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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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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水一般流過。

嚴亦疏要出國,這件事情在他的周圍引起了不小的動蕩。

在川城的朋友早就知道他有這個打算,倒沒有什麽驚訝的,而且有不少嚴亦疏以前的朋友已經出國了,北城的同學們則感到十分震驚。以嚴亦疏的成績在國內沖刺TOP2不是困難的事情,而且他還參加了競賽,拿到的成績十分不錯,大家對此議論紛紛。嚴亦疏的班主任和競賽帶隊老師知道以後對他做了不少的思想工作,但是沒有能夠改變他們看好的苗子的想法。

陳毅祁楊兩人雖然沒有問清楚,但是大概知道是怎麽樣的情況,他們也只能為嚴亦疏和靳岑感到惋惜。

嚴賀歸早在清明掃墓的時候就已經和嚴亦疏表過態不再幹預他的選擇,知道兒子決定出國以後,也沒再說什麽。

選擇了不同的道路,靳岑和嚴亦疏便再也不像高一下學期那樣連體嬰兒一般活動。

嚴亦疏忙著準備出國材料考托福等等一系列事情,而靳岑一路披荊斬棘,一路沖到了全國決賽,並且拿到了金牌。

在聚少離多的這半年裏,本來在熱戀中的少年被忙碌的學習和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催促著成長,兩個人的感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外露,嚴亦疏和靳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把感情收斂在心裏。

轉眼間,又是一年十二月。

北城一中校園裏的葉子綠了又枯,滿地的落葉瑟瑟地吹起,學生們忙碌地奔走著,預備役的高二教學樓一股緊張的硝石氣味,不輸隔壁的高三教學樓。

嚴亦疏的offer這段時間陸續來了,收獲喜人,他也正在猶豫去哪所學校。

許久沒有回北城一中,他這次重新穿上校服回到校園裏,甚至產生了一中恍若隔世的錯覺。

時間總能沖平一切。半年前在校門口被靳父撞見的那一幕好像還在眼前。這半年裏他還是偶爾會去靳家吃飯,但是靳振國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次和靳岑的事情。嚴亦疏和靳岑也只能識相地保持一定的距離,大家一起粉飾太平,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嚴亦疏知道靳振國不想給他帶來壓力,但他總是能從那個男人眼中看見平靜的審視和不讚同。

他打算春季入學,算算時間,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在國內待了。

嚴亦疏回到學校的時候,一班正在自習,班裏寂靜得嚇人,只有書頁翻動和筆擦過紙頁的沙沙聲。他走到後門,從小窗往裏面看,他的座位在靳岑的旁邊,上面擺了不少書本,應該都是靳岑的資料。

靳岑正在做題。

距離嚴亦疏上一次見在學校裏見靳岑,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了。自從他出去機構準備出國,他和靳岑見面都是課後在家裏或者是出去吃飯,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靳岑穿著校服坐在教室裏學習的模樣。男生坐在教室的角落後排,沒有同桌,前面是陳毅和祁楊,但是彼此之間沒有說話。

男生的腰板挺得很直,穿著白色的衛衣,外面套了一件校服外套。在一群質樸的高中生裏,氣質顯得格外獨特。男生的側臉清雋英俊,睫毛微微垂下,下頜線條利落又好看。

嚴亦疏看著靳岑做題的樣子,有些入神。

男生在專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顯得格外的有魅力,在酒吧抽煙耷拉著眼睛的時候如此,在教室安靜學習的時候亦如此。

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

站了一會兒,下課鈴就響了。

就算是最後一節自習課,一班的學生也沒有立刻收拾東西站起來準備回家,大家都還穩當地坐在座位上繼續學習,至多是會開始轉頭小聲討論問題。靳岑慢條斯理地放下筆,從桌肚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有些意外地蹙了蹙眉。

他轉頭看向後門的窗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嚴亦疏在笑著朝他招手。

男生穿著校服,沒有戴眼鏡,看起來青春又帥氣,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讓人心情一瞬間就變好了。

