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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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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小販熱騰騰的叫賣的聲音,黑車司機爭搶生意的爭吵聲,小孩子玩鬧的歡笑聲,隨意潑在地上的泔水的味道,炸雞的香氣,白蘭花的味道交織纏綿。

這就是她出生、成長、眷戀又想逃離的地方。

俞安樂緊了緊身上的背包。

她本來沒有打算這麽快就回來的,可是……

俞安樂幽幽的嘆出一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補辦身份證,她是不想那麽快回來的。

她打聽過,在異地必須要有暫住證才能辦理身份證,可是必須要有身份證才能辦理暫住證。

沒辦法,她只能回到家鄉偷偷回家取了戶口本補辦身份證。

她的父母還未到退休的年紀,工作日的白天應該不會在家。

俞安樂走出車站,先給梁思敏發了一條消息了解一下家裏最近的情況。

梁思敏忙於工作,很久之後才回了消息。

俞安樂吸溜一口面條,點開手機,只見梁思明回道:

“叔叔阿姨最近沒有來找我了。”

“他們應該已經接受你離家的事實了吧。”

“你已經到了嗎?”

“什麽時候走?”

“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俞安樂抹了抹被面條的湯汁彈到的鼻頭,隨意在桌上餐巾紙上擦了擦,拿起手機回覆:

“今天晚上就走。”

梁思敏的問題太多,俞安樂只選了其中一個問題回答。

“就半天啊……”

梁思敏的語氣很遺憾。

她跟俞安樂兩人從小一同長大,幾乎每天都同進同出的,除了上大學的那幾年之外,她們從來沒有超過兩天以上不見面的。就算是大學的時候,她們也幾乎每天微信不斷,想盡辦法相約見面。

好像自從俞安樂離家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變得忙碌,註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她的老板和工作上面,與她的交流都變得少了。這次回來,也才半日。

梁思敏一邊工作敲打著鍵盤,一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思敏,怎麽了?”她的同事聽見她的嘆氣聲,頭也不擡的問道。

“哦,沒什麽。”梁思敏將心中惆悵瞞下,繼續投入到工作當中。

樂樂在努力,她也不能輸啊!

知道了父母已經恢覆了正常的工作生活軌道的俞安樂出現在了自己家的樓下。

她擡頭看著家中的窗戶,一片陰暗,窗戶緊閉著。

家裏沒人。

俞安樂沒有立刻上樓,而是掏出了手機,撥打了家中的電話。

“嘟——嘟——嘟——”

俞安樂耐心的等著,直到電話那頭傳出因長時間沒有人接聽而轉成短促的“嘟嘟”聲。

她收起手機,這才放心的上樓。

家裏的陳列擺設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樣,昨晚吃了一半的魚被保鮮膜抱著擱在桌上。她的房間的門開著,裏面的東西都沒有被挪動過,床單嶄新,桌面整潔。

她的母親就像她隨時會回來住似的那樣一入往常的打掃整理她的房間。

俞安樂有些鼻酸。

窗外傳來電動車相遇發出的鳴笛聲和尖利的剎車的聲音,讓她晃過神來。

不能忘記自己的正事。

俞安樂快步走進父母的房間去找戶口本。按照記憶,戶口本就壓在床墊下的床下的抽屜內。

果然。

他們家東西擺放、生活的習慣數年不變。

她飛快的從中抽出了戶口本,帶上它匆匆離開。

俞安樂怕時間來不及,她還要歸還戶口本,便沒敢去太遠的地方。就近搜索了一個辦理身份證的地方。

家鄉地方小,到處都是熟人。

辦理身份證的工作人員接過她填好的信息表,一邊往上面蓋戳一邊擡頭看一眼俞安樂,似是覺得眼熟,便又看了一眼:“這……不是老俞家的女兒嗎?”

俞安樂心裏一驚,面上抿著嘴笑笑,沒有接話。

工作人員對著紙上吹了吹未幹的印漬,然後將它遞給俞安樂,笑著寒暄:“我聽說老俞說你去大城市學本事去啦?怎樣?去了以後以後才發現還是我們小地方好是不是。”

俞安樂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麽接。

她在離開家鄉的時候,也是這麽認為的。

大城市固然有機會、有金錢、有夢想,但是也有巨大的壓力、堵塞的交通、快的趕人的生活節奏。

俞母常常說:“女孩子啊,就安分守己的待在家裏有什麽不好?你說你去了大城市,你能適應的了人家每天在上下班路上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嗎?你能受的了找個工作也許就朝不保夕的危機感嗎?”她撫摸著俞安樂的頭,“生活啊不就是這樣,安安穩穩的,不用擔心回家以後會不會吃了上頓沒下頓,就非常好了。人啊,要學會知足。”

那個時候,俞安樂聽話的點頭。

她以為她的生活軌跡也會跟母親一樣,在這個小城市裏找一份安穩的、可以顧家的工作,然後嫁給一個老實的男人,等著男人每個月按時拿回固定的薪水,最終按部就班五十年如一日的過完自己平靜如水的日子。

有什麽不好嗎?

