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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唱著歡樂的歌兒回到家。

距離柳緹縈回酒樓的日子越來越近,農忙期眼看就要過去,安家的水稻今年收成不錯,水稻堆得高高的,重重壓在牛背上。

就在柳緹縈以為幸福生活從此展開的時候,村正找上門來。

他拎著一壺酒,一路晃悠晃悠地來到安家的田裏。

“喲,柳姑娘,怎麽曬得這麽黑。”村正帶著調侃的語氣,徑自找了塊幹凈的地兒盤腿坐下。

柳緹縈眼皮一跳,不知為何,這個村正雖說對他們一向和顏善色,但她總有些怕他,尤其看到他笑瞇的眼睛,潛意識就想躲開他。

柳修元乖巧地上前打招呼,“村正,您怎麽有空到這裏來?”

農忙期,村正都忙著腳不著地,跑了東家跑西家,就是為了收糧的事而忙碌。

村正似不經意瞥一眼那頭屁股帶疤的黃牛,呵呵笑道:“柳姑娘,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下。有空坐下來聊聊麽?”

柳緹縈手一抖,鐮刀差點砍到自己的腿。

她皮笑肉不笑,找塊布擦了擦手,走過去,“村正找我有什麽事。”

村正拿出兩個杯子,倒上酒,把其中一個杯子舉到柳緹縈面前,示意柳緹縈喝酒,柳緹縈忙擺手,他也不勉強,又收回。

“小女已經將你們之前的糾葛告訴我了,這小姑娘之間的小打小鬧我一個大男人本來是不應該參與的,但是你看,你把我們的牛給奪了去,那牛也幫你們拉了數日水稻,本來呢我是想找你們家長說說這事,但後來一想,我們心兒確實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就讓我們家的老牛替心兒贖罪。這新仇舊恨就算這麽了結了,你看成不?”

柳緹縈不怕撒潑鬧事的,就怕像村正這樣跟她擺大道理,這道理一套一套的,說得她心虛。這人家無禮她無禮,是道理,但如果人家有理她還堅持無禮,那就是她的不對。

所以柳緹縈哪還敢繼續說什麽,只點頭:“村正說得對。也怪我,思想不夠端正,覺悟不夠高,跟你們家心兒較勁,我應該寬宏大量,這牛就還給你們。”

村正的笑容一僵,聽著那話有些不痛快,什麽叫她應該寬宏大量,合著就是說他家心兒小雞肚腸了?

這柳姑娘,果真如同傳說中的刻薄無禮!

柳緹縈只求村正趕緊領著牛離開,別像個菩薩一樣在這裏發光發熱散發聖母光芒。

村正心滿意足地看著柳緹縈乖乖把耬車卸下,把牛繩交回他手中。他露出擔憂道:“這牛還給我們了,那你們家的水稻……”他往旁邊那堆高高的谷堆看去。

“沒事,我們另想辦法。”柳緹縈拍拍牛背,感慨道:“老黃牛啊老黃牛,還真舍不得你啊,這些天跟著我們吃苦了。這下把你還給主家,讓你姓回沈。”

村正錯愕,心裏頭怒火竄起來。

這叫什麽話!

看著村正臉色不虞地離開,柳修元慢慢走上前,問道:“姐,你為何要惹怒村正啊?”

“你覺得村正是怎樣的人?”

柳修元歪頭想了想,“說不清楚,有時候覺得他人挺親和的,但是上次李大嬸誣告我們偷牛的事,他卻幫李大嬸那邊。”

“不錯嘛,還不算笨。”柳緹縈笑道。

“你問這個做什麽?”

“村正是不是壞人我不敢確定,但是他肯定不是個善人。之前我得罪過他的寶貝女兒,他肯定把這個仇記在心裏,不管我是否討好他,他都不會因此原諒我,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怕他?反正橫豎都是一刀,還不如挨刀前讓自己痛快痛快。”

柳修元咧起嘴,“姐,我聽出來了。”

“聽出什麽?”

