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尹紅若呆呆地重覆著這兩個字，又擡頭呆呆地看向杞寒。

“那一次天劫，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冰寒之氣無聲無息地湧入了這裏，那是能在數秒中將人體內血液凝固，瞬間奪走所有生命的寒氣。”說道此處，杞寒話頭一頓，隨後又繼續道：“當時無數的鳳族人開始催動火系術法，卻發現完全頂擋不住那寒氣在鳳巢中蔓延的趨勢，有人嘗試沖破結界離開鳳巢，在結界被破開了一角的瞬間，竟是湧入了更多寒氣。”

一時間絕望籠罩了整個鳳族，一只金鳳站到了祭臺之上，運起全身靈力***，以自身為獻祭，引燃鳳巢中大部分火之靈，驅走了奪命的寒氣。

隨後，每五百年都會經歷一次天劫，每一次都只能犧牲一只金鳳，族中金鳳的數量越來越少，族人開始嘗試通過龍族領地去到人界。無奈，人界的天地靈氣太過雜亂，大部分族人因無法生存而紛紛死去，只有少數族人拖著虛弱的身子與人類結合，最終留下了一絲不純正的血脈，也就是如今西涼中的鳳人。

族中金鳳的數量越來越少，為了族人，為了鳳族永存，它們開始相互結合，愛與不愛，它們都無從選擇。它們的宿命就是孕育下一代，然後撲入熊熊烈火之中……而它們的孩子，也將踏上這一條老路。

而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終於有一天，族中只剩下最後兩只金鳳，它們是一對父女，卻也不得不彼此相合，生下後代。

當金鳳少女滿臉淚痕的誕下一子，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投入熊熊烈火之時，她終是不能承受這樣的痛苦，沈沈的睡了下去，這一睡便是六百年。

待她醒來之時，自己的兒子已經死在那五百年一次的熊熊烈火之中。

她楞楞地看著自己身上華美的羽翼，再擡頭看著族人悲涼的目光，忽然記起是世上最後一只金色的鳳凰……

——過了這個五百年，就再沒有以後了。

她是那麽對自己的族人說的。

所有的族人都噙住眼淚，有人上前輕拍著她的肩，說了一句——謝謝，我們已經活夠得夠久了。

它們真的活太久了，連天都不再容忍它們的存在，卻還要垂死掙紮……為了整個鳳族，驕傲而又美麗的金鳳們不惜將自己燃成灰燼，將自己的愛人燃成灰燼，將自己的子女燃成灰燼……

無數個五百年，它們終是走到了盡頭……

這是天的詛咒……上古時期神魔之戰已結，神魔皆已消失，如今這平凡的世界不再需要如此強大的種族，所以它必須滅亡。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杞寒轉身認真地看著尹紅若，道：“或者說，只有消亡才是永恒。”

——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或者說，只有消亡才是永恒。

尹紅若固執地擡眼看著杞寒那碧綠色的雙眸，道：“若不能活著，所有的永恒都沒有意義，它們雖然失敗了，卻從未想過放棄，你的情況難道會比它們糟糕嗎？你還好好的活著啊！為什麽要那麽悲觀呢！”

“正因我從未想過放棄，才會越來越絕望。”

尹紅若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不自覺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著急地皺眉道：“你是說，龍族也需要有人獻祭生命才能繼續存活嗎！而下一個犧牲者，是你？”

“對。”

“為什麽是你！”

“因為龍族中只有龍神之血才能燃盡一切冰寒。”

“還有多少時間……”

“一百年。”

“怎麽會這樣……”尹紅若眼眶微紅，喃喃道：“怎麽會……”

一百年後，他就會死？

在這一百年裏，他所要做的就同那些死去的金鳳一樣，成親生子，踏上焚臺……

他救了她兩次，她卻無法救他一次。

想到此處，尹紅若猛地搖了搖頭，帶著一絲期望問道：“這怎麽可能？你一定是在逗我！如果你們和鳳族一樣，我又怎麽會被你那兩個族人從冰原帶入龍窟……”

“不是不能離開，只是不能離開太久太遠，就算修為很高，在人界還是會越來越虛弱。”

“那你呢！洪山、汧陽……對啊，那一次你是從奈河靈境中出來的！這代表你去過魔界啊！明明連這麽遠的地方你都去過啊！”

“我與他們不同。”

