沒見你了,想死你了。”

石姑娘忍住內心翻騰的惡心,正想叫鄧媽媽進來。

忽然,阿喜敲響房門。

“石姑娘,小六來了。”

徐子軒一聽是男子的名字,“小六又是誰?”

“是一個小廝,估計是有事相求。”石姑娘用手帕擋住嘴角的笑意,“徐公子,要不咱們改日再會,如何?”

“還改日,我明日就要大婚了!”徐子軒頓足,“那個臭婆娘都不知肯不肯給我出門,更別提來這種地方。”

“看不出徐公子還是個懼內的人。”

徐子軒漲紅臉,“我才不懼內,我是不想跟她計較!”

徐子軒正想賴在柳紅園不離去,他的小廝慌慌忙忙跑進門,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瞬間抽光他的血色,他蒼白著臉,顧不上跟石姑娘施禮告退,跟在小廝身後就離開了。

阿喜笑瞇瞇走進門:“我已經托人把這幾日徐公子在我們柳紅園的事告訴那位榮家小姐。”

石姑娘點點頭,“做得好。”

她側頭思索一陣,抽出一張紙在上面疾書幾行,而後折疊好塞進信封裏,“把這信給季公子,千萬要親自送到本人手中,連小六都不可信,知道沒?”

阿喜應是。

阿喜剛從後門走出去,柳緹縈就來到院子,她手上拎著個小巧的小盒子。

“石姑娘,這是我們東家給你的中秋節月餅。”

石姑娘接過,頗為新奇地來回翻看手中的盒子,“莫非這是你們和豐酒樓的冰皮?”

“石姑娘好眼力,這可是限量出售的,我們東家可是特地給你留下的。”

柳緹縈一直覺得自己很有做媒婆的潛質,就算不是主力,也算是個助攻。

石姑娘果然兩頰飛上兩朵紅雲。

“幫我謝謝季公子。”石姑娘把月餅輕輕放在桌子上,轉身走進裏屋,又拎出兩袋月餅,“這是給你和季公子的。”

柳緹縈忙接過道謝,又關切問候她的腿腳恢覆情況後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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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日,街上的人反而比平日稀少了些,大家都趕回家過節,等著晚上再出來活動。

柳緹縈把石姑娘和季木賢給她的月餅拿回家,安嬸正在廚房忙碌準備當晚的晚飯。

只見安嬸準備好蘋果、西瓜、紅棗、葡萄和李子等好幾種水果,把西瓜切成蓮花狀,跟幾種水果分別放在盤子上。

“安嬸,這是做什麽呀?”柳緹縈想拿個李子吃,被柳修元啪地打掉手。

“這是今晚拜月要用的,你敢吃月亮娘娘的東西?”

“凡事有個先後之分,如今還沒開始拜月呢,現在我把李子吃掉,李子就是我的東西。”

“你這是大不敬!”柳修元氣憤道。

他一下午看著安嬸準備這些糕點瓜果,雖然饞得他直流口水,但他可完全不敢打祭品的心思。

她可好,一來就大喇喇地明搶!

安嬸在院子裏放一張小圓桌,把祭品都擺在上面,紅燭高燃,月亮在上,安伯安嬸首先持香跪地對月拜了三拜,而後輪到柳緹縈兩姐弟,雖然柳緹縈剛才吊兒郎當地耍嘴皮子,但這個時候卻表情嚴肅得很。

她相信神明,相信天道。

不然她怎麽可能還活著。

一定是神給她多一次機會。

柳緹縈閉上眼睛,嘴裏念叨有詞,許久隔壁的柳修元拉扯她的衣袖:“還不起來?我都跪到膝蓋發酸了。”

原來柳修元見她一直跪著沒起來,自己不好意思先站起來,只好等柳緹縈拜完,同時起身。

柳緹縈念完最後一段詞,才扶著柳修元一起站起身。柳修元跪久了,膝蓋酸痛,身形晃了晃,安嬸忙上前穩住他。

可千萬不能在月亮娘娘面前失禮。

柳緹縈把香插好後,安嬸將柳緹縈拿回家的月餅擺在臺子中間,切成四塊,給四人分食,“家裏有多少人就要分多少塊,可不能多或者少。你們兩姐弟第一次跟我們過中秋節,家裏環境不好,本應該準備個大月餅,但安嬸沒舍得花錢買,就將就一些吧。”

