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昏暗，看得不真切，唯有一個炭盆藴藴裊裊冒著絲絲熱氣，三夫人躺在床上，似睡得極不安穩，時不時的咳嗽幾聲。

沈玉兮心中一嘆，不忍再看，牽了沈澤墨的手邊想離開。

沈澤墨卻緊緊的拽著她的手，不肯動分毫：“四姐，四姐，娘那麽難受，我不能丟下她不管，我要留下來陪著她。”

沈澤墨這些年來一直與三夫人相依為命，如今三夫人倒下，他便似個沒了依靠的孩子，顯得有些茫然無措起來。

到底三夫人是他的母親，他這般著急擔憂，即便是隨著她回了院子，也是待得不安心。

沈玉兮點點頭，道：“好，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太過勞累，不然三嬸病好了，你若是倒下就不好了。”

似乎是她的話給了他微亮的希望，沈澤墨擡起頭來看著她，眼裏帶著點點希翼：“娘會好的，是不是？”

沈玉兮剛想點頭說是，猛然想起高太醫的話，心中便是一抽。

她強忍住擔憂，點點頭：“是，三嬸會好起來的。”

這之後，高太醫又來了幾次，每一次的面色都是凝重的。

老夫人甚至還另外請了幾位診治過時疫的名醫，想讓三夫人盡快好起來。

這期間，沈澤墨就更是寸步不離身的照顧著三夫人，誰勸都不聽。

沈玉兮怕他也跟著染病，幾次三番的勸他要註意休息，可他卻都只是搖搖頭，更是搬了軟榻在三夫人的房間裏，累了便在下面休息一會。

更多的時間卻是守在三夫人的床邊，哪裏都不肯去。

沈玉兮沒辦法，只能默默祈禱三夫人的病情能好轉，畢竟這時疫雖然可怕，可之前朝廷也已經救治了那麽多，三夫人的病又非是罕見的，定然也能好起來。

她暗中給左雲峰去了急信，催著他先趕回來，等三夫人的病情穩定後，再去做其他的。

這病發的急，索性過程倒也不算兇險，眼看著就要過年，整個京城一掃之前的陰霾，變得十分喜氣起來。

連帶的，樞密使府中的下人也跟著好了許多，再加之三夫人好轉的消息傳來，整個府裏不再是死氣沈沈的模樣。

然而沈玉兮的心情卻是沈重的，若是三夫人的病真的好多了，那為什麽不見沈澤墨對她說？

一路行來，那青磚灰瓦間帶起的寒氣直撲面而來，沈玉兮腳步頓了頓，看向三夫人的院子，面色沈沈。

等她進了院，便見到三夫人的房間裏所有能透光的窗戶都被捂得嚴嚴實實，那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光線的窺探，陽光便只能從那些進出間的掀起落下間伺機鉆進去。

沈玉兮的心頭沈甸甸的，下意識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進了房間，許是一時無法適應屋裏的黑暗，顯得很暗沈，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不遠處的窗臺下，書案上還擺放著一張畫了一半的寒梅詠雪圖，顯然是三夫人還沒畫完的。

見到沈玉兮，沈澤墨從床邊站了起來，看向她。

才不過小半日不見，他的面容便又發生了變化，在這樣昏暗的房間裏愈發顯得蒼白了起來。

那看著沈玉兮的漆黑眼睛裏，竟然不知何時帶了絕望的神情，看得沈玉兮一楞。

她的心中緩緩的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忍不住的朝著三夫人看去。

眼見她過來，一旁的丫環忙將紅漆雕花床的帳子拉起。

沈玉兮緩緩的走了過去，待要再近一點的時候，卻被丫環制止了：“縣主請留步。”

沈玉兮定定的收了腳，看著三夫人。

她躺在那兒，才不過這些日子便已經病得脫了形，竟不是那個素來溫雅淡然的三嬸了。

她的呼吸微弱，似乎稍微一個停頓便長久的停止，她的面容更是蒼白的如同白紙，枯瘦的身子如同風中的樹葉，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跑。

不是說已經好轉，怎麽反而變得嚴重了！

沈玉兮一顆心咯噔一下，心裏的不安越發的濃烈起來。

這府裏其他人都沒事，為什麽唯獨她染了時疫？

想著往日種種，看著面前的三夫人，沈玉兮心中一酸，再也不顧丫環的提醒，快步走了過去：“三嬸。”

三夫人自從病後，除了老夫人，便一概不見人，沈玉兮已經好些日子都不見她了。

丫環驚呼一聲，見沈玉兮已經近前，無法阻止，這才低低的朝著三夫人道：“夫人，四小姐來了。”

三夫人睜開眼睛，看見沈玉兮，頓時露出笑容：“玉兮來了……”

她說著朝著一旁的丫環點點頭，示意扶著她坐起來。

沈玉兮上前，幫著扶起她：“三嬸，你感覺好點了沒有？”

她說著忍不住心酸，聲音也微微有些哽咽起來。

沈玉兮雖然對這沈家的人沒有好感，可三夫人卻是個例外。

“玉兮。”三夫人看著她，笑了笑。

“你還好嗎？”她問道。

都這樣了還關心她好不好，沈玉兮喉嚨微微發哽，輕輕的嗯了一聲：“我很好，三嬸不用擔心。”

想了想，她又道：“大姐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不僅額頭傷到了，手腳也受了傷，到現在還不能下床，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麽也得將養上些日子。”

三夫人點了點頭，淡淡一笑，道：“你大姐是個有魄力的——這樣也好，也能消停一段時間……咳咳……”

看著她咳嗽，一旁的丫環忙替三夫人拍著背，沈玉兮卻忍不住輕輕的嘆了氣。

三夫人為人透徹，三言兩語便能猜出個大概。

沒錯，自從那次過後，她的這個好父親雖然沒將她送去庵廟，可也並沒有去看過她，就連唯一的嫡子也時時拘在身邊，卻又防備著他。

想也知道，這一切當是三姨娘的枕邊風。

她這個父親原本就多疑，如今親眼所見，雖然會懷疑那巫蠱的真實性，就算沒有信了十足，卻也有個七八九分，指不定就已經後悔了呢。

如今表面上看起來沈婉茹是無需去庵廟了，能留在家裏，且用了這樣劇烈的方法留下來，卻不知在她多疑的父親心裏如同一根刺一般的。

在他的心裏也定早已不如從前，日子也不會有往日那般的風光，怕是要夾起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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