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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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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這一大一小兩位小姐就這麽對峙著,過了晚飯時間。

程西畢竟還是個孩子,饑腸轆轆之下,不免幾分士氣銳減,可是她不知道該怎樣認輸。

書房外有人在叩門。

姑姑權當沒聽見。

門外人再次重覆手上的動作,“什麽事?”姑姑不耐煩地應聲。

門鎖被旋開,“程殊,我來瞧瞧你女兒。”進來一人,汗漬漬的一身球衣,隔老遠都能感受到他的熱氣。

“紀東行,你要死了啊,渾身這麽臭,你給我出去。”姑姑當即攆這個眉目恣意的少年出去。

“你以為我願意啊,程若航在洗澡,要不你把衛生間借我用一下……,唉,你在幹嘛,訓你女兒?你行不行啊,人家攏共才當你閨女半個月,你就開始說人了,沒勁得很,……”臭汗少年杵在姑姑跟前碎碎念,姑姑抵觸地很,她站起來四下轉了一圈,勉強找了個書擋算作兇器,趕他走。

“借我衛生間沖個澡。”少年邊說邊往走。

“你敢,你信不信你用完洗手間,我把花灑、馬桶一起拆下來套你頭上。”姑姑危言聳聽後,還是不放心某人,跟著他出去,明令禁止他靠近她的房間。

程西豎著耳朵聽姑姑有沒有走遠,她腳站麻了,想趁機活動活動,“吃飯吧。”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斜進來,程西扭頭看門外,程若航一身白衣灰褲,最輕簡的居家衣服,頂著一頭半幹的短發,不算服帖的模樣。

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姑姑領程西進門那天,大家一一見過,循禮,她喊過他們所有人,唯獨程若航那天沒有應她。

程若航在念寄宿高中,聽姑姑說成績很優秀,只是性格有點冷僻,不知是不是姑姑的話給了程西一些距離感,眼下這個名義上的大哥跟她說話,她反而有點不適從。

“不餓?”對方瞧程西依舊不動身形,已經邁步的身子又折回來,問她。

程西很難承認,她餓極了。

白色T恤之下的程若航,其實單薄得很,勝在他身高挺拔,他趿著涼拖幾步路走近程西,“別怪我沒提醒你啊,爺爺很不喜歡吃飯的時候還三催四請的人,非工作情由還晚點吃飯的劃重點被他念。”

程西不動聲色地瞟一眼程若航,後者倚著桌案,隨手抄起一支鋼筆玩弄起來,“瞧不出你是個會和人打架的主啊。”

誰說眼前的人性格冷的,他明明很話多,還多管閑事。

“為什麽?”程若航問話的同時,程西的肚子不爭氣地滾了幾聲。

程若航悶笑一聲,左手轉著那支鋼筆,“不說,今天就得餓肚子了……”他嚇唬她。

他離開書房前再次奉勸程西,無論今天打人什麽情由,在這個家裏已然是不對的了,也別委屈,更不要有任何負擔,“換作是我,和你是一樣的下場,……,明白我的意思嘛,姑姑說你是很聰慧的孩子。”

他幾句教條之言,其實在安慰程西,他們是一樣的身份晚輩。

姑姑第一次家長教育草草了之了,她放了程西下樓吃飯,而她自己卻沒有上桌,她說晚些她還有個聚會,就先走了,“西西,吃完飯,陪爺爺他們說會話,早點洗漱睡覺,作業明天休息,白日再做。”

程西因為要上學,住在這裏方便,姑姑陪著她住在這裏,不過她們二人的開銷,姑姑說每月會貼補給其兄嫂。

程殊畢竟沒有從十月懷胎到日日夜夜的拉扯裏體會一個母親的辛勞,即便她物質無憂地嬌慣著程西,很多不以為然間,她沒有看到程西的局促。

譬如這晚飯桌上,爺爺與舅舅、舅媽先吃過了,程若航與紀東行今天有場球賽才晚歸了,郭頌心臨時炒了幾個素菜,紀東行餓得很,一盤菜幾筷子就被他夾沒了。

程若航喝了一碗湯後遲遲不動筷子,郭頌心問兒子,“怎麽不吃?”

某人挑眉,“我吃什麽啊!”說著,拿目光追桌上一個餓死鬼。

程西那是第一次見識到程若航的嘴叼,他怪紀東行把素菜吃光了,他對著全是油葷的碗碟全然下不了筷子,而對面的程西就著一條椒鹽煎面的秋刀魚吃下了一碗白米飯,她靜聲斂氣地準備擱下筷子的時候,程若航喊了她一聲,“餵!”

程西迎臉望他,他沖程西努努嘴,示意他手邊的一條沒有動筷子的秋刀魚。

塞滿胃也漸漸恢覆了些人性的紀東行這才有空認真看程家這個收養的女兒,“她叫什麽名字?”

