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幫我一下唄, 你要知道我們院子裏面的何老師真的是個大好人, 好到讓人不由得去幫忙的。”

語氣很軟了, 這是另一面的張頂頂, 馬可可第一次見到，心裏面美滋滋的，覺得自己跟這樣的人接觸的時間久了, 自己也變得壞了。

“不就是幫忙，這有什麽的, 總而言之, 我是對朋友很好的那種人，跟你不一樣的。”

“是, 您說的是。”

張頂頂此人，能屈能伸的厲害，直接就跟著馬可可去買單了, 馬可可要去逛街買東西, 張頂頂買單。

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啊, 馬可可站在櫃臺面前, 曾幾何時, 她以為張頂頂是自己的小姑, 那可是費盡心思的想要送禮物，想要去給買東西討好一下。

誰能想到呢，你也有今天，很開心了。

張頂頂其實沒多少錢, 但是嘴巴會說呢，看著貴的衣服我就不說好看，我自己穿上就可以了。

同樣的衣服，只要張頂頂穿上，馬可可就不會買了，因為不好看啊，對比太強烈了，張頂頂人漂亮有氣質，是衣架子。

前頭張頂頂剛走，後面烏拉拉的就進來一群人。

還是那群人，氣不過，前頭給張頂頂嚇住了，可是看著後面還沒什麽動靜，覺乎出味道來了，心想別不是給人嚇住了。

“給我抄家，還真以為小爺是嚇大的啊，笑話。”

很野蠻，很粗魯了，上手就去拽東西，砸東西，何老師那膝蓋是剛動了手術還在躺著呢。

一把就給人家拽下來了，生疼生疼的。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爸爸。”

“小兔崽子，你給我起開，後面還有你的事情呢，一個都別想走了。”

其實就是一群混混，地痞流氓，來打擊報覆的，覺得過不去這個坎兒了，非得找回來面子不行。

何老師給人家拖著啊，真的是院子裏面沒人啊，王麗華在打掃衛生，現在學校裏面亂死了，傳單什麽的到處都是。

“大劉呢？”

“甭提了，大劉忍不下去那口氣，去找那臭老九了，還以為是有什麽靠山，誰知道是不是騙人的啊。”

她就頓住了，拿著掃把跟在後面，見得多了，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很揪心了。

“同學，你們說的那個臭老九是誰啊？”

“還能是誰啊，何寶慶唄。”

王麗華扔下來掃把就往家裏跑啊，還聽後面的人說呢，一定要來個狠的，廢了他的命。

呼哧呼哧的跑啊，大太陽熱的人眩暈。

她的布鞋帶子都斷了，本來是綁著腳面的，一跑起來就掉鞋子，她回頭撿起來，光著腳就繼續跑，人家跟看傻子一樣的。

何老師給拖走了，他疼暈過去了。

還有來來，來來這個孩子，是個好孩子，一直在這個院子裏面，真的是足夠君子，足夠聰明，這樣的人在大家族裏面，絕對是鐘靈毓秀的人物，可是他很不幸運。

足夠的不幸，所以生下來沒有金湯匙，在這個小院子裏，給不了他足夠的土壤。

大太陽底下曬著，人都脫水了，跪在地上都跟要烤熟了一樣，膝蓋都是肉的味道。

這些人是魔鬼，讓你跪鐵皮，鐵皮一會就燙了，能煎雞蛋的。

來來看著何老師躺在那裏，“給點水，求求你們了，我爸得喝點水了。”

他就在想，真的，服軟求人，尤其是為了活命，沒什麽下三濫的，沒那麽難。

所以他給人家磕頭，但是只能看著人家獰笑。

打頭的那一個摁著他的頭，就到了旁邊的臭水溝子，“來，給我喝。”

“使勁喝。”

“不是渴了嗎？”

“都給我喝進去。”

那可是夏天的臭水溝子啊，下雨天氣的時候存下來的水，裏面都是垃圾，小蟲子，還有各種各樣的惡心的東西。

摁著來來的頭就在裏面，像是要淹死一樣，看著來來喝進去，吞咽進去，才拉起來。

你說人為什麽會自殺，是因為就算是你即使低下來自己的頭顱，跪下來自己的膝蓋，匍匐在人家的康莊大道上，被人家碾壓過後。

人家也不會給你留下一絲一毫的希望，一絲一毫的生路，你的尊嚴，你所有的驕傲，都碎成了渣渣，然後一點一點的紮進去肉裏面，讓你舍不得挑出來，又在深更半夜裏面燙傷了靈魂。

他覺得自己的腸胃在蠕動，自己跟吃了人肉一樣的惡心，自己也成了一個骯臟的生物一樣，就跟水裏面的兩腳□□一樣。

上來吐出來了，人家還會繼續讓他做，來來就睜著眼睛看太陽，覺得肚子疼。

想著昨晚上為什麽不去死了呢，留著現在受著這樣的罪。

可是他又想起來張頂頂，那天特別高興地回來跟他說的，“真的，我搭上了個大人物，我已經在活動了，只要幾天就可以了，你們到時候跟我一起去油田，比這裏要好的。你們低調一點，成成也護著你們。”

“成成很厲害了，油田裏面大家都喜歡他，他有本事的，待遇好，福利也好，你去了當他徒弟，也不錯。”

來來也很高興，不為別的，只要可以離開這裏就好，沒有什麽舍不得的。

“那我到時候跟著成成，他不嫌我笨就好了。”