“誰得罪你誰倒黴。”

“去你的。”柳緹縈登時被逗笑了。

五十、維護

果不其然,柳緹縈兩姐弟剛踏入家門就聽到安嬸在家裏唉聲嘆氣,一問才知道村正剛剛來了一趟家裏,帶來一份文書,上面寫著安家明年的人頭稅需要按現時家裏的居住人口數量來繳納,也就是說,往年安家只需要按安伯和安嬸兩個人來交稅,如今必須加上柳緹縈兩姐弟,也就是需要繳納四個人的稅。

這個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村正是在暗示安伯趕走他們兩姐弟?

兩個人的稅跟四個人的稅相差還是很遠的。

其實如果可以走,柳緹縈也希望自己能帶著柳修元離開,省得拖累安伯他們。但他們如今沒著沒落,離開安家的話只能過乞討生活了。

自己在酒樓那點營生賺來的錢,養活她自己都成問題,更別說養活兩個人。

之前她在酒樓賺的錢都用來補貼這個家的家用,壓根沒存上幾個錢,上次贏的一百兩,買這買那的,也只剩下八十兩,而且這一百兩離安置宅子還差得遠。

柳緹縈心煩意亂的,她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

第二日她見到同樣頂著黑眼圈的柳修元,才知道原來昨晚睡不著的不止是自己。

兩個人無精打采地走在田間的小路上。

柳緹縈猶豫道:“要不我們搬出安家吧。”

“不行!”柳修元急道。

“為什麽?”柳緹縈看著他,心想估摸小元是習慣家中有長輩呵護著吧。

“如果我們搬走了,到時候柳家如果想接我們回去,就找不到人。”

原來還存著這個念想。

柳緹縈理解他,畢竟他生在柳家長在柳家,對柳家有感情那是自然。但她不同,她巴不得離柳家越遠越好。

“餵,走路不看路啊!”前方馬大壯正迎頭走來,他看到垂頭喪氣的柳緹縈,心裏的小鼓就開始敲得咚咚響。

柳緹縈好似沒看到他一樣,低著頭一直往前走,眼看就要撞上馬大壯,柳修元首先反應過來,忙拉住柳緹縈,“姐!小心!”

柳緹縈這才緩緩擡起臉。

馬大壯從來沒試過如此近距離接觸柳緹縈,此時只覺得她小巧的臉龐靠自己特別近,近得自己都可以看得見她的眼睫毛在微微扇動。

馬大壯先是心跳加快,而後耳根都紅起來,他忙撇開臉,假裝對柳修元高聲道:“餵,你們兩姐弟都怎麽了?”

柳修元對馬大壯沒好感,哼了一聲就越過他朝前走了。

柳緹縈也懶洋洋的,不想搭理他。

馬大壯一片好心卻沒人回應,不由惱羞成怒,“醜八怪,幹嘛不理人?”

“咦,這裏有人嗎,我怎麽沒看到?”柳緹縈四下尋找。

“你怎麽總是喜歡跟我作對?”馬大壯憤怒過後,又忍不住質問她。

柳緹縈這下覺得好笑了,“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貌似每次都是你先來招惹我。”

“我哪有!”馬大壯一說完就心虛地垂下眼,不敢直視她。

這一瞬間,柳緹縈覺得馬大壯也有可愛一面。

“你們家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我聽娘說,你們家不但田被削減了,連人頭稅也加重了。”馬大壯猶豫道,“如果真的有困難,可以跟我說。”

“跟你說?你能幫到什麽?”柳緹縈忍不住逗他。

馬大壯本來就隨口一說,但要具體怎麽幫,他還沒仔細想,這下就被柳緹縈問住了,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沒想出辦法來。

“姐,你怎麽還不過來。”遠處柳修元大聲催柳緹縈,柳緹縈應了聲,就小跑過去。

馬大壯急了,忙在她身後喊:“反正有事可以找我幫忙!”

柳緹縈笑了,沒想到馬大壯居然還是個熱心的孩子,她扭頭對他笑道:“知道了,謝謝。”

馬大壯楞住,心裏一片欣喜。

她居然對他笑了!她還對他說謝謝!

這可是她第一次好言好語地對他,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真的很受寵若驚啊。

柳修元警惕地伸頭盯著呆在原地馬大壯,問柳緹縈,“他剛才跟你說什麽?”

