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二更, 周蔚換了身輕便衣裳，閑坐於燈下，等師兄一起去闖“江湖”。

其實這之前, 她並未幻想過所謂的江湖生活。對女俠這種角色也毫無興趣。她的性格受父母的影響，深具一份孤隱的煙霞氣。

就算在山水中閑散過一生，也不覺有何遺憾。

但是，當師兄這樣提出來時，她又覺得很有意思。不玩一把似乎有點可惜。

等了一會，門外飄進一道溫和的聲音，“師妹, 為兄在門外了。”

她微微一笑, 擡手一拂。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兩人的目光飛向彼此。

師兄換了一件紫色錦袍……美則美矣，太尊貴了。沒有半點“江湖人”的樣子。

周蔚踱步上前, 笑道, “師兄穿成這樣, 怎麽偷雞摸狗啊……”

她穿的是一身深藍短打，頭發綁成了父親那樣的大花辮。女俠味兒十足。

秦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輕捷地掃過她漂亮的胸脯、纖細的腰肢以及修長的雙腿, 耳朵不禁有點發了熱。

身段兒比魔鬼還誘惑, 這一點毫無疑問。

他迅速用逗趣掩飾了自己, “為兄主要負責指揮, 偷雞摸狗的是小師妹。”

周蔚提起嘴角，對他綻開一個魅力四射的笑容：“為了師兄我不但可以偷雞摸狗，還能上刀山下火海。”

秦漠紅著臉發笑，“巧言令色的家夥, 你嘴巴抹蜜了！跟誰學的？”

“當然是跟我娘。”她關好房門，把鑰匙往衣襟裏一塞，又沖門窗上打了兩個禁制。

“少胡說，師娘本份恬順，可沒你這麽油嘴滑舌。”

周蔚哈哈一笑，往他身邊一站，遺憾地宣布道：“師兄，你對你師娘的認識果然太淺。你也不想想，我爹那樣的男人都被她控制得死死的，除了她世上誰也不待見，這等手腕豈是簡單角色麽？”

秦漠露出醍醐灌頂的表情，深以為然地點了個頭。

兩人一邊編排長輩，一邊篤悠悠地閑逛著，往盟主府去了。

此時，已夜過二更。雲外城中仍是清光如晝。大街上，有仙宗的弟子列隊巡邏。每人都是一副被閹割了七情六欲的模樣，冷冷的。

周蔚悄聲說：“這不是仙人該有的模樣，我覺得。”

秦漠饒有趣味地看著她，“仙人該是何等模樣？”

“仙人自然應該是溫暖的，祥和的，充滿瑞氣的。就像鐵拐李那樣……師兄聽過鐵拐李麽？”

“未曾。”

“那是我娘講的一個叫八仙過海的故事。裏面的仙人都笑哈哈的，圓融又可愛。”她歪起眉頭，掃視著那些仙宗弟子，“再看他們，全都帶著一股子煞氣，難道有一種仙叫……煞仙不成？這事兒也怪得很，修真者們來這世界不過才五年，就發展出如此多的門徒，而且一個個都像吃了超級肥料，修為進境一日千裏……”

秦漠含笑望著她聰穎逼人的臉蛋兒，用請教的口吻說：“以師妹之見，這其中可有不妥？”

周蔚慧黠一笑，“不妥嘛肯定有。不過，我這種偷雞摸狗的鄉野村姑就沒必要去深究啦！”

“好嘛……敢問我還要受這話欺負多少遍？每次師父一擺出這種口吻，就叫我深深地為王族身份感到羞恥，這也是見鬼了！”

兩人笑作一團。

等回過味兒來，發現彼此貼得實在有點近。

近得他心猿意馬，差點要醉死在她的體香裏。

秦漠滿面發赤，連忙讓開一步，偽君子地抱歉道：“為兄失禮了……”

周蔚也紅了臉，清清嗓子道，“無妨，我剛才也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師兄眼皮直跳。心口被笑意鼓蕩著，險些噴出來……