“凈瞎說，怎麽會呢，成成人多好啊。”

來來想到這裏，肚子就疼的不行了，他一下子就全吐出來了，吐幹凈了，下面都帶著血了，傷到了脾胃。

王麗華回家一看，一院子的破爛啊，門大開著。

“人呢，人去哪裏了？”

“您甭管了，管不了，王大姐我跟您說，這人怕是要命的，您去了，只怕是沒個好。”

“去哪裏了？”

王麗華還是要問，她覺得當初要不是何老師，自己興許也就餓死了，她不懂什麽無謂的犧牲，可是總有人出來說句公道話啊。

李洋車媳婦怕是，看著她腳光著，自己眼睛一紅，“大姐，龍須溝的那臭水溝那裏，您穿著我的鞋去。”

自己脫下鞋來，給王麗華穿上，不忍心再去看。

王麗華就穿著李洋車媳婦的鞋去了，去的時候，天昏地暗的。

人都躺著呢，邊上圍著很多人，像是要吃人一樣。

她擠過人群，看著有人給來來身上抽鞭子，一下子撲上去，怒目而視，“你們，還是人嗎？”

一字一頓的，人群剎那冷靜。

“這麽大的孩子，你們是要命的是，一群王八蛋，臭水溝裏面的老鼠。”

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我們的一些人，向來是喜歡虐待的快感的，似乎慢慢地折磨你，才能體會到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畜生。

從糟踐對方來獲得存在感，幸福感，其實人就是人，不需要用畜生來證明的。

“我認得你，西房的寡婦是，你們是不是搞破鞋啊？”

“你滿嘴噴糞。”

王麗華抱著來來，來來拽著她的衣服，渾身都是血啊。

“天有眼，地有義，你們，一個個的，虧心事做多了，遲早有報應的。逮著何老師不放，是為了什麽？不就是李平搞的鬼？”

“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為了優秀教師的事情，你們就是打擊報覆，慘無人性。”

是的，李平那小人出來了，不僅僅是出來了，還趁著社會的大好局面，鯉魚躍龍門的。

社會總是需要動蕩的，才好可以把一些被好不容易踩下去的垃圾翻身上來，這樣才不是一片幸福的局面。

很神奇的，一些好的東西就成了壞的，一些壞的垃圾還能扶搖直上，像是沒了天理一般，老天爺眼睛也不能一直朝前看啊，總有背過去撓癢癢的時候。

帶頭的人竟然就是李平的兒子李曉軍。

真的是冤家路窄了，他抖起來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這個老院子找一點樂子。

不為了別的，就是因為當初蔡如意一家子送他爸爸去了監獄，他們在雲紅的手底下討生活。

這樣的狼心狗肺的人，蔡如意打動不了，雲紅也打動不了。

他自己斜楞著眼睛，看了看自己手裏面的鞭子，“王大嬸，您是不是的，我難道還不清楚啊，畢竟我們也是一個院子住過的，不然怎麽就知道的這麽仔細，舉報了這臭老九呢。”

他不記得院子裏面的人對他的好，只記得不好，神奇。

王麗華看著來來捂著肚子，在這裏懷裏抽搐，腿一蹬一蹬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邊上的何老師，也跟已經死了的人一樣，躺在地上沒有生息。

她自己抱著來來就走，救活一個是一個。

“來來，起來了，咱們去醫院了，去醫院了。”

“我爸”

“不管他，不管他，你先去，我再回來接他。”

“王大嬸，走不掉了。”

李小軍就跟要死一樣的，他真的是地獄裏面出來的，年紀輕輕的，為什麽就狠毒成這樣了。

“想走啊，不能夠。”

鞭子一甩一甩的，梳著油膩的二八頭發，眼斜嘴斜的，張頂頂要是在的話，一看就是不得好死的那種長相。

祖宗受過詛咒一樣的，沒什麽行善積德事情，一輩子窮，上輩子也窮，天生窮命，帶著窮根。

但是人的命，比不過世道大運，所以你看，這樣的死鬼也能翻身。

王麗華力氣大，橫沖直撞的，我就是走，你們誰攔著，我多久要拼命的。

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她沒文化，雖然老實，但是不怕事。

李洋車到家看著家裏冷鍋冷竈的，一下子暴脾氣就上來了，“飯呢，你閑著一天天的就不做飯啊？”

他辛苦一上午了，脾氣大。

“你別跟我嚷嚷。”

急躁的把手裏面的鞋子扔到一邊，心煩氣躁的。

“你這還對著我吆喝上了，就這麽對著家裏的老爺們啊，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你懂手試試，我去找婦女主任。”

一兩句就開始動手了，老夫老妻的，誰也不讓著誰。

李小車就煩死了，“吵什麽呢，你們就不能消停點啊，見天的吵架，都多大的人了。”

李洋車媳婦還生氣呢，“小車你來說說，你爸就跟個大爺一樣，我伺候他多少年了，整天對著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今天，我為著事兒沒來得及做飯，過了點兒了，回來就擠兌我，我不就是今天一天了，合計著我就不能歇一天了是不是？”

“也不知道問我怎麽了，就知道一個勁的怪我不做飯，去吃，吃你姥姥的西北風。”

李洋車氣的啊，插著腰就要到跟前吵架，給李小車拉住了。

“別急，這是我爸不對，可是您得好好說，解釋一下不就行了，什麽大事情啊？”

就是不會好好說話，夫妻倆才見天的吵吵，沒離婚也是很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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