“沒什麽。”柳緹縈望著遠處天邊堆積半邊天的烏雲,“看這天,估計要變天了。”

柳修元也擔憂道:“希望能來得及今天把水稻都收好。”

過兩天柳緹縈就要回酒樓了,得趁著這兩天把手尾的活兒都做好。

昨日村正把大黃牛領走後,柳緹縈再三思索,覺得作為一個農民,家裏沒有牛怎麽行,於是又咬咬牙買了一頭牛,瞞著安伯安嬸說是從東家那借來的。

搞得安伯安嬸再三道謝,覺得柳緹縈真是遇上個絕世好東家。

“哎喲,你怎麽還在這,安家沒把你趕出來麽?”沈蓉心不知何時又冒出身影,她看到柳緹縈,驚訝地捂住小嘴,“天啊,你怎麽跟炭塊一樣。”說完咯咯笑起來。

柳修元一聽,內心不悅,他冷冷瞄一眼沈蓉心,“幾日不見,沈姐姐胖了好幾圈,看來在家吃好睡好,真幸福。”

女孩子家最忌諱別人說自己胖,柳修元還強調幾圈,沈蓉心臉色剎地紅起來,她低頭打量自己的腰身和胯部,越看越好像是比往日寬了一些。

而且今日她穿的還是緊身粉色小馬褂,淺色調本身就顯胖,如今的自己看上去肯定像個發泡的饅頭,這個發現讓她渾身都不自在,感覺再待下去就會被全村的女孩子發現自己發胖的秘密。

她也顧不上嘲諷柳緹縈,一咬牙,轉頭往家裏跑去。

柳緹縈早已快笑成內傷,她怎麽沒發現自己的弟弟還有如此毒舌的一面。

柳修元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姐,你別笑,你跟馬大壯的謠言就是沈蓉心傳出來的。”

“你怎麽知道?”

“小丫跟我說的,她說沈蓉心跟全村的姑娘們說你和馬大壯私相授受,還說你……哎呀,反正她說得很難聽。我不喜歡她那樣說你。”

柳緹縈笑瞇瞇地看著柳修元,“小元也會維護姐姐了呢。”

柳修元臉一紅,不自在道:“你的名聲不好,對我也不是什麽好事。”

“像那種人,以後見到她還是躲遠一些,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五十一、發燒

很快就到了柳緹縈回酒樓的日子。

柳緹縈站在和豐酒樓前,明明只離開了大半個月,卻好像離開了大半年。

她局促地低頭看自己一身灰頭土臉的打扮,本來眉清目秀的模樣都被祝掌櫃訓斥,這下肯定又要挨罵了。

她趴在門上偷偷往裏張望,看到二牛哥正在彎腰掃地,她輕輕喚他:“二牛哥。”

二牛擡起頭,看幾眼,沒看到她,以為自己聽錯,又繼續掃自己的地。

“二牛哥。”她提高音量。

“你杵在這裏做什麽?”一個陰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柳緹縈嚇得尖叫一聲,往前走上兩步。

“掌、祝掌櫃。”

祝掌櫃看到她曬得黑的發亮的臉,果然眉頭就緊緊地皺起來,“怎麽曬得這麽黑?”

她觍著臉,跟在祝掌櫃背後走進去,“幹活嘛,每天都被曬。沒事,過幾天就白回來了。”

“小六!”二牛這才看到她,驚喜地走到她面前,“你好像長高了,不過瘦了黑了。”

“二牛哥,有沒有想我?”柳緹縈笑出兩排白牙,在黑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更白。

二牛呸她一臉,“你是男的,我想你做什麽?”

差點忘了她如今是個少年。

柳緹縈訕訕然收起笑,往樓梯處看去,“東家今日沒來麽?”怎麽二樓好似沒什麽動靜。

“東家最近生病了。”

柳緹縈啊了一聲,“什麽病?”

“好像是風寒吧。”二牛也不甚清楚,“昨日見他裹著大披風,好像很冷的樣子。”

“你懂什麽?東家天生怕冷,平日裏就穿得比常人多。”祝掌櫃瞥他一眼,又看向柳緹縈,語露責怪道,“你應該早點回來。”