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但是,當那個被父母選中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排斥著。

不,她不想重覆的描畫母親的生活軌跡。

她不想在半年之內匆匆的嫁給一個陌生人,為自己的人生蓋棺定論。

“俞安樂……俞安樂?你是要寄送還是自己來拿啊?”工作人員問道,成功換回了她尚在神游的思緒。

“啊?”

“寄送快一點,直接從總局寄到你家。你自己拿恐怕要十五個工作日的以後。”

“好,”俞安樂沒有思考直接作出了選擇,“幫我寄送。”

“那你在這裏填一下地址。”

俞安樂想了想言旋家的地址,填了上去,手機留了自己的號碼。

工作人員收下單子,檢查了一遍:“原來你住在這裏啊,不錯啊,年紀輕輕在大城市就有房了。”

“沒有沒有啦,”她趕緊搖頭否認,尷尬的笑道,“宿舍……宿舍而已……”

“哦,”工作人員也就隨口寒暄一下,也沒放在心上。她將俞安樂的單子夾好,“好了,十個工作日差不多就會到了。”

俞安樂收下收據逃也似的躥出了□□大廳,將戶口本塞回床墊底下便早早的到了候車大廳等待著離開。

候車大廳熙熙攘攘,大家大包小包的拎著行李離開。大廳內端起不冷不熱的燒著,俞安樂靜坐了一會兒,擡頭能看見候車廳門口的小賣部紅艷艷的招牌。

她垂眼,耳邊能聽見身後一對母女的對話。

“媽媽,我想吃冰棍。”

“大冬天的吃什麽吃。”

“媽媽,我想吃。”

“怎麽帶你出來你就不聽話了呢?!嗯?走之前我們怎麽說的?”

“……”小孩子不說話了。

“馬上我們坐車到了城裏,媽媽帶你去吃更好吃的東西好不好?”

“更好吃的?”

“嗯。”那位母親哄道,“到時候我們到了你就可以吃到了。”

“真的嗎?”

“真的,只要你乖哈。”

俞安樂猛的站起身。

她走到小賣部前面。

小賣部門口的冰櫃中放著寥寥幾捆被上一個夏天拋棄了的冰棍,它們安靜的待在結霜的冰箱之中,與其他客人寄存的生肉、雞蛋擠在一起。

俞安樂突然間失去了被那對母女勾起的吃冷飲的興致。

她拒絕了小賣部老板推銷的熱奶茶,要了一瓶礦泉水拿在手裏慢慢喝著。

候車大廳裏的人一撥撥的換著,時間被不同的人臉交替刷新著。

俞安樂站在門口,臉上吹著微涼的春風,頭發絲掛在起了死皮的嘴唇上。

她剛要伸出手去撥開,忽然手機響了。

接起,是梁思敏氣喘籲籲的聲音:“樂樂,你已經走了嗎?”

“沒有。”俞安樂看一眼外面漸暗的天色,“我在等車。你已經下班了嗎?”

“嗯,剛下班。”

俞安樂能聽到那邊高跟鞋踩過樓梯的“吧嗒”聲,腦中升起一個想法,不可置信的遲疑地問道:“敏敏,你跑這麽急是要去哪?”

“找你啊。”梁思敏理直氣壯的說。

她印證了俞安樂腦中的想法。

俞安樂一時有些慌亂:“你……你別來了,我這邊快上車了。”

“不可能,”梁思敏一口便戳穿了她的謊言,“我查過了,你如果是晚上走的話,如果不是四點的那班車,那肯定要再等兩個半小時才能等到下一班車。你現在還在等車,我肯定能在你上車前趕到。”

俞安樂的心又酸又軟。

“你等我啊。”梁思敏說完別掐斷了電話,專心致志的趕來見她。

俞安樂收了電話,一時之間有些怔忪。

她在等待的時間裏來回踱步,坐立不安。

直到見到了梁思敏跑來的身影,一顆糾結不定的心才算是塵埃落定了下來。

她迎出去一把把梁思敏小跑沖來的身影抱在了懷裏。

梁思敏在她懷裏一邊順氣一邊慶幸:“我趕上了。”

“嗯,”俞安樂將手中的熱奶茶遞出去,“你跑什麽急幹什麽,下次又不是見不到了。”

梁思敏小口喝了兩口,搖搖頭,模模糊糊的說:“但是這次就見不到了啊。”

