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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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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看是應該的,可李向陽本來就惱恨自家,就是醫生說了沒問題,他也不會輕易放手。最怕就是他借題發揮。

程伯紹也知道這事難辦,擰起了眉頭。

“你兒子不搶我們的軍帽,什麽問題也沒有。”程愛華氣乎乎地說。

樊香眼睛一亮,看著那頂仍被李衛軍抓在手裏,揉得皺巴巴還沾滿了灰塵的軍帽,輕笑一聲,“去醫院就去醫院,也正好去問問大人家,輕慢我們革命軍隊象征的軍帽是什麽情況?是不是有混入我們革命隊伍裏的壞分子不滿無產階級專政啊!”

胡蘭花順著樊香目光也看向了那頂軍帽。本來紅紅的五星因為沾滿了土變得黯淡,帽子也揉得團成一團。她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這話給村裏別的人聽可能還不那麽懂,多是老老實實種田的農民,只關心今天幹什麽活,有什麽能吃的,今年隊裏工分值會不會高一些,如果過年能殺豬分一口豬肉就好了。

可她家李向陽是搞這個的,她可是聽說過,縣裏有紅衛兵在跳忠字舞時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前臺的領袖石膏像,石像的一個胳膊因此而斷。那個人就此被造反派打成了壞分子,關進監獄被反覆逼問後臺是誰,最後那個人受不了折磨自殺。自殺前用血寫了一封遺書表忠誠,說自己滿腔赤誠,真是無意才撞斷領袖石膏像的。

那人三代都是光榮的貧農還落得那樣下場,可她家公公是個地主,李向陽完全是因為表現突出,積極主動與地主爹劃開界線才獲得任用,所以才比別人更要求進步。

如果樊香說的罪名成立,她家衛軍的後果會不會和那個自殺的紅衛兵一樣?想到這裏,她忙擠出個笑說:“算了算了,一個村裏的鄉親,孩子也只是鬧著玩的,大人還能和孩子一樣計較這個?”又小心拿著袖子把帽子上的灰仔細擦了擦,撐好遞了過來。

旁邊的社員們奇怪地看向胡蘭花,她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

胡蘭花卻感受不到別的,她精神都在樊香身上。

樊香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胡蘭花覺得自己都要流冷汗了,那頂帽子終於被接過去了,不由長籲了口氣。

為了以防萬一,樊香大聲說:“去醫院吧,鄉裏鄉親的,我也不能看著你家孩子有傷不是。”

“沒事,沒事,我家孩子皮厚,沒什麽問題。到年紀了哪有不掉牙齒的?我看他剛才就是在胡鬧。”

唯恐去了醫院樊香就不饒過他們,這次換成胡蘭花怎麽也不去醫院了。為了證明李衛軍皮厚,她還拍了他腦袋一下。“看,啥事也沒有,身體好著呢。”

“你不是我親媽!我親媽不會這麽打我!”李衛軍是李家獨子,平時被胡蘭花寵習慣了,哪裏想到今天竟然不但被自家媽兇,還挨了一巴掌。

有社員笑道,“看來真是沒事,衛軍這小子叫得這麽大聲。”

“這年紀小孩掉牙太正常了,反正過一段就又長出來啦。”社員們都不當回事,別說摔倒掉顆牙了,就是摔斷腿,最多也不過去公社衛生所去看看,誰還去大醫院啊,那真是吃飽了撐的才幹的事。所以胡蘭花這事就幹得不地道。

有人悄悄問旁邊的人,“你說胡蘭花為啥改變態度了?”

“難道是因為伯紹回來了?他也是幹部。”這人也不清楚。

“要真是這樣,她剛才也不會叫著要去大醫院了。我看就是剛才樊香與伯紹話的原因,胡蘭花就是聽了他們兩人的話,才改變態度的。”

“別說了,看到底會咋樣。”

“我不是你親媽,小兔崽子你可真敢說!”從樊香那裏吃了癟,胡蘭花正一肚子火沒處發,李衛軍這話更讓她氣極,又給了兒子一巴掌。

“你還打我?”李衛軍皮習慣了,一頭向胡蘭花頂去,胡蘭花被頂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笑了,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還樂得有熱鬧看。李衛軍看看左右,兔子一樣想跑,程伯紹一把拉住了他。

“既然這樣,以後你兒子再有什麽事也不能說跟我家有關。”

胡蘭花低三下四地答應了。

樊香摸了下程愛紅的頭發,“你家李衛軍沒問題了,我還有問題呢。”

“什麽問題?”胡蘭花有些膽顫心驚,生怕樊香再說出什麽不好的話。

“你家李衛軍搶我們愛軍的軍帽,給愛軍和愛紅道歉!”