柳緹縈無語,很想提醒祝掌櫃,他心心念念擔憂的東家已經二十多歲,已經是個成年男子,懂得照顧自己好吧,說得好似個孩子生活不能自理一般。

“你上去吧,東家這幾日都在酒樓過夜,沒有回家。”祝掌櫃撂下一句話就去忙了。

柳緹縈哦了一聲,忙跑上樓。

不知為何,心裏頭居然湧起一股緊張感。

估計是太久沒見面,其實也不是太久,他不久前才幫自己擺平徐子軒呢。

想到這裏,柳緹縈才想起自己還沒跟東家道謝。

站在門口,柳緹縈立馬聞到濃烈的中藥味,她忍不住蹙眉,作為一個非常厭惡喝中藥的人來說,這種味道堪比毒藥。

她輕敲房門,“東家,我回來了。”

許久,裏面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估摸是在穿衣服,而後季木賢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首先入眼的是依然淡然坐在榻上的季木賢,只是此時的他臉色蒼白,病態盡顯,身上披了一件軟毛織錦披風,似乎很冷的模樣。

柳緹縈看著自己身上單薄的長袖粗布衫,無語。

一股微微的炭火味飄來,柳緹縈側頭一看,角落放置的手爐正裊裊升起幾絲煙來。

“東家,您很冷嗎?”

柳緹縈皺起眉,莫不是發燒了吧?不然怎麽會怕冷成這樣?

她自然地伸出手,要去探他的額頭,他偏頭躲開她的手,清亮的雙眼看著她。

柳緹縈的手就這樣尷尬地懸在半空中。

糟,忘了東家不喜人碰觸。

她清咳一聲,收回手,“您剛起床吧,我去拿熱水給您洗臉洗手。”

柳緹縈略過心裏頭莫名的受傷,端來一盆水,仔細地給季木賢洗臉擦手。以往他都喜歡自己來,但今日估計生病精神不濟,他並沒有排斥柳緹縈的照顧。

柳緹縈發現季木賢有一雙非常漂亮的雙手,修長,骨節分明,自己的手比上去,足足小了一倍。

擦著擦著,柳緹縈才後知後覺發現季木賢的手特別涼,涼得好像放置多年的井水般。

她不放心地瞅一眼季木賢,他的臉色似乎又慘白了幾度。

“東家。”她擔憂地喚道。

季木賢呼吸愈發急促,他身形顫了顫,突然往後倒去。

“東家!”柳緹縈撲上前,探上他額頭,居然滾燙得很。她咬咬牙,將他的手環住自己脖子,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身子放平,而後看到四周窗戶緊閉,忙打開幾扇進行通風,而後跑下樓大叫:“祝掌櫃祝掌櫃!”

“幹嘛了?咋咋呼呼。”

“東家發燒,發熱了!快叫大夫吧!”柳緹縈焦急道。

祝掌櫃臉色一變,馬上叫個小二出去請大夫,跟著柳緹縈走上二樓,一路念念叨叨,“怎麽又發熱了?昨天明明就退了。”

一進屋子,祝掌櫃看到躺在榻上的季木賢,額頭已經敷上一塊冷毛巾,他瞟了柳緹縈一眼,“東家什麽時候開始發熱的?”

“不知道,他突然暈倒,我才發現的。”柳緹縈老實道,而後端來一杯水,扶起季木賢的上身,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手臂上,一點一點地餵他喝水。

“發熱了要多喝水,室內要保持通風,而且也不能捂著身子,如果捂出大汗,反而會燒得更厲害。”她絮絮叨叨地吩咐道。她怕以後自己不在的時候,東家又發起熱來,祝掌櫃這些大男人粗手粗腳的,不曉得這些常識。

然而她說的這些祝掌櫃並不是很懂,他心不在焉嗯了一聲,焦急地走出屋子,“這大夫怎麽那麽慢。”

正說間,就聽到樓道下傳來小二的聲音,“大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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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季木賢餵了中藥,柳緹縈才稍稍放下心。

季木賢生病了,正在沈睡中,她閑著沒事做,就拿塊抹布幫著搞衛生,擦到案臺時,她小心地把畫軸收好,卷起攤開來的宣紙。

回頭突然看到季木賢正睜著眼睛看著她,她先是嚇一跳,而後高興地湊上去看季木賢的臉色,再也顧不上太多,摸他的額頭,感覺他的額頭沒之前那麽滾燙,松了一口氣。

她的手剛泡過冷水,冰冷冰冷的,貼在季木賢溫熱的肌膚上,使得他輕輕蹙起眉。

柳緹縈察覺到,忙抽回手,不好意思笑了,“對不住啊,涼到你了。”

季木賢感覺頭沈甸甸的,稍微動一下就暈得不行,他定定地躺著,旁邊的柳緹縈定定地坐在他旁邊看著他。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好像兩汪泉水,叮叮咚咚地傳遞她的情緒。

她就是一個不懂得掩飾自己內心的孩子。

此時她的眼裏流露出擔心和不安,見他一直沈默,“東家,你要喝水嗎,餓不餓?”