俞安樂抿了抿唇,遲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對、對不起……我媽媽跑到你家裏去鬧。”

一想到那個場面她便燥的慌。

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自成一圈,她媽媽跑到梁思敏家中鬧的事情肯定會被傳開,她離家出走的事情也肯定被傳開了。

雖然現在看來好像被她的父親以“進修”的名義遮掩了過去,但親近的人家還是對他們家裏這一筆爛事一清二楚。

本來在她跟梁思敏口頭的輕飄飄的吐槽被撕開了表面的輕描淡寫,露出其中令人難堪的現實。

梁思敏喘過了氣,手軟軟的拍了拍俞安樂的背,一句話沒說。

但是俞安樂忽然間松下了這口氣。

她掏出手機看看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她拐著梁思敏的胳膊:“走,還有時間,我們隨便吃點去。”

“好。”梁思敏見好友恢覆了原樣,心中開心,眼睛亮晶晶的跟著俞安樂走進車站旁的一家小店,一人要了一碗小餛飩喝。

梁思敏舀了一勺湯吹了吹送進嘴裏,暖了暖胃,問俞安樂:“你上次說你老板兇你,之後的事情呢?”

俞安樂想了想:“他後來也沒提了,還給我布置了新的工作,應該是讓我留下來了吧。”

“那就好,”梁思敏說,“我覺得你那老板人挺好的。你不是說他很有名,以前就挺喜歡他的畫風的嗎?你跟著他肯定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的。”

“嗯,”俞安樂點點頭。

她忽然想到了言旋被她發現的那幾團被扔掉的草稿,心頭的疑惑繞了幾圈。

“樂樂,你怎麽了?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兒了嗎?”梁思敏察覺出俞安樂的心不在焉,擔心的問道。

俞安樂擺擺手:“沒什麽,就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將沒搞清楚的疑問暫時埋進肚子裏,“我就是想不知道什麽時候老板才能讓我真正的上手開始工作。我擔心我都撐不到那個時候。你不知道吼,我們老板真是怪脾氣多的不得了,之前趕走了好多個助理,我覺得我可能是下一個。”

“不會的。”梁思敏拍了拍俞安樂的手背,安慰她。

說到對老板,俞安樂磨著牙槽了一番,最後總結:“錢難掙屎難吃,理想就是天邊的浮雲。我剛去,也只能先抱緊老板的大腿了。”

梁思敏握拳:“加油!”

……

俞安樂跟好友掏空了心中最近的忐忑和憂慮,一身輕松的上了車,窗外燈火一一滑過,在極快的車速下練成一串流火,在車窗上印出俞安樂閃光的雙眼。

忽然,手機響了,是高木僑發來的信息:“安樂妹子,你還回來嗎?”

後面加了一個星星眼期盼的表情。

俞安樂飛快的回覆。但是因為在火車上信號不好的原因,消息怎麽都發不出去。

她只能放棄發送消息,耐心等著信號恢覆。

俞安樂不知道就在她沒有回覆時間內,那一頭已經腦補完了一出大戲。

高木僑咂嘴:“言老師,我看您這次恐怕又要黃了。”

言旋眉毛都不抖一下,掏出手機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言旋忽然起身。

“哎……哎?言老師你去哪裏?”高木僑蹲在地上擡頭看他。

言旋抖抖手中的手機,面無表情:“接人。”

“接人?誰……”高木僑反應過來,“臥槽!安樂妹子沒人性,她居然先回覆了你!”高木僑看著手機上俞安樂回覆的一句“正在回來的路上啦”和一個歸心似箭的表情包,頭一次對自己的話術產生了懷疑,“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言旋坐在駕駛座上,一等高木僑上車,便動作幹凈利落的發動踩下了油門。

高木僑哆嗦著手把安全帶系上,問:“你怎麽知道安樂不是趁機走了啊?”

畫板等身外之物可以再買,她身份證之類的覆印件也沒有留下,想走就可以走。

言旋眼神都不分給他一個。

他不回答,高木僑便不罷休,吵的言旋不得不用答案堵住他的嘴:“畫。”

“畫?”

“嗯,那些畫。”

當然,理由有很多。

例如俞安樂的沒有帶走的畫板畫具,例如她不是那種不告而比的人……

但是,最主要的是那些畫。

他那天在家打掃衛生,看見有一根長發半截露在外邊,半截卡在俞安樂的房間裏。為了清理,他打開了門,看見有一個畫板倒在地上,幾張畫露出角,上面的線條讓他看的眼熟。

於是,言旋將俞安樂的畫板打開,發現了俞安樂這幾日臨摹的他之前被拋棄的草稿。

言旋蹲坐在地上,一張張翻過去。

最後一張畫上,一朵綻放的紅色的花刺進了他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肥長君……唔,肥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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