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發善心卻不領情幾個字還沒出來，沈玉兮就猛然回了頭，森然冷厲的眼神讓蘇牧頓時驚得住了口。

他還從未見過哪一個女子如同她一般，看人的目光讓人如此驚悚，讓人說不出的害怕，就像……

就像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

對，沒錯，就是厲鬼！

蘇牧脊背發寒，雖然他也從主子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眼神，可那是主子，對面那明明是個不過十歲的小女孩，讓他莫名遍體生寒。

這實在太邪乎了。

“你們是誰？為何對我好我就得接受，然後感恩戴德？”沈玉兮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黑暗中的蒼穹：“還是你想說，有你們在此會安全許多，而出去外面就是自尋死路？”

蘇牧瞠目結舌，喉頭滾動，卻說不出話來。

沈玉兮嗤笑：“外面是疾風驟雨，可若奮力一搏尚有生機，而留在這裏就卻是在等死！”

怎麽會是等死？

蘇牧話還沒問出口，趙景旭卻猛然看向她，眸中厲芒一閃：“你說什麽？”

她說什麽，她說的自然是胡言亂語，蘇牧下意識的想。

如此大雨黑燈瞎火不在這裏躲雨卻說要連夜趕路，不是胡言亂語是什麽？

他本能是想回話，卻見趙景旭深冷的面容，頓時便息了心思，看向那個小女孩。

她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瘦小的身子站在門口處，看不清她的神情，長長的身影投射在黑暗裏，越發顯得羸弱不堪。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身上卻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讓人心生畏懼，說出的話也如同驚雷，炸響在幾人的耳邊。

“南疆動亂，王宗年趁機而起，吳越借機蠶食，朝廷派兵平定，南疆國君雖小，卻並非不能理政，也有歸降之心。然王宗年懷有異心，掌控軍政，野心昭然，即便一時假意歸順，也不過是養虎為患。”

“若我是他 ，便會在來使途徑西山嶺伏擊，且留下痕跡，引火燒到吳越國君身上。這樣，和談就會宣告結束，而南疆，依舊在王宗年的掌控中。”

她說著，緩緩轉身，看向望著她的趙景旭，一字一句道：“而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雨夜，風急，破廟，荒野，疲憊，倦怠，這所有的條件簡直就是老天在創造時機，若是他不動手，她都要懷疑對方腦子是不是壞了。

蘇牧卻張大了嘴，正想說不可能，趙景旭卻瞇了眼，眸光冷厲：“你怎知我是誰？！”

沈玉兮淡淡掃了他一眼：“我不知你是誰，只是若想盡快進入南疆，這條路是唯一的捷徑，而能帶著這麽一對車馬行經此處的，除了前去和談的來使，並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裏依舊前行途經此路。”

她的話一說完，瓔珞的心中就是一抖，目光下意識的就是掃了地上一眼，眼中卻現出不可思議來，然沈玉兮卻繼續道。

“其實遭遇伏擊並不可怕，想必你自己也有所防備，這才會選擇這條看起來險阻無比卻相對比較安全的道路。”

“我也知道，你一定會說朝廷將士皆是強兵強將，素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而正是因為這樣而心生驕狂，不將南疆眾人看在眼裏，卻不知驕兵必敗。”

趙景旭冷冷的看著她，眼底幽深如墨，最深裏卻卷著狂風暴雨般的肆虐，眼中更是帶了殺意。

蘇牧至此也不敢再小瞧了她，臉上全是驚懼警惕之色，全身緊繃，右手更是悄悄的捏住腰間的長劍，仿佛只要有任何不對，他就能瞬間拔劍取了面前人的性命。

“哦，是嗎？”趙景旭見她將眼前的局勢分析的如此透徹，眸中寒光閃爍：“你說的如此頭頭是道，我怎知你不是吳越的細作？”

沈玉兮卻勾唇嘲諷一笑，冷聲道：“你可真是擡舉我了，若我真是細作，在見到你的第一時間，就會將自己隱藏得誰也認不出來。”

趙景旭面沈如水，森然的註視著她，沈玉兮卻繼續道。

“吳越地處東南，其地多為崇山峻嶺，地勢崎嶇險要，行路艱難，易守難攻。加之毒蟲蛇蟻眾多，善於用毒，其人雖並非個個驍勇善戰，雖內裏如何亂，可在面對外敵的時候卻是眾志成城。”

“這些都並非是最大的阻礙，而是那山林中的瘴氣瘴毒，但凡進入，皆是有去無回，是以幾百年來無人能擊敗。而一旦發生變故，朝廷一定會避開在北面迎面痛擊的同時，夾之前的氣勢，與大將軍蔣勳合力進攻，以期一舉拿下整個吳越。”

“成，這便是大功一件。”

趙景旭心中一跳，看著她的目光越發森然莫測。

沈玉兮卻無所知覺，只繼續道。

“然就這局勢，從大局看，看似算無遺策。從小處上，兵力調動與部署卻顯得漏洞百出，不堪一擊，到時必定深陷泥潭。”

一旦他深陷泥潭，那麽那些與他意見相左的人就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時機，必定趁機踩上一腳。不一定會如何下暗手，只需讓蔣勳固守扈州就成。

而一旦他露出馬腳，讓他們找到可乘之機，必然會不顧一切的攻擊他，直到倒下為止。

再若是有人暗中聯合王宗年，拖住他的大軍，再利用朝中的人手掀起波浪，即便他在外面再怎麽拼命，怕也免不了被覆滅的命運。

他看似得寵，可實則如何，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這樣的機會是自己求來的，可若是這趟差事出了差錯，雖不至於失了帝心，可會在建安帝的心裏失了份量。

“呵，時至今日，你不會還以為這樣的差事是自己求來的吧？”沈玉兮見他的面色，忍不住的冷笑道。

如何不是？！

然而趙景旭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猛然看向她，面容瞬間扭曲：“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反倒是你若還在此與我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莫如先想想接下來要面對的危機…朝中利益牽一發動全身，莫不是你會以為那些人會放過這麽好的一個時機而讓你得了便宜？”沈玉兮直直看著他：“我是該喚你一聲大人呢，還是殿下？”

趙景旭眸子一縮，猛然從蘇牧手中奪過那把劍，瞬間拔出架在她的脖頸處，輕輕一用力，鮮紅的血便順著她細嫩的肌膚流了下來，越發的顯得觸目驚心：“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沈玉兮只覺脖頸上一疼，前世那種被削掉手腳的痛處與恐懼便再次襲來。

然她卻面無懼色。

“殿下錯了，我最是惜命，不過是看著殿下贈我米粥的份上，善意提醒一聲。若殿下想避開這些，便不能在此處停留，且要改走官道。所謂燈下黑，王宗年必定想不到殿下還敢大搖大擺的走官道，自然會疏忽防守，等到察覺，殿下早已渡過險境，進入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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