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啊，沒事沒事，對門的。”方鴻哐當一聲關上門，擋住了顧陽探出去的視線：“她請你不要在這個時間點練琴，這邊的隔音好像不太好。”

顧陽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了看表，現在是北京時間晚六點半。

“估計是剛下班回來，想休息休息，可以理解，是吧？”方鴻笑著緩和一下凝重的氣氛。

“你跟那個肖筱聯系一下，換一個隔音好的。”他自顧自進了房間。

方鴻從褲兜裏掏出手機：“一個個都這麽難伺候，聯系聯系，反正她也得新找一個，到時候我住這邊就行了，晚飯還吃不吃了？”

“趙姐剛才聯系我說晚上一起聚聚，正好，你跟我一起。”顧陽從房間裏拎出來一件外套，入秋的北京天氣已經開始轉涼。

顧陽一出門，就看到一個穿著睡裙的背影剛進對面的屋子，只剩下一扇黑漆漆的門對著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夢裏真真切切地體驗過這一幕似的。

“怎麽了？”方鴻鎖好門，看他楞在那。

“沒事，走吧。”

方鴻學的也是傳媒，可是因為以前的時間都用來談戀愛了，所以到了畢業就進了一個跟傳媒大桿子打不著的中國旅行社，現在雖然說跟著顧陽當個助理，也算是專業對口了。

回來後的幾天顧陽忙著和工作室那邊談工作的安排，為了第一次音樂會做準備，方鴻就待在家裏幫他做宣傳海報的設計，這活兒是他自己攬過來的，因為他要證明自己可不是賴在顧陽這裏白吃白喝。

其實他家裏有生意等著他回去接手，可是他這個性格一直沒能收斂起來，用他自己的話說：“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趁著年輕還不趕緊在帝都這種好地方浪費一把生命？”

對門的女孩子也好幾天沒見人影，不過到了晚上□□點鐘的時候總能聽見蹬蹬蹬的高跟鞋踩著階梯上來，她好像經常走樓梯而不是電梯。

音樂會的前一天，肖筱一大早打電話過來說房子找好了，說是這次保證隔音效果好，讓方鴻有空就去看看自己滿不滿意。

“演出結束之後我跟顧陽說一下，這房子給他找的。”

“啊？難道顧先生對我找的那個公寓不滿意嗎？”肖筱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不是，就是這邊的隔音不是做的不太好嗎，練琴的話會打擾到別人，你也不用太緊張。”方鴻安慰著小姑娘。

“哦，以前也沒聽絲絲說過這個問題啊，是我疏忽了！真抱歉！”

“對了，那個音樂會的票，顧陽說給你兩張，可以帶著男朋友過來看看。”方鴻手裏捏著兩張票搖著。

“謝謝，謝謝！”肖筱開心地掛了電話。

方鴻隨手把電話扔在一邊，一邊搖著頭一邊往嘴裏塞著雞米花：“你看看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整天一張臉跟水泥地一樣，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睡覺的病是治好了，腦子壞了。”

“……”顧陽無言以對，他去了國外之後，接受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治療，嗜睡癥基本上已經好了，這個病的根源本來就是心理性的，以前他不願意接受治療，可是在出國初的一段時間，因為語言不通等等問題，他的病情惡化到影響彈琴的地步，後來他就接受了治療。

這個過程說起來只有兩三句話，可是只有顧陽自己知道這麽多年他是如何過來的，但是起碼就現在來看，一切都朝著一個好的方向發展，為了如今的自由，他犧牲了很多。

顧陽看著窗外的夜色，明天就是一個新的起點了。

“我讓你去做的事情，怎麽樣了？”

方鴻吃完了雞米花，開始刷微博，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嗯，在聯系人了，不過剛回國認識的人不多，找起來還真有點難，主要是你得給個方向啊，你都不知道人是不是在北京，哥們兒，你知道咱們全國有多少人嗎？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總感覺她就在我身邊，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顧陽皺眉：“你盡量往法律方向找，她以前就想成為一個律師。”

“你今年二十六了大哥，不是十六好嗎？竟然還相信小時候的夢想？我小時候還想當宇航員呢！現在呢？”方鴻扒拉著手機：“誒，我靠，這個趙姐果然不是蓋的，咱們那個廣告已經上了熱搜了。”

“嘖嘖，現在真的是一個看臉的時代，一張海報出來，票就賣完了，前兩天我看的時候還只賣了三分之一，估計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來看臉的，你還彈什麽琴啊，直接出道得了！”

