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頂啊, 你要生日了, 要吃什麽, 媽給你淘換去。”

眼看著要過年了，蔡如意想著這孩子在家裏野了這麽長時間，倒是怪能幹的, 跟著馮大爺下鄉去收破爛。

張頂頂得早作打算啊，不能餓死了，馮大爺現在下鄉去收破爛, 老鄉家裏其實有糧食，她跟人家換，只要能換糧食就行，看看缺什麽就給你什麽。

張頂頂猶猶豫豫的，腦海裏面什麽都想吃, 燒雞燒鵝醬肘子, 紅燒肉鍋包肉各種肉，再有就是睡覺餛飩白米飯，吃了一年的粗糧, 嘴巴裏面除了糙就是鹹了。

“我想吃紅燒肉，配著大米飯，東北大米。”

一邊說一邊拿著眼睛去看蔡如意, 不一定能有。

蔡如意確實是沒有，肉票沒有了，早就沒有了，一人一月按理說是四兩豬肉, 回回是六兩羊肉。

可是年頭不好，上面發不下來你有什麽辦法，再說了，就是發下來，一家人一個月也才一斤二兩，包餃子都不能吃全肉的。

“得，明天晚上就吃紅燒肉，媽去買去。”

晚上成成還在寫作業，蔡如意睡不著，翻來覆去的不知道是幾點了，看著成成那屋子還沒睡。

“這麽晚了，睡，別這麽用功了，身體都壞了，你就是再多上兩年，家裏也供得起的。”

成成答應著，“這就睡，我還不困，做完這張卷子就去睡覺了。”

做數學題呢，他現在初二了，來年就是初三，考高中很難得，而且成成還是跳著來的，他想著十六歲就去高考呢，這樣子比別人要早點，高中兩年讀完，再聰明的人，也是要努力的。

拿著鉛筆刷刷的寫著，寫完了，收拾一下桌子書包，看看裏屋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均勻深長的呼吸聲，成成笑了笑，這孩子，小時候整晚上的不睡覺，睜開眼就開始哭，現在倒是好養活了。

又看著蔡如意沒睡，拿著糧本跟票據去數，披著衣裳坐在床上，被子蓋在腿上，一張一張的扒拉。

馮大爺早就睡了，成成小聲地掀起來簾子，“媽，您甭著急，肉我明兒去給您拿回來。”

“哪裏來的肉啊，要有肉票的。”

蔡如意壓低了聲音，想著張頂頂的事情，姑娘一年了，沒吃過幾口好的，也沒享福，這生日了想要吃點肉，都吃不上。

到了入冬的時候，全國各地的問題才慢慢的反映出來，都不夠吃的了，秋季的時候以為是大豐收，糧食不貴，但是沒想到到了繳納公糧之後，入冬才發現，要餓死人的。

大家這才覺乎出一點味道來，飯是真不夠吃的，秋收是真的沒有多少糧食。

成成沒說話，總歸就是一點肉，還能難死人不成？

第二天他早上黑著就起來了，去了屠宰場，拿著一盒子巧克力呢，屠宰場這時候就殺豬了，半夜裏面殺豬，早上起來就能去各大食品站裏面供應。

他不去食品站菜市場，這些地方人多眼雜的，人家不會搭理他的。

倒是到屠宰廠好，就是味道不好聞，成成剛進來，差點沒吐出來，地上濕漉漉的，一會就能打滑了，帶著血水什麽的，就沒有能下腳的地方。

“幹什麽的？嘿，說你呢，幹什麽的？”

人家拿著一把殺豬刀就指著成成，不是惡意的，就是手裏正好拿著而已。

成成這才把視線拉回來，笑的很和氣了，說話也怪斯文的，“大叔，我還是個學生，長大以後想學解剖，就是肢解的，想著到這裏來學習一下，您們都是老師傅了，幹了一輩子渾身的本事，我就來看看，想著觀摩一下。”

人家一聽就樂呵了，別不是個傻子。

“還解剖呢，你懂的倒是怪多的，不過這個專業還真的有，小夥子有前途啊。”

於是成成就留在這裏看了，他特別的有眼力勁兒，給人家端盆子遞碗的，什麽臟活累活都來。

等著天大亮的時候，就不殺豬了，這些殺豬的，豬下水一些的很多都是自己留著的，你去賣也不好賣，而且說實話，你就是豬身上切下來一塊肉來，誰知道少一塊不是。

所以這行當，不缺肉吃，又喜歡吃生肉的，一邊殺著一邊吃都行。

成成看著車都走了，他還在裏面打掃呢，人家給肉裝好了車拉走，殺豬師傅進來一看，好家夥，地上幹幹凈凈的，都給打掃了。

成成拿著掃把，一點點的掃出來的，又去拿著水，單獨灑掃出來的，這麽一看，環境就變樣了。

大半夜的起來殺豬，每天都這樣，大家都沒有維護的心思，覺得屠宰場就是這樣的了，誰有那心思每天都打掃呢。

成成端著一盆子豬血，“師傅，我給您放外面去凍著。”

大師傅怪開心的，成成又進來了，拿出來那盒子巧克力，“大叔，我要去上學了，您看看，這是一盒子進口巧克力，我們家沒人愛吃甜的，但是是個稀罕東西，您留著嘗嘗。”

“小子，你跟我說實話，又是來幫忙，又是給送東西的，看著你腦子也不傻，到底是幹什麽的，別跟我說那些鬼話，你騙不過大爺我，剛才忙一直沒顧得上。”