“謝謝安伯安嬸。”柳修元虎頭虎腦回了一句。

“希望明年是個豐收年!”柳緹縈祈禱道。

安伯安嬸互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不樂觀。

拜完月,村裏的小孩子就跟隨大人到順平縣郊外的大河裏放燈船許願,安家自然也不例外,柳緹縈姐弟跟在安伯安嬸身後,一蹦一跳地融入燃燈的人群裏。

六十七、落水

前往大河的路上,人越來越多,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平日冷清的小道從未如此熱鬧過。

柳緹縈拎著安伯用西瓜皮給他們制作的燈船,跟著柳修元兩人指指點點別人家的燈船。

大部分人的燈船要麽是用西瓜皮做的,要麽則削竹砍木做成小船的雛形,上面都掛上彩帶、鮮花和各色麻布條,船裏面放置好幾根紅蠟燭,乍看上去色彩斑斕,特別好看且精致。

等來到大河邊,河的兩邊早已擠滿人,有其他村來的,也有順平縣的百姓,大家都趕著中秋月圓之時,把一家子來年的願望寄托在小小燈船上。

柳緹縈的西瓜燈船上寫著闔家安康。

幾人好不容易擠到河畔邊,把燈船小心翼翼地放到河水上,燈船順水而下,晃晃悠悠,湧進滔滔燈船大隊伍裏頭,再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家的,一眼看去,遠處星星點點,好似漫天星光又好似漫天的螢火蟲。

“真美。”

柳修元撇嘴,“這算什麽,之前在京城,我們放的都是羊皮小木燈,叫砂紅,一到中秋,浩浩蕩蕩幾十萬盞砂紅燈飄於江面上。那才叫好看。”

“嘿,你這個小屁孩怎麽盡是資本主義浪漫思想,這可是不對的啊。我們那西瓜皮船可是安伯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怎麽的,你還嫌棄不成?”

“我哪有嫌棄那燈船,我只是笑你沒見識。”

“去去去,一邊去,小屁孩。”

今晚的天氣格外適合賞月,天晴少雲,月色清明。很多戶人家早早就準備好麻布,直接在高地上攤開,擺上一壺桂花酒,優哉游哉地賞起月來。

柳緹縈看著周邊熱鬧的人群,也想提議找個人少的地方賞月。

一道人影晃過眼前。

她一怔,忙追著那條人影看。

她不會看錯的,那絕對是東家。

這麽一想,她急匆匆鉆入人群裏,想去尋那人。

安嬸忙拉住她:“小姐,你去哪裏?如今人多,別迷路了。”

“安嬸,我看到我東家,去去就來。沒事,晚了你們先回家,我自己認得路。”

說完柳緹縈就迅速往前走去。

安嬸沒拉住人,擔心地想跟上,安伯道:“算了,難得中秋,就讓她玩吧。你看周圍那麽多人,也有很多孩子在玩。”

安嬸只好點頭作罷,她拽著柳修元的手,“你姐姐跑了,你可得跟著我們。”

柳修元癟起嘴,憤然望向柳緹縈的方向。

可惡的姐姐,居然拋下他一個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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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緹縈在人群裏左穿右插。

她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麽,心裏頭居然有一股不祥預感。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就像前世她出事前,她就覺得不妥當,可惜當時沒當回事,如果那時沒出門也許她現在還躺在宿舍睡大覺。

柳緹縈收回思緒,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人給跟丟了。

她駐足眺望,發現自己的個子在人群裏就像被眾山包圍的小山丘一樣,什麽都看不到,只有黑壓壓的人頭。

她找了一塊石頭站上去,視線繞了一圈。總算發現到人了。

原來他還留在河邊。

手裏似乎也拿著燈船。

她心笑,原來東家也會應這些習俗,還以為他不食人間煙火呢。

她正想跳下石頭,往季木賢那邊奔去,突然她發現季木賢並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跟著一人。

石姑娘。

柳緹縈剛邁出去的步子又收回來。

她高高站著,看著那兩人碰到一起,而後蹲下,估摸是一起放燈船。

從背影看去,兩人俊男美女,站到一塊配一臉。

他們似乎在竊竊私語,也許是在商量許什麽願望。

他們會許什麽願望呢?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不不不,東家怎麽可能許這麽俗氣的願望。

他肯定會說盛世安好,天地和平。

柳緹縈不知為何,一晚上的興奮此時突然沈落下來。她跳下石頭,跟著人群慢慢往前走,想走回安嬸他們剛才停留的地方。

也許安伯安嬸他們還在呢,她要去找他們。

還是跟家裏人待在一起溫暖一些。

她想到前世的爸媽,不知道他們怎麽過中秋節的?少了她的中秋節,多多少少都有些冷清吧?