“有什麽不同能讓你隨意出入龍窟！莫非你是金色的龍不成？”尹紅若急了，她完全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此時此刻的她多麽希望龍窟只是一個遠離俗世紛爭的世外桃源，而不是等待著天地法則無情毀滅的荒涼之地。此時此刻的她多麽希望這些問題中有一個是杞寒所不能答起的，這樣就意味著他只是對自己開了一個大玩笑。

杞寒遲疑了片刻，閉眼道：“我只是……一個雜種。”

尹紅若這下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一時間兩人皆是無言，只剩這鳳巢中微微地風聲。

她如何也不信這話會從杞寒口中說出來……他明明是那麽強大的人，明明是整個龍族的信仰，明明……背負著沒人能代替的使命。這樣的他，怎會這樣說自己？

她擡眼執著地看著杞寒，眼中幾分疑惑，幾分憤怒：“不管你的過往是什麽樣子，你的未來是什麽結局！我都不願意看到你這樣說自己！作為朋友，你說這話之前就不會考慮我的感受嗎？”

“我顧忌你感受時，誰來顧忌我的感受？更何況，我說的本就是實話，莫非要我為了你而編一個謊？”

“什麽實話！什麽意思啊！”她才不管那麽多，她就是不開心！如果瞎子敢在她的面前說這種話，不打到他求饒她就不是妖！眼前這家夥她是不敢亂打的，只能在一旁看得心急無比，如果這家夥一直保持這種不健康的心裏狀態，她這個做夢都想當濟世女俠的多事鬼又怎麽放得下心走人？要是不能早些走人，瞎子怎麽辦？

“你是為何而來？”杞寒突然轉了話題，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我為了火鳳之睛的使用方法而來！”

“為誰？”

“他叫尹煥，我的夫君，他……是個瞎子。”

杞寒沈默片刻，淡漠道：“我知道他，不過沒想到你與他會是這樣的關系。”

“你認識他！”尹紅若驚訝不已：“那你之前為什麽不願意幫他？你……現在願意為了我幫一幫他嗎？”

杞寒嘆道：“並非是我不願，而是他不想接受我的幫助。”

尹紅若一臉迷茫地歪頭看著杞寒。

“你走吧，回去勸勸他，人活在世本就有得必有失，貪心不得，若他想通了，你可以隨時帶他來找我。”

“什麽？”尹紅若覺得自己耳朵一定出問題了，杞寒讓她走？她才說自己不會走，才說自己要幫他，怎麽轉眼又要讓她走了？他還能再善變一點嗎？

還有！瞎子竟然拒絕了杞寒的幫助？這怎麽可能！有得必有失？杞寒又想從瞎子身上拿到什麽，是瞎子寧願放棄覆明的機會，也不願意失去的？

“你要瞎子給你什麽？”

杞寒目光變得有幾分冰冷，轉身一步步順著來時的路走去。尹紅若不滿地追了上前，皺眉微怒道：“你說啊！你想要什麽，是只有他才能給你的嗎！如果不是，我是偷是搶都會給你！”

“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尹紅若被杞寒問得有些發蒙：“你生氣了？”她疑惑地問著，卻見杞寒腳下步子不停，也不再與她說什麽話。

她一路郁悶地追在杞寒身後，直到走出了這荒涼的鳳巢，回到了龍窟中的那個房屋裏，才見他回身看了尹紅若一眼，道：“你快走吧。”

“如果我沒記錯，今天一天你讓我走了三次。”

“這是最後一次，你若再不走，這一輩子都別想走。”

“你嚇我？”

“我說真的。”

尹紅若雙手叉腰，怒道：“有本事你試試！有病不治，你傻啊？治不了你，老娘還就真不走了！”

“我說真的。”

尹紅若揚眉一笑，拍了拍杞寒的肩，認真：“我也說真的！我們是朋友啊！我一定要幫你的！”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決定，如果讓杞寒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他的情緒也就不會在那麽變化無常了吧？到時候她就是她的恩人，自然會放她走！再說了，不把他討好，怎麽讓他無償幫助瞎子呢？

杞寒陷入了一陣沈默，尹紅若等了片刻，終是開口打斷他的沈思，問道：“那麽現在，我能得到你的信任，替你分擔過往的苦痛了嗎？”

這話音剛落，尹紅若便覺一陣徹骨冰寒湧滿整個房間，那一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死定了，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數秒之後，那陣冰寒之氣已不如之前那麽淩厲，她心驚地睜開雙眼，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禁後連連退了幾步，慌忙後退時一不留神便跌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盡快放瞎子出來Σ(⊙▽⊙"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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