靳岑隨手收拾了幾本書,便拿起書包站起來,往門口走。

祁楊和陳毅聽到後面椅子挪動的聲音,下意識地轉頭往後看,看見了靳岑要走,剛要開口問,就被靳岑臉上帶著的笑意弄得一楞。

再往後門一看,果不其然,嚴亦疏站在那裏。

陳毅朝嚴亦疏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但是並沒有去打擾嚴亦疏和靳岑約會。

靳岑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班級,一班的同學甚至都沒有發現嚴亦疏回來了。

走廊上有其他班的同學放學出來了,大家路過門口的時候都好奇地往靳岑和嚴亦疏那裏看,實在是兩個男生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實在是過去吸引人的眼球。

“不是說在校門口等我嗎,怎麽進來了?”靳岑單肩背著書包,走在嚴亦疏的旁邊,問道。

嚴亦疏揚著唇,把自己手上的奶茶遞給了靳岑,道:“想看看你學習的樣子。”

靳岑接過奶茶喝了一口,嚴亦疏點的是無糖的,烏龍桂花的味道還算清甜,不會很膩,靳岑喝了幾口沒有還給嚴亦疏。

兩個人並肩走出校園。

十二月的北城天黑得很快,五點多已經有些昏暗了。

“打車去嗎?”嚴亦疏問道。

“嗯,我叫一輛滴滴。”靳岑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輸入了目的地。

北城的堵車向來嚴重,又趕上下班高峰期,二十分鐘的路程走了快一個小時,兩個人才到了地方。

紋身店在上次去的“STAB”酒吧的後面,店面不算大,裝修的是黑色為主題的性冷淡風格,黑色的大門上只有一個白色噴漆的LOGO,如果不是戚沂南推薦,估計靳岑和嚴亦疏怎麽也不會找到這裏來。

靳岑已經預約好了,他們推門進去,前臺坐著一個嚼口香糖的平頭小哥,看見他們進來,挑了挑眉,問道:“預約了的?”

“預約了。”靳岑開口回答道。

平頭小哥打量了他們一眼,看著他們穿的校服,臉上露出了有些說不清的神色,他看了看預約記錄,說道:“靳先生,約的兩個人的是吧?”

靳岑點了點頭。

“那行,你們在這等一下,給你們紋的是我們老板,我通知他一聲。”

……

嚴亦疏和靳岑在紋身店的沙發上坐下。

店裏面的裝修和門口的性冷淡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裏面不少張揚的塗鴉,貼了許多樂隊巡演的海報,沙發上放著幾個玩偶,上面穿著各種線,看著是被人縫縫補補了許多次。

靳岑把喝完的奶茶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瞥了自己旁邊的男生一眼,聲音裏帶著些調侃的笑意,問道:“疏哥,緊張了?”

嚴亦疏正在想事情,聞言立刻反駁。

“開玩笑,紋個身而已,誰緊張這個。”

他和靳岑對於這件事情已經想了很久,趁著他馬上要過十八歲生日,又要出國,他們才正式下了決定過來紋。

嚴亦疏身邊的朋友不少人紋身的,男女都有。有些人混地下樂隊,紋個花臂滿背,是追求個性;有些人純粹是追求新鮮感,紋對象名字的、紋自己的貓貓狗狗的,紋了又洗,還要發N條朋友圈。

嚴亦疏對形式上的東西並沒有那麽在意,他下決定來紋身也不是要宣告自己的愛有多麽濃烈。

他只是害怕分開兩端的遙遠距離和時間會讓他淡忘很多東西,他想要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個標記,讓自己能時時刻刻都看見。

靳岑雖然沒有和他明說他的想法,但嚴亦疏估計差不多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沒過多久,旁邊的樓梯就傳來了拖鞋踢踏下樓的聲音,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T恤和褲衩,胡子拉雜的男人走了下來。

男人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五官也算不上多麽帥氣,懶洋洋地站在那裏,氣質倒是挺特別的。

“老戚說的那倆小朋友是吧,過來吧。”

他朝嚴亦疏和靳岑招了招手。

嚴亦疏和靳岑兩個人還穿著校服,看起來特別像是那種中二病的非主流少年跑去尋求刺激,他們站起來往男人那邊走,和同齡人想比顯得成熟的氣場立刻被老板給比了下去。

老板手上帶了一串檀木珠子,他站在樓梯上瞇著眼打量了一會兒兩個人,用另一只手轉了轉自己手上的珠子,語氣裏還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倦意。