季木賢突然覺得有些有趣,他嘴角輕輕揚起,想搖頭,但發現頭更暈了。他閉上眼,壓抑身體的不適,緩緩道,“不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家的農活都忙完了嗎?”

“還沒有,不過那些手尾家裏人可以搞定。”柳緹縈伸手幫他掖掖被角。

她的手伸過來之時,季木賢聞到一股若隱若現的體香。

他心裏笑,他真是燒糊塗了,一個少年身上怎麽可能出現這種香味。

五十二、留夜

廚房裏。

柳緹縈剛做好綠豆糕,二牛被香味吸引而來,看到碧綠誘人的綠豆糕,伸手準備搶一個,被柳緹縈側身一躲。

她瞪眼,“這是給東家吃的。”

“那麽多個,東家一個人怎麽可能吃得完。”

“反正你現在不能吃,要吃也得等東家吃剩的給你。”

柳緹縈把綠豆糕一個一個擺到盤子裏。

發燒的時候吃點綠豆,清熱解毒,正好。

到了下午,季木賢還帶著點低熱,精神恢覆得尚可,柳緹縈再三提醒他得多喝水,他已經被迫喝下五杯水,看著面前柳緹縈又滿上的水杯,他無語一息。

他真的不太喜歡這種沒味道的東西。

柳緹縈也看出來了,她端上綠豆糕,“東家,您要是不喜歡喝水,就跟著這綠豆糕一起吃下去,好不好?”

她沒發覺自己的語氣好像在哄小孩子。

耐心,溫和。

跟她平日風風火火的性格完全不同。

估摸是家中的長女,很懂得照顧弟弟妹妹。

季木賢忽然對她的家庭很感興趣,“你家裏都有誰?”

“有個姐姐。”柳緹縈想了想,撿了可以說的來說,撒個小謊。

“父母呢?”季木賢隨口問道。

柳緹縈猶豫道,“不在了。”

失蹤了就是不在了,她也沒說錯。

季木賢卻以為是去世了,歉意道:“節哀。”

柳緹縈敷衍地嗯了句,瞧季木賢臉色好轉不少,自己今日也忙碌了一天,差不多應該到時間回家了。

她站起身,望向窗外,才驚訝地發現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下來。

季木賢又吃一個綠豆糕,細細咀嚼,道:“天黑了,你回家路程遠,不如就在這邊住一晚吧。”

她沒聽錯吧?住一晚?這裏?意思是跟他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地共度良宵嗎?

柳緹縈為難地拒絕:“但我家人都在等我回去。”

“就一個弟弟,他應該能自己照顧自己吧。”季木賢想也不想就幫她想好借口,“而且我要是半夜又發起高熱來怎麽辦?”

柳緹縈望了望夜色,如今是一更時刻,早已經到了宵禁,她這個時候也沒法外出,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櫃子裏有一床被單和床單,你可以拿來用。”季木賢轉身走進屏風後,換上一套白色寢衣。

柳緹縈替他洗好臉和手,又在塌上直接鋪上床單和棉被,才把自己的被單拿出來。她在距離季木賢三米以外的地方鋪上自己的床單,正準備搬來屏風擋在兩人中間。

這不過是她潛意識裏的自我保護,始終來說她都是個黃花閨女,跟一個男子同房過夜,不做點措施有失禮節。

“你在做什麽?”季木賢疑惑地看著她兩只手想搬動屏風,等意識到她的企圖後,微微皺起眉,“大家都是男子,何必如此講究。”

而且關鍵是,他自己身為主子都沒嫌棄他,他倒好,反而跟他講究起來。

柳緹縈訕笑兩聲,“也是,也是。”

