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怎麽樣，總是要搏一搏的。

三夫人躺了一會，便又想起身，眼睛更是朝著一旁的書案而去。

“母親，你是想尋那副寒梅圖嗎？”沈澤墨輕輕的問道。

他的眼睛已經回覆正常，不再發紅，只隱約的隱著焦急，此刻的神情也沈靜的完全下來，幾乎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少年。

沈玉兮不知為何的，心裏便有些難過起來，看著他的面容只覺得老天不公，為何要讓一個孩子在承受了喪父之後又再一次將他最在乎的母親也擊倒。

他還是一個孩子呢，就要承受這麽多，若是真的失去了唯一相依為命的母親，他的以後又該怎麽辦？

三夫人點點頭，沈玉兮卻有些擔憂：“三嬸不如等好一些了再來看看吧，到那時玉兮可是要厚著臉皮討一副的。”

沈澤墨卻朝著她搖了搖頭，從她的手裏接過三夫人的手，扶著她，一步步的走過去，在案邊坐了下來。

又添了水，挽起袖子輕輕的研了墨，提起毛筆沾了沾墨水，遞給三夫人：“母親的寒梅圖只差幾筆了。”

沈玉兮的眉頭，忍不住的深深皺了起來。

三夫人如今這個樣子，卻還不忘自己畫了一半的寒梅圖，這其中有什麽典故？

三夫人笑了笑，接過毛筆低低的畫了起來。

她的神情是那樣虔誠，下筆是那樣輕柔，就好像下一刻那畫中的東西是多麽的珍貴一般。

沈玉兮慢慢的走近書案，那原本只有梅花的寒梅圖，在三夫人的筆下，新增添了兩個身影。

那漫天撒落的梅花雨裏，少女頭戴帷帽手執一支梅花，正輕輕的嗅著。

不遠處的少年目光癡癡的看著，便連近前一步都不敢，唯恐驚擾了這畫中的少女一般，只敢遠觀。

電閃火石間，記憶裏終於緩緩的想起，自己曾經看過這幅圖。

聽說，三夫人當年就是在這梅花樹下，在這紛飛的季節裏，遇到三叔的。

沈玉兮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三嬸的心中，怕是從來都沒有忘記三叔，這才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

隨著三夫人的最後一筆落下，寒梅圖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

然而就在這一個月瞬間，三夫人收下的筆卻是一抖，緊接著啪嗒一聲，原本畫好的畫像頓時便被染上黑色，三夫人的身子也抵靠在書案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咳嗽。

沈澤墨悄悄的別過頭，眼眶發紅。

沈玉兮也忙上前替她順著氣：“沒事的，等三嬸好了，想畫多少畫多少。”

三夫人卻突然笑了起來，看著被毀了的畫，低聲道：“其實，墨兒並非是我與老爺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石破天驚，瞬間記起千層浪般，驚得沈玉兮與沈澤墨同時震驚的擡頭。

沈玉兮下意識的看了沈澤墨一眼，他的面上同樣有著震驚與不可置信，原本就發白的皮膚越發顯得蒼白沒有血色起來。

沈玉兮又看會三夫人，下意識的看了小丫頭一眼，抿了抿唇：“三嬸……”

“沒事的，夏荷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從小在我身邊服侍。”三夫人搖搖頭，示意她不用擔憂。

沈玉兮頓了頓，夏荷便越發的低垂了頭。

“這件事，我原本是不打算說的。”三夫人說著朝著沈澤墨伸出手，輕輕地在他的面頰上一摸：“可我不能這樣自私，要萬一你將來的父母尋來……”

她說著別了頭，沈玉兮卻分明看見，她眼中的淚水滑落的樣子。

等了一會，三夫人這才平息情緒，轉回了頭，看著沈玉兮道：“原本我也是能做娘的，只是這一切全都沒二夫人破壞了。”

沈玉兮忍不住吃了一驚，三夫人當年進門的時候，二夫人甚至還沒扶正，按理說不是應該拉攏三夫人嗎？為何會對她下手？

“你也想不到是吧？”三夫人慘笑一聲：“我那時也想不到，只以為她處處靠近我，是想要拉攏我好對付大夫人與——”

她說著頓了頓：“可惜我還是太天真了，太低估了二夫人的狠辣。”

沈玉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的娘當年已經生下哥哥，卻因為夭折而無心管家，大夫人又是個混不吝的，私下裏總喜歡動些手腳，老夫人便讓三夫人管家。

“當年，她剛被扶正，我便主動交出了管家權，誰知她竟然以為我這是以退為進，想要攬緊大權而做出的姿態，竟然動手害的我動了胎氣，腹死胎中……”

三夫人的聲音緩緩，卻充滿了悲涼與怨恨：“我本就身子弱，不易有孕，經過這一次，大夫更是直言我不會再有孕。也是機緣巧合，老爺不知從何處得了澤墨，便對外說是我早產生下的。”

“後來，老爺雖然嘴上沒說，可心裏始終是郁郁的，又因顧忌二伯而不忍心責怪。再後來，老爺外調，在路上因為劫匪……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恨不得二夫人去死，所以這才是我會幫你的真正原因。”

三夫人看著沈玉兮，莫名的笑了起來，笑容帶著點點悲憤怨恨。

沈玉兮心中一動，看著她，心中不由得越發難過起來。

此刻的三夫人是追悔於當年的輕信，恨意難消，卻又覺得這是自己當年輕信的結果，是自己咎由自取？

她不知道，事經過了這麽多年，也許連三夫人自己也說不清了。

三夫人為人和善，當時既然想要交權，就絕對不會是假的。然而二夫人卻以己之腹度人之心，總以為天下間的人都和她一樣，全都是假惺惺的，非要自己親手拿回來才能放心。

三夫人興許想不明白，可沈玉兮卻是知道，二夫人這個人素來掌控欲很強，是不容許事情脫離自己的手心的。

三夫人說著說著，突然又一陣急促的咳嗽，沈玉兮連忙替她輕拍後背，沈澤墨也緊張的握住她的手。

“娘，我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的，我只知道，我這一世只有一個娘。”他紅著眼睛，聲音微顫的說道：“所以，娘你不要離開我。”

夏荷趕忙捧了痰盂過來，三夫人將喉嚨裏的痰渴了出來吐在在痰盂裏，這才看向沈澤墨，伸手摸了摸他：“娘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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