成成實話實說，這樣的人，你不坦誠一點，只怕是直接拿著刀子攆著你走，“有個事情想求您，我們家裏妹妹今天過生日，想著吃紅燒肉，可是我們家裏窮，弄不到肉票。”

“我媽半晚上沒睡著，我看不下去，想了這麽一個法子，您別嫌棄我，我用巧克力跟您換，您要是樂意我謝謝您，要是不樂意也沒事，就當是個緣分，這巧克力您照樣拿回去嘗嘗。”

師傅那刀子啊，隨手一扔，就立在了砧板上，木木的一聲，“說話敞亮，不玩虛的啊，你算是有眼色，告訴你了，別看我們起早貪黑的，幹的又是造孽的事情，什麽臟的臭的活兒這裏都幹，可是還就有一條，不缺肉吃。”

可不是麽，就這樣的工作，找媳婦都不好找，就是一個屠夫，殺豬的，有那些信佛的人家，是不願意跟這樣的人多接觸的。

今個兒成成能來求著他辦事，師傅怪高興地，看得起這個行當不是，“爺們，你投我脾氣，這個給你拿走，以後就這樣，什麽事兒直說，找我麻子三沒的說。”

這樣的人，義氣，桌子底下拖出來一個筐子，好家夥，裏面什麽下水什麽骨頭的，多了去了，底下還有好肉呢。

麻子三一只手拎著放到桌子上，倒出來就要拿那一塊肥肉，這個好吃啊。

“別介，您千萬別給我肥肉，我們家妹妹就愛吃點瘦的，您給我點瘦肉就行。”

麻子三一下子就少了，“巧了，我們家閨女也是愛吃瘦的，這樣的孩子嘴挑，有福氣呢。”

他就一個閨女，疼的跟什麽一樣，不然這巧克力，他不能拿著，就是為了給閨女嘗嘗。

成成拿著不少東西走的，走之前問麻子三，“我真的想學著，給您當徒弟，您看要是行，我每天趕早來，什麽也不要您的。”

麻子三立著眼睛，“跟我學幹什麽？不上學的啊？不是要去大學生，學解剖的呢。”

“不瞞您說，這大學不是誰都能考得上的，我要是考不上，以後到這裏來工作也是好的，我是窮怕了的人，只要是有飯吃就行。”

成成站在那裏，跟周邊的壞境格格不入，屋子裏面陰暗潮濕，帶著惱人的味道，在這裏面充滿著血腥。

他看著就像是個讀書的人，一舉一動帶著些微的體面，可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天生是個殺豬的人，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的。

只是覺得，他說他要殺豬，那他就適合殺豬，就一定能幹好了。

麻子三看著人走了，嘿嘿的笑，覺得遇到一個明白孩子，這樣的孩子還是上學好，來殺豬做什麽。

一般大的孩子，哪裏能看的這麽明白呢，端看你怎麽選呢，可是成成說的很透徹，想要的也很明確，就是要不餓肚子，家裏人能吃肉。

成成等著送回家裏的時候，張頂頂還沒起來呢，在那裏呼呼的睡著，真的是沒有什麽煩心事，吃飯睡覺都香。

“頂頂，起來了。”

成成去給洗洗了，還有一大塊豬血，一小塊瘦肉，還有些大骨頭呢，肥肉有一大塊，麻子三留的瘦肉少，給成成的也少。

等著收拾好了，看看張頂頂還沒動靜，就過去伸著手摸她的臉，張頂頂覺得簡直是酷刑，睜開眼睛，精神抖擻的，“毀容了，賠臉嗎？”

成成拿著她的棉襖，自己就起來了，“趕緊的，起來了，等著你洗漱好了，給你做肉吃。”

一聽到肉，張頂頂就精神了，也不嫌棄冷了，自己蹬著褲子，扯著嗓子對著成成喊，“你不去上學啊？”

“不去，今天請假了，你生日我帶著你出去。”

張頂頂本來彎著腰穿鞋子，瞬間鼻子就酸了，眼睛裏面潮乎乎的。

很感動了，真的特別溫暖，盡管她覺得成成長得不是很帥，人也不是很高，身材也不是很好，性格也不是很陽光，說話也要堵死人，平時老愛招惹她生氣。

可是，不可否認的一個事，成成是個好哥哥。

張頂頂黏糊糊的，拿著小黑筆給成成的黑歷史全部勾掉了，並且反思自己以前對成成不夠友善，以後要好好對待成成。

“哥，你真的太好了，我以後一定也對你這麽好的，你要什麽我都給你。特特的請假帶著我出去，都知道你熱愛學習，我比學習還重要。”

成成坐在爐子前面燉骨頭呢，聞言很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怎麽了？不就是帶著你去撿煤核嗎？”

張頂頂臉都綠了，她以為成成是帶著她出去玩，生日嘛，按照一般的來說，就是吃喝玩樂一日游，有錢的去瀟灑，沒錢的就去窮游，什麽公園花園看看的。

她以為她今天能去混個北海公園、地壇伍的，興許還能去看電影呢，結果沒想到永遠只有煉鋼廠，那小山一樣的煤渣啊。

扭頭就走人啊，那叫一個生氣啊，氣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拖延癥高發期，昨晚上熬到十二點才更，今晚上又是這樣，總是不知不覺就這樣了，不知不覺又可以好了，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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