她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低著頭慢慢走著。

身後一陣騷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誰跌倒了!”

人群頓時轟地散開,大家跑的跑、擠的擠、推的推,紛紛逃竄開來,場面一片混亂。

柳緹縈一時沒留意,被四面八方湧來的人群撞來撞去。她只好跟著人流的方向走,走了大概一刻鐘,場面的秩序總算重新恢覆。

她卻迷失了方向。

舉目望去,只看到四周黑漆漆的樹和近在眼前的河。

旁邊有人突然推了她一把,她措手不及失去平衡,身子突然懸空,兩只手胡亂揮舞,最終卻什麽都沒抓住。

噗通一聲,她整個人沈入河裏。

“有人掉湖裏了!”

人群嘩然一下都湧到河邊,對她指指點點,她在河水裏起起伏伏,河水的涼意一下侵入她骨髓裏,本來就不谙水性的她打了幾個冷戰,徒勞掙紮幾下,就要往下沈。

“救命!!”

沒有一個人願意跳下河救她。

每個人都期待別人能夠跳進河裏救人,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來看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只好假裝沒看到河中垂死掙紮的人。

柳緹縈內心絕望,她不敢再花費力氣叫救命,保存體力,死命想讓自己浮起來,卻發現自己正在一點一點下沈。

她嗆入幾口水,剛打開嘴,腥臭冰冷的河水馬上灌入她嘴裏她體內。

慢慢的,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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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來救她嗎?

柳緹縈忍不住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

她猛地睜開眼,涼風讓她瑟縮幾下。

一個溫暖的大手覆蓋住她額頭,她楞楞地看到季木賢的臉在眼前放大。

“東家?”

季木賢面無表情,拿著一塊幹布幫她擦掉臉上的水。

柳緹縈轉頭打量環境,認出這是季木賢的房間。

所以是他救了她?

他不是跟石姑娘約會嗎?怎麽會知道她掉入水裏?

六十八、誰救?

“水來了。”石姑娘推開門,款款走進來。

季木賢點頭,道:“你出去一陣,我幫他換身衣服。”

柳緹縈腦子一懵,馬上驚醒過來。

她落入水裏了,全身濕透,衣服貼著肌膚。幸虧她平日都習慣用繃帶簕住胸部,如今應該還沒穿幫吧?

她下意識就往胸前看,一切平坦。

她松了口氣,馬上道:“我自己換!我自己可以換!”

“隨你。”

季木賢也不再堅持,走到房間角落站住。

柳緹縈無語看一眼季木賢,“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石姑娘看柳緹縈一眼,對季木賢說:“小六害羞呢,我們還是出去吧。”

季木賢也看出柳緹縈的抵觸來,只覺得她事兒真多。

柳緹縈換好衣服後,石姑娘給她端來一碗姜湯,柔聲道:“如今已晚,找不到大夫,明日一早就讓大夫來把把脈。”

“不用了,我感覺好很多。”

“就怕水嗆入肺部。”季木賢沒有給她商量的餘地,“怎麽好好的,落了水?”

石姑娘也擔憂道:“幸好我們當時正好在河畔,聽到有人說落水,季公子就過去看了,說是聽到熟悉的聲音,沒想到居然是小六你。”

“東家救我的嗎?”

石姑娘抿笑搖頭。

“出錢自然有人願意救。”季木賢淡淡道。

柳緹縈一臉感動,“東家,多謝您大恩大……”

“錢到時候在你月錢裏扣吧。”

“……”

次日,季木賢果真請了大夫上門來,柳緹縈顫顫巍巍伸出手,趁季木賢不在,偷偷問道:“大夫,您出診一次多少錢?”