“誒，顧陽？說真的……”他一扭頭發現站在窗邊兒的人早不知道去哪兒了，“算了，這種人還是不太適合出道。”

全北京的地鐵口、公交站、廣場屏都掛著音樂會的廣告，顧陽閉著眼的照片就像一場海嘯，席卷了整個北京，趙姐說了，第一次音樂會一定要造勢，要大手筆，在這個網絡時代，古典樂也不能再束之高閣，要走到聽眾身邊去，讓人們知道你是誰。

方鴻聽這話的時候一個勁兒地點頭，一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簡直瞬間變成了趙姐的小迷弟。

他不知道，顧陽之所以同意這麽做的原因，正如海報上那句話：十年回歸，只等“你”來。

音樂會開始之前，顧陽在後臺遇見肖筱，小姑娘笑嘻嘻地跟他道謝：“顧先生，十分感謝你的票，我朋友特別喜歡鋼琴。”

“喜歡就好。”

方鴻探過腦袋來：“肖筱，你和我們對門認識吧？”

“嗯，其實她就是我那個朋友啦，她可能會晚點來，你們見過了麽？她平時工作超級忙的，所以好像不怎麽見到人的樣子。”肖筱不好意思地笑笑。

“怪不得，就見過兩次，那她一會兒來你給我們介紹一下認識認識唄，都是鄰居，以後也好相處。”方鴻看了看在旁邊準備上臺的顧陽：“就不用介紹他了，他馬上就要搬走了。”

肖筱被他逗笑了：“好啊，一會兒結束之後我讓她留一會兒。”

音樂會快要正式開始了，肖筱在門口焦急地等著，看著一個穿著藍色裙子的人跑過來，急忙招手：“絲絲，你快點啊！再慢點就要開始了，趕緊進場！”

那人笑著被她推著走：“哎呀，你別著急嘛，還有十分鐘呢！你放心，我從來都準時的！”

“我當然知道你準時，你都是踩點，急死人了，對了，上次你介紹房子給我的時候怎麽沒告訴我隔音不好的事情，你該不會因為我老板彈琴就去找人理論了吧？”肖筱捂著嘴。

游一絲眨巴眨巴眼睛挽著她的手臂：“誒呀，對不起，我當時整理東西，然後就很煩躁，一時沒忍住就去找了，隔音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以前那一層就我一個人。”

“那你見過我老板了？我告訴你啊，因為這件事情，我差點就惹了大麻煩了，我那個老板。”她搖了搖頭：“冰冷冷的，不過他那個助理倒是很好說話。”

“那我見到的應該是那個助理吧，沒見到你老板，他還給你準備了票，看起來應該很有人情味啊。”游一絲瞄了一眼進門處的海報，楞在了原地。

只是相像吧。

“怎麽了？”

“哦，這個海報上的人，有點像一個人。”

“這個是我們老板啊，帥吧？我們廣告都帖了整個北京，你該不會是頭一次看見吧！”肖筱對她簡直是五體投地了：“真的是服了你了，對自己不關註的事情你還真的是從來都不看一眼，趕快進去吧！我要先去後臺一下。”

“嗯。”游一絲又看了一眼那張海報，轉身進了音樂廳。

因為隔的有點遠，她也看不清楚舞臺上的那個人。

開場就彈了一首群峰亂舞，這首堪稱最快的鋼琴曲讓人聽起來就覺得眼花繚亂，果然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是還好這不是演唱會，大家都默契地保持著安靜。

風格一轉，優美的琴聲環繞著整個音樂廳。

快要結束地時候肖筱小聲地問了句：“怎麽樣？我們老板很厲害吧？”

游一絲點點頭，她聽了十年的鋼琴，也算是半個內行了，這個年紀，這種水平，她竟然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她平時不怎麽關註國外的信息。

“他叫什麽？”

“Edwarn Lawrence，你之前聽說過？”

游一絲搖搖頭，“只是覺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大家好，最後一首曲子，是我要送給我以前的一個舊人，這場音樂會的名字也是取自這首曲子。”他淡淡的聲音飄來，“尋人啟事。”

掌聲停後，全場的燈光都關了，一束追光掃到他的身上。

游一絲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少年，被橘色的光包圍，她的嗓子裏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散場之後，她還一直坐在原地。

肖筱去忙著收尾的事也沒時間管她。

顧陽到臺上拿琴譜，瞇著眼睛看了看下面那個人影：“你好，我們現在已經結束了，請您盡快離場。”

他們中間隔了兩百米以及漫長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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