兩人一路說笑著，到了盟主府。

此處建築雖不比皇宮氣派，卻別有巍峨流麗的氣派。玉瓦飛檐，奇花異樹，靈氣十分濃郁。

周蔚前後觀望一番，傳音道，“陛下，這府邸應該就是聚靈陣的陣眼。既是陣眼又是陣心。聚靈陣就像個大漏鬥，把四方靈氣‘漏’到了這裏來。”

“師妹所言極是。”

“盟主大人自私得令人發指啊……”周蔚傳音道，“那邊屋裏有人，走，我們去聽聽。”

這個打下手的未等指揮同意，自己就設了個結界裹住二人，帶頭潛了過去。

師兄縱容一笑，二話不說跟了過去。

裏頭的正是葉梟父子。

或許仗著修為過人，以為一切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說話時連結界也沒設。

“爹，此事也真怪了。各大客棧、酒樓都已暗中查遍了，偏偏找不到那兩名女子的下落。”葉舟渡遺憾得抓心撓肝，滿臉灰敗。

父子倆容貌七分相似，都是飄逸、文雅的長相。目中又裝滿陰謀詭計，在周蔚看來實在有點娘娘腔的味道。

相較之下，師兄這美極的容貌卻滿是陽剛之氣，一瞧就是真男人的氣概……

這時，葉梟怨怪兒子說：“這事兒是你的失誤！既發現她們是極品的貨色，當場便該把人弄回來！你已是金丹修為，難不成還怕她們有什麽武功高強的夫君？”

“兒子也是悔青了腸子！”葉舟渡扼腕嘆息，“真沒想到這世上竟有那般極品爐鼎，竟可以供人無限享用……若真的失之交臂，兒子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罷了。”

周蔚聽得迷糊。

她畢竟十五歲，對世上陰秘之事知之不多，傳音問道，“師兄，何為爐鼎？”

師兄目光發冷，半天才回道：“不是好話，小師妹。”

“壞話也講來聽聽，我受得住。”

秦漠瞧了她半晌，心道：“罷了，左右以後是我的女人。告訴她也好有個警醒。”

他下意識靠近她耳邊，傳音道：“……就是供男子采補的修煉工具。”

“如何采補？通過床幃之事？”臉皮很厚的小師妹向他確認。

師兄頓了頓，面色不太好看地點了個頭。

周蔚眼裏迅速結了冰，“本姑娘長這麽大頭一回受此羞辱呢。可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何瞧得出來？”

秦漠：“修真的路數駁雜，想必自有旁門左道。”

周蔚瞧著屋子裏。目光森冷，亮得逼人。完全是野獸被激怒的樣子。

秦漠原本也挺光火，一瞧見她的表情，心裏又莫名起了點痙攣的笑意。只覺這家夥十分霸氣，十分可愛！讓他好想抱在懷裏揉一揉。

哎……

過了會兒，他輕聲勸慰道：“師妹莫氣了。為兄會收拾他們。”

周蔚一字一句道，“不必了，我倒要瞧瞧所謂的‘金蛋’修為有多厲害！”