“搞情侶紋身啊?想清楚咯,找我洗紋身要加錢的。”

他可能是見多了那種談戀愛正火熱的時候上頭來紋身,一分手就悔不當初的戀愛腦青年,非常不客氣地提醒了兩人一句。

嚴亦疏下意識地看了靳岑一眼,然後滿不在乎地對老板說道:“又不紋名字,沒事兒。”

靳岑一聽這話立刻皺眉,他不輕不重地拍了嚴亦疏的臀一下,用威脅的眼神看著他,低聲道:“還想分,怎麽?”

老板看著倆小孩在自己面前打情罵俏,從喉嚨裏咕嚕了一聲“嘖”出來,撓了撓頭,也不再多嘴,給他們帶路往前走,頭也沒回。

二樓最大的工作間就是這胡子拉雜的大叔的,嚴亦疏和靳岑走進去,裏面設備齊全,十分的亂,地上飄滿了稿紙。

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叼了一根煙在嘴裏,他提了提自己的褲衩,房間裏暖氣開得很足,靳岑和嚴亦疏穿不住外套,把校服外套脫下來放在休息的懶人沙發上,看起來沒有剛剛那麽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了。

“喏,這是你們的稿子,看看還有沒有要改的。”

老板把平板遞給兩人,自己點了火,有一搭沒一搭地抽了起來。

靳岑很早就找戚沂南打聽了紋身店,並且和老板在微信上約了稿。這裏都是設計紋身打包的,不接受客人自己帶稿,所以要提前很久預約。

紋身的圖案不大,有兩個,一個是樹的圖案,一個是山的圖案,簡潔又好看。

靳岑和嚴亦疏之前已經看過圖片了,現在看實稿,也覺得滿意,他們都說沒什麽要改的。

老板抽完一根煙,把稿子打出來,打了個哈欠。

“行,你們誰先來?就你們這小玩意,一個小時頂天了,快的很。”他坐到工作臺旁,支著下巴等人過來。

嚴亦疏先走過去。

“我先來吧。”他對老板笑了笑。

“紋哪兒?”

“這裏。”

嚴亦疏撩起自己的衛衣袖管,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他把右手手腕翻到上面,朝老板那邊遞過去。

老板看了這纖細的胳膊一眼,撩了撩眼皮,道:“有點疼,忍著啊。”

嚴亦疏朝老板眨眨眼:“隨便您怎麽紋,不怕疼。”

靳岑站在旁邊看著,個兒很高一男生,站在旁邊極其有壓迫感,更別提他蹙起眉頭,一副擔心的模樣,老板給嚴亦疏消完毒,實在是忍不了了,嚼著口香糖的動作一頓,嫌棄地開口說道:“你,擱外邊呆著去,別一副要死的模樣啊,你這小男朋友都沒說啥呢,你憐惜個什麽勁兒啊?啊?”

嚴亦疏手腕上消完毒一陣冰涼,他雖然嘴上說著不怕,但心裏還是有點小緊張的,被老板這麽一打岔,他連緊張都忘記了,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靳岑是害怕嚴亦疏受不住痛,他面皮有點掛不住,大男生幹咳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但是目光還是沒有離開嚴亦疏那白皙的手腕。

老板被這牛皮糖般的視線弄得著實不耐煩了,正要開口再次趕人的時候,嚴亦疏搶先說道。

“行了岑哥,出去買點晚飯吧,我還沒吃呢,等下怕餓。”

靳岑挺想看嚴亦疏紋的過程的,但是他也有點不太好意思再在裏面呆著了,只好黑著臉轉身走出了工作間。

老板聽到靳岑出去的腳步聲,眼皮撩了撩,問道:“剛談啊?”