那大夫怪異地瞅她一眼,“20文,怎麽了?”

還好還好,不是很貴。

“診病需一兩。”

柳緹縈一口老血噴出來,“一兩?”

這麽貴?敢情他剛才報的價格只是掛號費哪?

她不知道,季木賢特地請了個全縣裏最好的大夫,收費自然貴。

大夫不滿地收起手,“你還要不要看病?”

“呃……”要不不看了吧。

“看。”季木賢拉開門走進來,盤腿坐下,“不就一兩銀子,半個月月錢而已。”

而已?而已!!果然是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

幸好沒有嗆到肺部,大夫開了一些驅寒的藥。

柳緹縈癟嘴,半個月工資就這麽沒了。

季木賢看她一副小鼻子小眼睛的小氣樣,忍不住氣笑了:“是身體重要還是錢重要?”

“沒錢的話,活到一百歲也枉然。”

“體弱的話,縱然有金山銀山又如何,也是守不住。”

所以說,兩個人的金錢觀還是天差地別的。

柳緹縈不欲在這個話題多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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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阿喜時,柳緹縈心裏才算是舒服了些。

還是女人體貼。

哪像東家,時時刻刻想的只有錢都是錢!

“石姑娘說你昨日落水著了涼,讓我送這個香囊給你,平日裏可以多聞聞,裏面放了姜片,可以去去風。”

柳緹縈頗為感動地接過,“謝謝石姑娘,還是石姑娘最善良了。”

阿喜抿嘴笑:“你放個燈船怎麽會掉河裏去?”

“哎,別提了,人太多,我被人擠下去的。”

阿喜聽了咯咯笑起來,“那日我也在場,人確實很多,光是看人就看個飽。”

“你也去了?跟你家石姑娘麽?”

阿喜點點頭,“季公子也在,還有二牛和祝掌櫃。後來人太多,把我們都擠散了,等我們找到季公子他們,看到季公子全身濕透,扶著不省人事的你,都嚇壞了呢!”

“哦……啊?東家全身濕透?難道是他救我的?”不是說花錢請人救的嗎?還說錢在她工資裏扣。

阿喜不明白為何柳緹縈反應那麽大,她點點頭,“那麽冷的天,季公子身子一向不太好,石姑娘怕他風寒,給他熬了好幾碗姜湯,他都沒喝,留給你呢!”

柳緹縈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她腦海裏浮現季木賢那張傲嬌的俊臉,想必是不想她知道真相心理負擔太重,才說瞎話騙她的。

不過想到自己不用被扣錢,她的心情一下轉晴。

雖說季木賢性子別扭,不過柳緹縈倒是個大方的人。

“東家,昨日謝謝您。”

季木賢瞅她一眼,她兩眼閃出感動的光芒,照射得他好像一尊菩薩。

“謝什麽?”

“謝您救我呀。”柳緹縈笑彎眼睛,放下手中的水杯,“這天氣越來越冷,您又怕冷,來,這是石姑娘送來的姜茶,我特別贈送一包給您品嘗!”

……還真是大方。

季木賢嘴角一抽,“謝謝。”

“東家這是畫什麽?”柳緹縈好奇伸頭去看,只見畫布上勾勒幾筆彎彎曲曲的線條。

季木賢繼續作畫,頭也不擡道:“昨夜的燃燈圖。”

“您每日把那麽多時間花在畫畫上,不覺得悶嗎?”柳緹縈見季木賢今日心情好,逢問必答,又趁機問道。

“不悶,能賺錢的事,怎麽會悶?”

“賺錢?”她沒聽懂。

季木賢手一頓,“我上次給你的畫呢?你沒拿去賣?”

柳緹縈搖搖頭,狗腿道:“東家的大作,我怎麽好意思拿去賣?”

季木賢深深看她一眼,似是才認識她,沒再吭聲。

柳緹縈見他突然之間又不想聊,只好聳聳肩,收起他的空杯子,準備轉身告退。

突然,季木賢悶聲道:“你可會寫字?”

上次他給了本學字的書,讓她回去學,她是個勤能補拙的孩子,所以每天晚上都會翻上幾頁,認得的大桑字越來越多。

但是要寫,她還真不會。

所以她搖頭。

難怪。

季木賢了然,“沒事了,你退下吧。”

柳緹縈一頭霧水地來到一樓,碰了碰二牛的胳膊:“哎,二牛哥,你識字嘛?”