過了一會，葉舟渡出了屋子。似乎還在為那事兒惋惜著，走路時垂頭喪氣的。根本沒察覺有人藏在結界裏。

這“金蛋”的修為實在有點蹩腳——周蔚覺得。

一路尾隨著他，繞過回廊，穿過一片桃林，來到一座假山旁，周蔚全身驟然繃緊，靈力如浪頭般一吞吐，捉住了前面的葉舟渡——以青蛙捕蟲的迅猛將他拖進了結界裏。

猝不及防招來橫禍的葉少主躺倒在地，表情來不及驚恐，就被人紮紮實實夯了一拳。

一側的臉骨徑直塌陷了下去。

秦漠瞧得一呆。

好家夥……

這滿身花香的小師妹竟和師父一樣是鐵打的筋骨。力量大得嚇人啊，一拳直接破了對方的護體靈層，砸爛了他一口的牙……

葉舟渡被砸懵了，連仙術也忘了使。

這一楞神，徑直被周蔚以木靈催生的綠藤捆得嚴嚴實實。

這會兒的綠藤跟三歲時的水平已是天壤之別了。粗得像老樹根一樣，把那家夥死死制服在地，除了眼珠子之外絲毫動彈不得了。

周蔚半蹲在地，照著那家夥的腰子上又來了一拳。

——她並不在意讓師兄看到自己兇殘的真面目。因為這口氣實在不能忍。

葉舟渡出了一身巨汗，額角青筋像蛇一般扭動著。因為喊不出來，被壓抑在體內的疼痛如風暴般游走著。丹田在劇烈地痙攣。

修真之人很少進行肉對肉的毆打，他一時被揍得七葷八素，徹底懵了。

恐懼在他的眼裏蔓延著，不敢置信地瞧著面前美艷又冷酷的臉。

周蔚冷靜又斯文地說：“明明跟你說了別來招惹，你偏偏不死心呢。現在挨揍的滋味不好受吧。”

葉舟渡沒法回答。沈浸在無邊的疼痛中，渾身抽搐個不停。

秦漠：“……”

對一個體內有靈氣的人而言，疼成這般模樣，這力氣該有多大啊！

我的小師妹啊……

周蔚漂亮的眼裏凝著霜，望著地上蠕蟲般扭動的男人，也沒繼續折磨他，只淡淡說：“葉舟渡，給你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要不要？”

葉舟渡的骨頭顯然沒她的拳頭硬，即便心中不願，迫於形勢也得點頭。

他心中的算盤是先答應下來，到時再見機反撲……

周蔚豈會不知他的算計，緩緩勾唇道，“為了表示誠意，你就先拿一魂一魄獻個祭吧。獻給我師兄。他魂力強大，你獻了就別想翻身了。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吞噬。這提議不錯吧……如此一來，我就信任你了。”

葉舟渡瞪圓了絕望的眼……

秦漠嘴角猛抽。

心道，我這總指揮都沒上場呢，打下手的從戰略到戰鬥一條龍搞定了。還玩得相當漂亮……好家夥！

他從陰影中步出，莞爾道，“既如此，為兄便承小師妹的情了。”

葉舟渡看清了來人的臉，渾身寒透了……

得了葉舟渡的獻祭後，這回的“偷雞摸狗”算是成就斐然。

兩人見好就收，打道回府。

周蔚一邊走，一邊咬文嚼字地說：“讓師兄看到如此殘暴的一幕，小妹實在過意不去。”

秦漠噙著笑，瞥著她冷傲又文靜、美麗又強大的模樣，不禁打趣道，“為兄實在瞧不出你有何過意不去的。”

“確實。”周蔚彎了彎嘴角，“我現在心裏爽得很。不過，師兄若是嚇著了我也可以理解……”

秦漠以為她要說什麽“就此作罷、分道揚鑣”之類的話……

誰知緊接著，她又補充道：“我可以安慰安慰你……直到挽回我甜美的形象為止。”

秦漠笑聲漏了出來，溫和又“挑釁”地註視著她，“師妹打算如何安慰我？”

她停住腳步，望了他一會後，邁著修長的腿緩步來到了他的面前。

兩人之間，只剩下咫尺之距……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她深深凝視著他，那雙比蝴蝶還優美的雙眼中泛動著勾魂攝魄的光。

同時，用低沈又溫柔的聲音說：“我可以讓你抱抱。我知道你每時每刻都在想抱我。我用鼻子也能聞出來……”

秦漠凝固了……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堪比一箭飛進了他的心臟，牽著三魂七魄一塊兒疼了起來。

四肢百骸裏都浮起了餓狼般的顫栗。

是的，打從她出現的第一刻起，他就想狠狠把人揉進懷裏，汲取她的氣味，記住她的溫度，抱著再也不放開……

許久，秦漠微微一笑，輕輕地說，“我的小師妹，你甜美起來真是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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