嚴亦疏笑著搖了搖頭:“快一年了。”

他不是很感興趣地點了點頭,把機器移到嚴亦疏的手邊,說道:“我開始了啊。”

話音剛落,嚴亦疏的手腕上就傳來一陣刺痛,他疼得眉頭一皺,糟心得慌。

這大叔這是真狠,話不多,動作麻利得很,一點反應時間也不給他,直接就真槍實彈地給他幹上了。

別說,還真他媽有點疼。

靳岑下樓,前臺那平頭小男生看他下來,手上還打著游戲,招呼了一句:“被趕出來了?”

靳岑只是說:“我買點吃的去。”

他插著口袋走出了紋身店。

酒吧附近倒是有一些小吃店,靳岑隨便買了一點,算著時間沒那麽快結束,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抽了一根。

室外溫度很低,風又吹得烈,靳岑抽煙的時候霧全部都蓋他臉上了,嗆得他眼睛都發紅泛酸。

他站在街角,路邊偶爾有人經過,都行色匆匆。

他只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有一塊地方怎麽都填不滿。可能是近在眼前的離別讓他心裏產生了危機感,靳岑很少感受這種危機感,他總覺得,自己無法抓住那個往前走的人的影子。他在焦慮、在恐慌,雖然他不說,也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不自覺就會對於嚴亦疏的一切過分的關心和擔憂。

靳岑抽完一根煙,擡起頭,黑漆漆的夜幕看不見幾顆星星,閃爍著劃過的是夜航的飛機,他看著飛機往前飛,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了飛機載著嚴亦疏橫跨大洋的場景,他把煙摁滅在垃圾桶上面的煙灰缸裏,咳嗽了一聲。

他一個人安靜地待了許久,手中的食物都有些涼了,他才往回走。

相遇、相知、相愛。

然後就該是離別了嗎。

靳岑無法抑制自己內心那種愈發低落的情緒。

他回到店裏,帶了一身涼意進去,暖氣撲頭蓋臉地襲來,一碰撞,他感覺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不舒服。

靳岑把食物放在茶幾上,沒過多久,樓上就傳來了開門聲和談話聲。

平頭小男生提醒他:“估計是弄完了,你上去吧。”

靳岑忘記了自己帶的吃的,下意識就站起了身往上走。

他分明只離開了嚴亦疏沒多久,但是卻感覺自己周身的氧氣都要被抽走了,有一種置身於太空之中的窒息孤獨感,當他走到工作間門口,看見嚴亦疏的身影的那一刻,心頭那空落落的感覺好像又被填滿了一些。

嚴亦疏的手腕還舉著,一片刺目的紅,上面紋了一個兩個硬幣大小的山脈的圖案,看起來冷淡又性感。

“岑哥,搞完了,還行,不是很痛。”嚴亦疏把手遞給靳岑看,“好看嗎?”

靳岑拉過嚴亦疏的手,他體溫還沒恢覆的手有些冰涼,握住嚴亦疏的手掌,暖意要把他融化了。

“好看。”

他盯著嚴亦疏右手手腕上的山脈圖案,看得十分認真。

……

“行了啊,要看回去看去,該你了,搞完我要下班呢,別磨嘰。”老板擦拭著工具,沒有一點兒人情味地說道。

靳岑放下嚴亦疏的手,走到剛剛嚴亦疏坐的位置處坐下。

老板把工具清潔好,拿起那張松樹圖案的稿子,擡起頭,看了靳岑一會兒。

男生的寸頭和劍眉顯得有些桀驁,但是此刻他身上的氣質卻沒有一點兒浮躁,看起來十分的穩重。

“老戚認識的小朋友可不多,你是靳振國的兒子?”

靳岑聽見自己父親的名字,也沒有很意外,他平靜地“嗯”了一聲。

老板幸災樂禍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你可不太容易,紋哪兒?”

靳岑動作利落地撩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下就把衛衣給脫掉了,露出了肌肉線條流暢好看的上身。

男生的肩頸線條優美有力,有一種青澀又具有生命力的野性,他揚了揚下巴,把手掌蓋在自己的心口上。

他聲音平穩沈郁地說:“紋在這裏。”

他要把嚴亦疏紋進他空落落的心裏,紋進他每一寸的血肉中。

作者有話說:這一段快寫完了。最近找回了一點手感,下一個階段大概又可以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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