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過年去, 院子裏面的氛圍都不一樣了。因為貴兒今年就要高考了, 進入了迷之緊張的氛圍當中。

“她王大媽, 給您送一碗燒鹹菜，給貴兒配著吃，省的沒力氣。”

這個冬天顯得格外的漫長，寒冷期也顯得尤為的漫長, 據說農村那邊很多都斷糧的了。

“謝謝您了，真香啊。”

端著碗進屋裏，一會拿出來，裏面放著的是方瓜，“給你嘗嘗這個, 我放篦子裏面蒸出來的, 一點水都沒有, 甜著呢。”

王麗華在種地伺候糧食上面，自來就是個聰明人, 她家裏飯菜不夠吃, 那就自己種, 種產量高的那種。

就是這方瓜, 種那麽幾顆，撒點種子在院子裏，到了夏天，那就是一個個的半米長的大方瓜。

顏色漆黑漆黑的，要是放著時間長一點，經過霜打的, 那顏色就是跟南瓜一樣的橙黃，外面還帶著一點白色的霜一樣。

其實跟南瓜一個味道，種子也能吃，關鍵是能當飯吃，王麗華今年收了二十多個，那個個都大，一個得有大十斤了。

能放的住，到了冬天吃一樣的好，更甜了，切上一點，蒸著吃也好，要是跟米飯一起煮，或者是清水煮出來，都好吃的不行。

張頂頂也愛吃，甜兮兮的，軟軟的，她揭下來皮就要扔，被蔡如意一瞪眼，“敢，就知道浪費。”

拿來自己吃了，這丫頭不吃皮，皮其實面一點，蔡如意吃著好吃，每皮還不好吃呢。

又給她揭下來一個，皮自己吃了，瓤給張頂頂，“丫頭，你以後在外頭吃東西，千萬別這樣，讓人說的。”

誰家都不容易，那裏來的糧食讓你浪費了，吃個地瓜都要帶著皮呢。

張頂頂想也不想，“您多慮了，這年頭，沒人請我在外面吃飯的，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裏算了。”

得，又白說了，這年頭她們家這樣的，是從來沒去外面吃過飯的，太費錢了。

蔡如意看著她慢吞吞的起身，拿著框子要出去，“今晚上冷，別出去了，等著你哥回來也行啊。”

張頂頂頭也不回，直接就出去了。

她是去撿煤核的，她現在就跟個啥一樣，到處囤積，物質極度的匱乏，今年不凍死，明年也會挨凍，供應越來越少的，品質越來越差的。

不能幹等著啊。

那邊有冶煉廠，這樣的重工業，全部是燒煤的，一般孩子都是早上去，一早去了撿的多。

再一個晚上看不見了，但是張頂頂就喜歡晚上去，晚上有新鮮的煤渣下來，她撿的多。

而且也沒人搶，全是她的啊。

等著成成回家的時候，恰好就來幫著她擡回去，正好了。

成成現在上晚自習了，他都是帶著飯去的，但是晚上就是餓肚子，等著回家才吃一頓。

人家上學是一天五六頓，他是一天三頓，不會多的。

張頂頂那手就凍死了，她帶著一雙破手套，踩在煤渣堆上，跟個小山一樣。

一個人蹲著的時候，偶爾想起來以前的生活，只覺得跟夢一樣了，也會覺得心酸，也會覺得過不下去。

她原本好好的人生，怎麽就過成了這個樣子呢，但是隨著一陣風吹來，一切都散了。

不如多撿點煤核來的重要，這丫頭是屬龍的，性格也是很寶氣了，知道葛朗臺。

據說葛朗臺上街的時候，街上所有的垃圾都沒有了，葛朗臺都會帶到家中去，哪怕是一個爛白菜葉子。

現在張頂頂就是這樣，她有點儲物癖，街上的爛葉子，枯樹枝子伍的，她都要忍不住的撿回來。

拿回家裏，總能用的上，能發揮用處的。

這天成成不知道為什麽還沒來，天氣又格外的冷，煤核還出奇的少，她氣的坐在一邊，看著人家廠子裏面，燈火透明的，這種廠子，是有夜班的，機器二十四小時運轉。

結果就看著一輛大卡車停在門口了，有個人下來了，然後進去了，好一會才出來，又開著車走了，前後也就是兩三分鐘的事情。

她沒在意，運貨的唄，這麽大廠子不需要原材料啊，門口黑乎乎的，隔得遠她也沒看清楚。

手捏了捏框子裏的煤核，這點不夠燒一爐子的。

結果一會又來了一輛車，她就有點好奇了，這是運送什麽東西啊，她龜毛的屬性發作了，想著走過去看看，走近了，結果腳底下踢到一石頭，差點沒摔死她。

她低頭一看，就著門口那點燈，好家夥，她瞬間就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頂頂，你幹什麽呢？”

張頂頂嚇死了，扭頭一看是成成，“你要嚇死我啊，走路沒聲音啊？”

“你沒聽見。”

說著遞過來一個盒子，一看就是包裝精美的不像樣子，高檔禮物。

張頂頂有點不敢拿，這怕不是搶的，“哪兒來的？”