柳緹縈安靜躺在塌上,外面一片死寂,季木賢好像已經睡沈,發出輕微又平穩的呼吸聲。

她翻了幾次身,絲毫沒有睡意。

不知是因為換了環境,還是因為旁邊睡了個陌生男子。

黑暗中,暖爐裏飄出有些幹燥的碳燒味。

忽然,旁邊一直睡得安靜的男人發出聲來。

“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她翻來覆去的聲音擾得他不能入眠,他睡覺喜靜,不能有丁點聲音,所以在家裏,他都不愛小廝在身邊伺候,他喜歡院子裏安安靜靜的氛圍,這樣才能有利於他思考和休息。

柳緹縈馬上定住身子不敢動彈,一時間,千萬念頭閃過腦海,凝聚成輕輕的嗯一句。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入睡過去,柳緹縈在睡夢中猛地驚醒,看到外面天還沒有亮,也不知如今是什麽時辰。

她起身摸了摸季木賢的體溫,感覺正常後又鉆回自己的被窩裏。

她剛閉上眼,想起季木賢一向怕冷,也不知那薄薄的棉被夠不夠暖,於是她又爬起身打開櫃門掀出一床被子,蓋到季木賢的身上後才安心地再次入睡。

季木賢倏地睜開眼睛,看看自己身上兩床被子,怎麽也無法掩飾心裏頭湧起的怪異感覺。

第一次有人半夜給他蓋被子。

但也不過是個普通小廝而已,心裏那股別扭感從何而起?

看來是自己太久沒被人近身服侍過,不太適應。

季木賢慢慢再次閉上了眼睛。

次日,柳緹縈是被一串敲門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揉著眼睛打開門,祝掌櫃瞠目結舌的臉映入眼簾。

“你、你怎麽在這裏?”祝掌櫃驚訝得合不攏嘴。

東家從來不留人過夜,更別說在他房間裏過夜!

“哦,昨天太晚了,所以東家就留我過夜,順便照顧一下他。”柳緹縈扭頭見季木賢還在睡,不好放祝掌櫃入門,就讓祝掌櫃在門口等,她進去喚醒季木賢。

季木賢睡覺的樣子只能用一絲不茍來形容,規規矩矩地躺著,頭規規矩矩地擺著,沒有半絲扭動和淩亂,連他身上的寢衣也線條平整地貼在他身上。

柳緹縈手摸上他額頭,從昨天到現在,他已經習慣她這個舉動,也不再躲開。

體溫恢覆正常了。

柳緹縈松口氣。

大概半炷香時間後,季木賢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案臺後,儼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祝掌櫃走進房間,“東家,有事稟告。”

說完瞅一眼柳緹縈,柳緹縈立馬知道這是讓自己回避的意思,忙用眼神請示季木賢,他點點頭,她才彎下腰準備退下。

在她掩上門前,季木賢突然道:“你昨夜一夜未歸,又沒跟家人交代,今日也無什麽事,就休一日吧。”

柳緹縈自然欣喜得很,再三道謝後就蹦蹦跳跳離開酒樓。

越跟東家相處,就越發覺得東家其實也是個極其細心體貼的雇主。

而且從來不拖欠工資。

想到這裏,柳緹縈突然萌生一個想法,最近大桑國物價飛漲,以前一兩銀子可以買十石米,如今一兩銀子只能買到五石,而她的工資卻一直都只是二兩銀子。

這什麽都漲起來,她的工資是否也需要跟著漲一點呢?

柳緹縈覺得很有必要跟季木賢申請漲薪。

五十三、馬大壯說親了

馬大壯說親了。

這個消息像大風一樣刮遍整個綠水村上下,柳緹縈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問:“女的是誰啊?”

安嬸笑得眼睛瞇瞇的,“是隔壁村的小杏兒。”

“小杏?”柳緹縈咬著筷子,見柳修元想搶走碗裏最後一星肉,忙兩根筷子截住。

“小杏是你安嬸大伯的孫女,今年剛及笄。”安伯心情也好,馬大壯說親,這就給之前他跟柳緹縈的謠言畫下一個句號,他再也不用擔心小姐是否得嫁去馬家才能平息有色眼神。

柳緹縈這才反應過來,“莫不成這門親還是安嬸促成的?”

