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東華這地方，十年還真是變了不少，因為有了自己的火車站，他們就不必要從原來的地方轉大巴，而且城市景觀都變了不少，最起碼現在看起來那些樓都不像以前那麽老舊了。

不過之前他們住的那個小區看起來還是老樣子，雖然說也快拆了，但是目前還是原封不動地擱在那，游一絲先去了姑姑家，顧陽一個人溜達到這邊，看著原先游一絲他們家住的房子已經換了人住了，站在門口看了幾眼。

樓頂上曬著幾床被子，滿滿當當的，看起來要是現在上去也沒有什麽可待的空地了。從門口出來一個小姑娘，看樣子只有七八歲的樣子，手裏拎著一個大水桶，好像是因為看見有陌生人在自己家門口所以顯得有些害怕。

她的上齒咬著自己的下嘴唇，試探性地問：“你找人嗎？”

“沒有，我之前有個朋友也住在這邊兒。”顧陽怕人家小姑娘是把自己當成了什麽怪叔叔。

“哦。”小姑娘仍舊拎著水桶往外走，好像有點吃力，顧陽想上前去幫她一把，可是被小姑娘拒絕了。

顧陽看著她倔強的背影笑了笑，和以前的游一絲還真的是很像。

路口的小超市還在開著，不過老板已經換成了原來的那個少年，顧陽沒進去，路過的時候看到他仍舊在專心致志地看著電腦，但是顧陽不知道他看的是游戲還是已經換成了鬥地主。

這個時候顧陽才真切的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感，他來這裏之前和外國那邊通了電話，他媽讓他給老太太帶東西，可是顧陽現在兩手空空。

一進門，就看見穿的十分喜慶的老太太做了一桌子飯菜正在等著他。

“姥姥。”顧陽想著這好像還真的是第一次這麽叫她，除了小時候，可能是自己現在不像是小時候那麽擰巴了，感覺很多事情變得自然而然，也變得容易接受。

“陽陽，十年了，孩子，可算是在我去世之前還能見上你一面，死了也甘心了。”老太太撲過來，抱著他的胳膊，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顧陽有點吃不消。

他們之間沒有這麽熱情過，以前就沒有，隔了十年的時間之後更加陌生了，但是這種陌生顯然只是在顧陽看來是這樣，老太太竟然流了眼淚，顧陽結結巴巴地說：“您別哭啊。”

“對對對，不哭，今天不是好日子嗎？我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快來吃。”老太太看了看桌子，突然又系起圍裙：“你等一下啊，我去熱熱，有的菜都冷了。”

“不用，您坐吧，就別忙了。”顧陽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一個合格的大人了，他也會學者他們說一些客套話，但是這些話裏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真心。

對於顧陽而言，老太太照顧了他那麽長時間，血緣關系還是剪不斷的。

“那好，讓姥姥看看你，你都長這麽大了，唉，十年了都。”老太太嘆了口氣：“你也吃了那麽多苦，孩子，苦了你了。”

顧陽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就變成這樣多愁善感的一個老太太了，在他的印象裏她就應該穿著裙子，塗著紅嘴唇，心心念念都是廣場舞的老太太，她可以只關心錢，顧陽倒希望她永遠都那樣快活。

“沒事，都過去了。”那些事情她應該是從顧陽的媽媽那裏知道的，畢竟她也經常給老太太打打電話。

“我這個人啊，年紀大了，總想不了這些事情，一想起來啊，就要掉眼淚的。”老太太抹了抹眼睛：“你媽啊，也回不來，我也不知道還能活上幾年了，還能看見你就不錯了，我就你媽這一個孩子，要說我年輕的時候幹過幾件荒唐事，也是有的，可是人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是想有人在身邊的。”

她說的動容，顧陽也聽的難受，他也漸漸能夠體會了，其實有一些事情真的不是非黑即白。

“我這次回來打算常住了，會經常回來的。”顧陽安慰她道，又拿出來一張卡：“這個是給你的，你一個人生活，就那點退休金也不夠。”

“不用，我一個人也花不了多少，還有，聽人說再過些日子就要拆遷了，這舊房子應該還值點錢，到時候要是分了房子，就留給你。”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其實打小兒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和那個毛丫頭，還聯系？前幾年他們家的那個瘋子死了，唉，也是造孽啊。”

“為什麽這麽說？”顧陽眉頭皺了皺，這件事情好像並非那麽簡單。

“唉，人活成那個樣子，本來也沒幾天好活了，就是毛丫頭受了苦。”老太太感嘆道：“聽說毛丫頭在北京出息了，掙了錢帶著她爸去看了病，治了好長一段時間，好像也快好了，好像是兩三年前吧，還回來過一趟呢。”

“他的病治好了？”顧陽有些驚訝，因為聽游一絲說他是自殺的時候，顧陽以為他是因為經受不住病痛的折磨走的，可是現在看起來並非如此。

“唉，可不是嘛，都好的差不多了，見人還能說話，看著和正常人一樣，可是誰曉得過了一段時間就走了，說是不想再拖累毛丫頭了，他這個病啊，只要不死，還是要覆發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那個時候毛丫頭剛畢業，也沒多少錢嘛，都是一片父母心……”

顧陽沒聽清後面的話，他現在腦子裏都是游叔叔可愛的笑臉，他好的時候是一個很和藹的人，總是會跟他一起玩那個磁力球，而且很有耐心。

他幾乎可以想象出，如果沒有病的話，他該是一個多麽溫文爾雅的人，他似乎可以理解游爸爸做出的選擇。

下午的時候，他陪著游一絲一起去了墓地，這邊的墓地很簡單，就是一片空曠的樹林，在樹林裏面立了一個小小的墓碑，黑白照片上是他溫和的笑臉，沒有人知道他生前曾經經受過那麽多的苦難，還能笑的那樣溫柔。

“我今天聽老太太說了。”顧陽的聲音淡淡的，剩下的就是沙沙的樹葉聲。

“嗯，其實我不怪他。”游一絲手裏抱著一捧藍色的小花：“他跟我說，做爸爸的，一輩子沒能給我什麽，這是他最後一件能為我做的事了，就當是爸爸第一次也是最後的禮物。”

顧陽感覺嗓子裏哽咽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動和心酸湧上心頭。

在很多人的生命裏，沒有驚天動地的偉績，但是他們的每一份愛都如此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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