“同學送的。”

張頂頂默然，她雖然知道成成省錢過日子頗為小氣，不會買這種不實用的禮物，但是拿著同學的東西來送人，而且看粉粉嫩嫩的盒子一定是個女生。

用神經末梢去想想的，都知道這肯定是看上成成了，表白了，初中女生你說又這麽大膽的嗎？

不過想起來李小車這人私底下也會評論一番班級男子哪個俊美一些，張頂頂就毫無壓力的打開了，好家夥，手帕呢。

一個藍色的手帕，這女孩子真的是心靈手巧啊，還送手帕，這鐵定是進口的。

“哥，我正好缺一個擦臉的。”

有好事的時候，不用說，張頂頂自覺叫哥，拉著成成到一邊來，“我跟你說，經過我仔細的觀察，就這個點，這廠子裏面會有運煤車進來。”

“然後，這運煤車會在門口停留一點時間，估計司機是去蓋章，或者是拿單子去了。”

成成眼睛轉了轉，“趕明兒，我推著板兒車來。”

張頂頂給他一個讚賞的眼光，“知我者，成成也。”

張頂頂這死丫頭，笑的特別的雞賊，就跟黃鼠狼偷到了雞一樣，特別的鬼。

大晚上的幹這樣的事情，也不覺得虧心，相反還覺得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讓我來去自如。

倆人誰也沒言語，只是到了晚自習結束的時候，成成就直接跑回家裏去，他著急啊。

結果被馬可可攔住了，馬可可想著昨晚上送了手帕，不知道成成是個什麽意思，她是個特別文靜的女孩子，但是就是喜歡成成，她坐在成成前面。

“明天是周末了，你要不要出去滑雪啊？我這裏有兩張票，到時候你也可以去，不然就浪費了。”

成成多聰明的一個人，昨晚上送手帕說是家裏沒人用，今天送票，他打量著馬可可，覺得真的是個孩子一樣，“家裏有事，先走一步。”

拽著包就跑了，他真的著急了，怕頂頂在那裏等著了。

回家包一扔，騎著板兒車就走，蔡如意見他沒吃飯，“幹什麽去，吃了飯再去唄。”

“撿煤核去，一會回來吃。”

人都沒影子了，蔡如意氣的，“那麽大的車，用的著嗎？哪裏那麽多的煤核讓你撿呢？”

又去把飯菜放到爐子邊上溫著了，不能餓著，不然大晚上的怎麽睡覺啊。

去的時候，張頂頂就趴在那煤渣堆上，斜對著大門口，“方才已經過去一輛車了，後面應該還有。”

“我帶了鉤子，到時候只管從車後面把炭塊勾下來就可以了，你個子高，在那裏夠，我就去撿。”

“心裏面數數，數到三十我們就走人，我算計好了，數到三十司機是絕對還沒出來的，不能讓人抓到了，我們每次少拿，盡量次數多一點，這廠子只要還買煤，我們就能一直有煤燒。”

張頂頂一句接著一句的，心思縝密的跟個優秀的勘測員一樣，各個情況都分析好了，就是沒說被抓了怎麽辦。

成成看著她白生生的臉上，因為趴在這裏，不知道哪裏抹著一點黑，他手在煤渣上來回摩擦了下，然後給抹到張頂頂臉上，“擦黑點，要是有人發現了，我們就分開跑，兩邊都是小巷子，黑乎乎的，要是被抓到了，就說我們是看著地上有煤，才來撿的。”

張頂頂咧著嘴笑，對著月光特開心，心潮澎湃，“放心，我有數。”

果真第二輛車也跟著來了，成成走在前面，張頂頂拿著包在後面，她用這個盛東西，好跑。

成成雖然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但是竟然一點也不緊張，車子後角那個地方，向來是不嚴實的，但是有防護網，也掉不出來東西。

成成就從那裏，一下一下的，用的力氣是剛剛好，掉下來的碳不會亂跑，省的費勁到處撿了。

“01，02，03，-2930”

“走。”

張頂頂撿起來最後一個，跟在成成後面就跑，一點也不回頭，往後面走，沒有燈光，看不清人的。

果真沒有被發現，她自己背靠著煤渣，把兜子裏面的碳都給倒出來，這個兜子是她的書包，有舍才有得，她就是抱著書去，都要用這個盛著煤，洗一洗就是了。

她數了數，眉眼彎彎的，聲音小小的，“成，一共是十五塊。”

“瞧瞧，這個這麽大，夠我們燒一晚上的了，這得好多斤了。”

“我明兒必須要用這個烤山楂吃了。”

成成也跟著笑，覺得挺值得去冒險的，小丫頭想吃個烤山楂都不行，家裏的火跟不上，別說是炒菜了，只能燉菜，煮點菜粥而已。

雖然是做了賊，但是心裏面很愜意，他看著那張看不出顏色烏漆墨黑的臉，只覺得自己的妹妹天底下第一的懂事，第一的體貼人，第一的為別人著想。

又是第一的能吃苦，第一的聰明，反正是說不完的第一。

作者有話要說：  無論你去幹什麽，在我的眼裏就是一等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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