安嬸點點頭,“我跟馬大娘提了一下,她馬上答應了。大壯年紀不小,他的親事一直是馬大娘的牽掛,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兩年說的親事沒一門成的,要麽女方突然反悔,要麽就嫌棄他家窮,大伯家是做生意的,家裏條件優裕,不嫌棄男方家窮,只要人憨厚就行了,跟馬大壯很適合。”

“那小杏為何及笄了還沒說親啊?”

柳修元老神在在道:“在大桑國,商人最下等,沒人願意娶一個商家女。”

商人最下等這個道理柳緹縈懂,但沒想到階級觀念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她不由想到季木賢,莫非也是因為這個所以二十多歲還未婚?

在大桑國,二十多歲可算是大齡男青年了。

柳緹縈調侃柳修元:“那你呢,想娶什麽樣的女子?”

柳修元也不害臊,認真道:“我要找個孝順溫柔的。”

“哎喲,這麽小就想得那麽長遠,到時候有沒有人嫁給你還不知道。”

“如果沒人嫁給我,也不會有人娶你的。”柳修元反擊道。

“去你的,別咒你姐!”

入夜。

柳緹縈已回屋休息,她剛鋪好棉被,聽到窗外響起咚咚聲,以為是柳修元搞鬼,道:“小元,快點休息,別搗亂啊。”

那咚咚聲卻並未停止,反而敲得越來越響。

柳緹縈皺起眉,來到窗邊打開窗戶,並沒有看到人。

奇怪,明明就聽到有聲音。

她正想關上窗,忽而一聲遙遠的呼喚讓她停下動作,她遠遠看去,見到籬笆外站著一個人影,人影正沖她揮手。

柳緹縈害怕地眨眨眼,希望那是自己的錯覺,但那人影卻清晰無比地一聲又一聲叫喚她的名字。

見鬼了,活見鬼了。

她拿起旁邊的扁擔,繞到正門走出去看是怎麽回事。

腳步剛踏出門口,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餵,我叫了那麽久你才出來。”

柳緹縈啊了一聲,扭頭一看,不是馬大壯是誰?

她忙跳離他,一根扁擔擋在身前,“這麽晚來做什麽?”

馬大壯壯碩的身體此時別扭得跟個小姑娘,他低下頭,夜色裏看不清他臉色,他悶悶說道:“我娘給我說親了。”

“我知道啊。隔壁村小杏嘛。”

馬大壯猛地擡起臉,“你、你都知道了?”

他期待地看著柳緹縈的反應,卻發現她好像平常聊天一般,並沒有太大不同,心裏頭升起一股失落。

想到今天娘撂下的狠話,他咬咬牙,鼓起勇氣問她:“你有什麽想法?”

“我?”柳緹縈覺得今天的馬大壯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裏。“我當然祝福你了啊,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哈。”

馬大壯黯然垂下頭,心都要碎成兩半了。

“對了!”柳緹縈突然道,馬大壯忙充滿期冀地等著她說出他想聽到的那句。

“以前我們之間的糾葛恩怨就此散過,以後要是有機會合作,可千萬要幫襯我哦。”馬大壯要嫁的是商家,以後保不齊她也會當個生意人,先把關系打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嘛。

馬大壯漲紅臉,他失望地嗯了一聲,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柳緹縈看著他遠去,依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大晚上的他過來就是為了跟她說這些?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次日安嬸帶回消息,馬大壯抗婚不成,被馬大娘關在家裏禁足,過兩日後就急急忙忙把美嬌娘娶回家,據聞嫁妝鋪滿入村那條路,馬大娘笑得眼珠子都看不見了。

柳緹縈心裏嘆道,原來在這個時代,不但女子沒有戀愛自由,男子也沒有啊。想到以後自己可能會被隨隨便便說親給一個人,對著個不喜歡的男子過下半輩子,她心裏就發顫。作為一個來自自由社會具備浪漫主義的女子,她怎麽能允許把自己的幸福交給別人!

“十幾筐肉,十幾筐菜,還有十幾匹布,還有好多大大的箱子,裏面裝的不知道是什麽,我聽說是銀子。”

柳修元也偷偷溜出去看現場,回來跟柳緹縈吹噓道。

柳緹縈笑了,點點他的額頭,“那麽多銀子直接換成銀票了,怎麽可能就這麽擡過來。”

柳修元也想到這個道理,嘿嘿笑道:“我還看到了馬大壯,穿得倍兒精神,就是臉色不太好看,好像在哭一樣。”

“哭?他哭什麽?”