“程西,東西的西。”程若航答。

原來他知道她叫什麽,程西剛才很想回他,我不叫餵。

“你說程殊是怎麽想的?”紀東行瞧著程西的眼神,像是瞧一個未知屬性的生物一樣。

“她怎麽想的,你來問我幹什麽?”程若航懟紀東行,“吃不吃?”話題又回到要給程西的這條魚上。

程西搖搖頭。

“她不吃我吃。”紀東行還沒飽,“郭姨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不是我媽的手藝越來越好,是你的臉皮越來越厚。”程若航眼見著紀東行端走了那盤魚,一副懶得理你們的作派,起身就上樓了。

這棟老洋房有好些年限了,程維生夫婦在旁區也有一棟房子,沒有這裏的交通便利,靠著市圖書檔案館,鬧中取靜的老本著區,這幾年老爺子身體也不怎麽好,郭頌心辭去了政府機關的文職工作,細心照料公公,程維生免去妻子兩處勞頓,現如今一家就都住在這裏。

程殊常年各處飛,手上也有積蓄,有在程維生這邊投資了錢,另買了一個小公寓,無奈老父親管得也緊,如今有了程西,她也實在分/身乏術,老實住在家中也好,起碼程西能得他們細心照顧。

郭頌心把原來的一間客房收拾出來給程西住,這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不是十幾個孩子擠在一個開間裏。

姑姑給程西買了很多書,她說每個人都要找到一個學會與自己相處的模式,她第一次見程西,程西就是在看書,她不希望那只是程西避世的一種手段。

也不希望四下無人的時候,程西只感受到孤獨與茫然,她應該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問題可以思考。

程西認床,姑姑關照過,讓她早點睡,偏偏她躺在軟床上,盯著天花板近一個小時,始終沒有闔上眼。她起來把周末的作業悉數都完成了,也不知外面什麽時辰了,姑姑有沒有回來?

她想喝水,渴得念頭戰勝了她的窘迫心,她拿著杯子打開房門,輕手輕腳地準備去樓下倒水喝,走近書房時,暗著的走廊很輕易地看到書房門縫裏洩出來的光。

門沒有全然從裏面關緊,程西路過時,純粹好奇心,偏頭往裏面瞧一眼,裏面的人似乎也覺察到她的微息,擡頭看了眼,繼續伏案。

他還是晚飯間的那身衣著,程西開始以為他在用功看書寫作業,畢竟他也是個學生。可是再細看,才發現他手裏握著的不是圓珠筆或簽字筆,而是毛筆,細細長長。

後來她才知道,程若航寫得一手漂亮風骨的晉人小楷。

“進。”裏面的人莫名出了一聲。

程西沒聽清他說什麽,站在門外剛準備走,程若航再次擡起頭,“進來吧,門沒關。”

程西用手輕輕推開一點門,還是無法適從地與他們交談,其實她很想說,她無心打擾他的。

“還沒睡?”程若航也不在意她的啞然。

“我想喝水……”

程西的話還沒說完,程若航眉眼生笑,“聽你說句話還真不容易。”

程西窘著一張臉。

“去吧,不是要喝水嘛,明天讓我媽給你買個保溫杯,這樣晚上就不用下樓倒了。”程若航試著建議道。

程西不置可否,輕悄悄地轉身準備離開書房,“方便的話,幫我也倒一杯吧。”程若航又喊她。

程西取了他桌案上的水杯,他再三關照,廚房的水壺,按自冷鍵,出的水是涼白開,別燙著了。

“知道了。”她還想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可是她沒勇氣。

按照程若航的要求,程西給他倒來水,他謝著接過時,發現程西自己的杯子還是空著,“你自己的呢?”

“我喝完上來的,我怕兩杯水一起灑了。”她耿直道。

程若航似笑非笑,頷首,“嗯,是個好方法。”

程若航說他還有一會兒,讓程西回房睡覺,“姑姑是個很隨性的人,她沒什麽輩分等級觀念的,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她講,不便跟我們說的,她都可以。還有,……,今後在飯桌上,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要怕伸筷子,如果天天給你手邊一條魚,你是不是永遠這麽幹巴巴地配飯吃了?”

如果說,姑姑對程西是關懷與疼愛,那麽程若航對程西應該是不慣。

他看不慣程西很多毛病,明明才七八歲的孩子,卻老是渾身長著刺似的;明明對新環境懼怕得很,卻又不言不語地看似無所謂。

所以他才在程西勉強吃完一碗飯後,故意問她要不要再吃條魚,他就是想聽程西說不。

他十幾年的家教禮數,身邊還有個瀟灑隨意的姑姑,程若航對女性的審美一直定義成婉約隨性的,亦如程殊這樣的。

他很難對別扭固執的程西有任何看觀,說到底,她是個孩子。

他與她之間,遠遠不止隔一個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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