二牛奇怪看她一眼,“要識字作甚?我是個端盤子的,會端盤子就好了。”

真是……果真是屁股決定腦袋!

柳緹縈放棄詢問,她悶頭反思,這古人招人要的是體力活,但像東家那種自負風雅的人,自然想招個文化分子漲自己的面子。在前世,隨便一家公司招人都要本科以上的學歷,自己如今在大桑國直接降為幼兒園學歷,連字都不會寫,也難怪東家會郁悶了。這種小廝能武不能文,他呢,喜文不喜武,需求匹配對應不上啊。如果自己再這麽下去,恐怕遲早會被炒魷魚。

柳緹縈嘆氣,看來還是得從頭開始慢慢學起啊。但想到大桑國那堪比繁體字還覆雜的文字,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六十九、京城鹿少

“大桑國的鋪租真是太貴了啊。”

柳緹縈跑了一上午,不顧形象,虛脫地坐在街邊。

柳緹縈總算摸清在順平縣能開得起店鋪的已經算是有家底的人了,不然一年五百兩租金的鋪子,誰租得起啊?

柳緹縈是這樣子打算自己的一輩子的,先在和豐酒樓打工,存夠錢了再自己盤一間鋪子,畢竟要靠酒樓那點收入賺錢養家不太可能,自己當家做老板才是王道,而且她也不喜歡幫人打工。至於開個什麽鋪,她一時半刻還沒想好。

如今鋪子的租金這麽貴,自己每個月就那麽一兩銀子,加上偶爾提供點心單給廚房賺的那麽幾十兩銀子,扣上家裏日常花費,起碼得存個十幾年。

十幾年後,她都人老珠黃了,估計。

柳緹縈冷汗一抹,決定跟季木賢提漲薪!

“漲錢?”季木賢轉過頭,想也不想就拒絕,“你每日就做個三四個時辰,還提漲錢?”

柳緹縈心裏已經開始戳小人,“這物價都在漲,我的月錢卻沒漲,有些說不過去。”

“兩回事,物價是朝廷在控制,你的月錢是我在控制。除非你的月錢是朝廷發的,那你可以對朝廷提出漲錢。”

“……”

臭資本家!小氣鬼!面癱男!冷血男!

柳緹縈一邊罵一邊揪院子裏的樹葉。

不一會兒,葉片落了一地。

“小六,怎麽了?”二牛路過看到這個情景,關切地上前問候。

“沒什麽。”柳緹縈嘆口氣,“二牛哥,你在這酒樓做了這麽久,有漲過錢嗎?”

“漲錢?”二牛似乎覺得這個詞相當陌生,回想了很久,才道,“沒漲過,難道月錢還可以漲?”

“廢話,物價都可以漲,月錢怎麽不能漲?”柳緹縈痛心疾首,“你們喲,就是太老實太聽話了,才養成東家那剝削人剝削得理所當然的習慣。”

二牛憨笑地摸摸頭,“但平日裏的月錢已經不少了。”

“不少?”柳緹縈猛地彈跳起來,“你們是多少?”

“五兩。”

五兩??幾乎是她的三倍!!!

柳緹縈覺得自己腦袋瓜上蹦出傻逼兩個字,她怒氣沖沖地砰砰砰跑上樓,一只腳擡起來,就要踹上那門。就在腳尖堪堪碰到門板那一瞬間,她改變了主意,收回腳,畢恭畢敬地敲門,徑自走進屋來到季木賢面前。

季木賢看到一臉嚴肅的柳緹縈,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書卷。

這廝,又整什麽幺蛾子?

只見柳緹縈撕拉一下扯過一張紙,在紙上端端正正畫上三條曲線。她指著曲線說:“這是大桑國去年的物價,今年增漲了百分之五十,而這個是大桑國人均收入,今年同比增漲百分之三十,最後一條曲線就是我的收入,這一對比,我就變成了底層人物!我不求收入高多少,但起碼得跟得上人均漲幅,對吧?”

季木賢靜靜聽她說完,末了才緩緩道:“請說人話。”

“我要漲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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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緹縈一進家門,怒氣沖沖地沖到房間,翻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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