柳修元翻個白眼,“我怎麽知道?可能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麽多東西吧,沒見識的鄉巴佬。”

柳緹縈一個镚兒彈到柳修元腦袋上,“你如今也是個鄉巴佬。”

“哼,就算是鄉巴佬我也是個有文化的鄉巴佬。”他傲嬌地擡高下巴。

柳緹縈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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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壯說親的事在村裏沸沸揚揚炒了數日。

隨著深秋的來臨,農忙也落下帷幕。安家的莊稼砍去以糧納稅那部分,剩下的所剩無幾。明年安家即將面對一個非常貧瘠的一年。

好在柳緹縈還有一份差事,微薄的月錢也能勉強撐住一家子的用度。

所以柳緹縈愈發珍惜酒樓的工作,戰戰兢兢討好自己的主子。

遠處,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從林間走出來,柳緹縈瞇起眼,認出正是沈蓉心和徐子軒,兩人衣冠不整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這兩人還真的玩上癮了。

她忙躲到樹後,伸長脖子偷窺,兩人一南一北分道揚鑣,沈蓉心已經整理好儀容,臉色依然有些慌,她邊走邊查看四周,生怕有人瞧見方才的情景。

柳緹縈托著下巴,沈蓉心一直想嫁給徐子軒,徐子軒父母不答應,想給他找個門當戶對的富貴人家小姐,所以像沈蓉心這種人,不管怎樣,踏入知府的門也只能以妾的形式。

那麽她就來助一把好了。

一抹獰笑滑過她嘴邊。

五十四、助攻

“想死我了。”徐子軒狼抱住沈蓉心,一張嘴湊到她臉上亂親一通。

沈蓉心嫌惡地推開他的臉,“去去去,臭氣熏天!”

“好啊,開始嫌棄我,看我怎麽收拾你!”徐子軒雙手往她身上撓去,撓得沈蓉心嬌笑連連,忙求饒。

“別玩了別玩了,不然要被人發現了啦。”沈蓉心嬌嗔地拍開他的手,板起臉,“你爹那邊怎麽說?到底同不同意啊?”

徐子軒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他很快擺出笑臉,“嘻嘻,你猜我爹有沒有同意?”

沈蓉心橫眼等他半晌,跟他相識那麽久,哪還能不清楚他在打太極?淚珠子啪嗒啪嗒就掉下來,徐子軒嚇得手忙腳亂拿起袖子幫她擦淚,嘴裏邊哄道:“你別哭,哎呀,別哭嘛,我這、我這不是在努力嘛!我爹人比較固執,跟一塊石頭似的,需要點時間。”

“時間時間,你也知道時間緊迫!”沈蓉心好像踩了地雷似的,炸起來,小粉拳撲通撲通打在徐子軒胸膛上,“我都這麽大了,連馬大壯都娶媳婦,我還這樣、這樣無人問津。”

沈蓉心想到今日出門時,自己爹落在她身上那種恨其不爭的眼神,心裏頭一陣不痛快,哇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徐子軒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怕她的哭鬧聲把路人吸引來。

“我的姑奶奶,你別哭了行不行?我發誓,我絕對會迎娶你的。”

“我要當正妻!”

“是是是,絕對正妻!行不行?”徐子軒信口許下承諾。

這下沈蓉心才覺得好受點,收起哭聲,肩膀一抽一抽的,梨花帶淚看著徐子軒,她輕咬下唇,道:“我也是被迫無奈,我爹說,如果我再不答應那些媒人把自己嫁出去,他就把我嫁到山裏去。我真的很害怕。”

“沒事沒事,我不會放任你不管的。”徐子軒把她攬入懷裏,乘機摸了一把,惹得沈蓉心羞瞪他一眼。

忽然,徐子軒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用力吸吸,確實有異味。

“你有沒有聞到奇怪的氣味?”他放開沈蓉心,警惕地往四周看去。

沈蓉心跟著嗅了嗅,“是有味道,好像是燒稭稈的味道,農忙剛過,家家戶戶都會燒稭稈,有這個味道也正常。”

“不對。”徐子軒卻不認為事情這麽簡單,他臉色詫異,“怎麽有煙冒出來?”

距離他們約五米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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