“我是和他玩的!”李衛軍吸溜了下流出來的鼻涕,又用袖子擦了擦,還有些不忿,恨恨地瞪向程愛軍和程愛紅。

他爸是公社裏的人,平時誰不讓著他,沒想到今天這麽倒黴,不光摔掉了牙,又挨了巴掌,最後竟然還要他向那個小豆丁道歉。

“道歉!”胡蘭花又拍了下李衛軍腦袋,“讓你道歉就道歉!哪兒那麽多話。”

李衛軍看看自家媽那黑黑的臉色,不敢反對,“對不起!”然後一溜油跑回了自家。

村裏人有些嘩然。自從李向陽拿鐵絲拴牛一樣拉著他父親耕田,村裏人都有些怕他,能不與他家人糾纏就不與他家人糾纏。

等他去了公社的宣傳隊,經常帶著人開公審大會鬥壞分子,更讓人避之不及。李衛軍也因此是村裏的小霸王,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被樊香幾句話說得道歉,還是胡蘭花逼著他的。

這樊香,現在怎麽這麽厲害啦。

回到家後。樊香檢查了程愛紅一番後放下了心,定定神這才道:“愛紅,你知道錯在什麽地方了嗎?”

程愛紅眼裏的光黯淡了下,用手揪著衣角,半天才說:“我不應該去追李衛軍,和他打。”

看到她這樣,樊香心裏有些不舍,可還是硬了硬心腸說:“你是不該去追李衛軍。”

聽了這話,程愛紅的眼睛一下變紅了,她頭垂得更低,用力咬住了嘴唇,又恢覆成了第一天樊香見到她時不說話任憑處置的樣子。好在樊香去揉她腦袋時她沒像第一天那樣躲避。

樊香不由柔聲道:“李衛軍大你好幾歲,如果不是開始他想逗弄你,你估計也很難抓得住他。帽子被搶我們可以回頭去找他要,可你不能和他撕打,他是男孩子,力氣比你大,真打起來你不是很吃虧嘛。小孩子不知道輕重,萬一他磕著碰著你了,我們該多心疼。”

“你媽說得對,像弟弟那樣跑回來叫人就很好!”程伯紹也附和道,“領袖不是教導過我們嘛,敵進我退,要靈活掌握。”

程愛紅仰起了臉,有些遲疑地問:“爸,媽,你們不怪我沒照顧好弟弟!不怪我被人搶走了東西嗎?”

“你還是小孩呢,能顧著自己不受傷就不錯了。”樊香壓低了聲音,“什麽東西也沒你們重要。遇到事情,媽媽想著你們能先保護自己。記住,首先要保證你們的安全。如果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不要硬來。”

程愛紅揚起頭,小臉帶著興奮的紅暈,作保證道:“嗯,我記得了。”程愛華也點點頭。

“那從這件事上,你們說說有什麽想法?說得好了晚上還吃雞肉。”孩子總會慢慢長大,得讓他們學會獨立思考。

程愛軍聽到吃雞口水都流下來了,把手指頭當雞腿咬在嘴裏很積極地發言,“媽媽很厲害!”說完還偷看樊香一眼,“現在能不能吃雞了啊。”

這個家夥就是個小能豆,還知道拍自己馬屁,樊香憋笑,“不要吃手指頭,”把他的手從嘴裏抽出來,“光說巴結媽媽的話不行哦。”

程愛華很有大姐風範,“先讓愛紅說吧。”

也許是剛才沒有挨批,反而還得到了爸媽的鼓勵,程愛紅很主動地說:“就是像媽媽說的那樣,遇到事情先保護自己,自己辦不到的時候要找人幫忙。”

樊香點點頭。“愛華呢?”

“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像《鐵道游戲隊》裏的鄉親那樣,敵人來了就跑,趁他們不註意就打,要隱蔽,反正不能吃虧。”

樊香有些想笑,這樣教下去,這幾個孩子會不會讓她養得腹黑啊。

“你們都說得很好,還有一點,就是要多學習本領,遇事多想想,能活學本領。像這次,如果不是媽媽經常學習領袖思想,也不懂得怎麽去保護你們。萬一胡蘭花堅持說李衛軍有內傷,我們就麻煩了。當然,除了領袖思想,其他本事也會用得到的,都要多學習。”

這一點,是樊香從縣裏回來就有的想法,現在是像鐵生同學那樣交白卷才光榮,可這種情況不會一直下去,早晚社會要回歸正常。在孩子們正成長的時候,她可不想幾個孩子也覺得不用學習本領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跳忠字舞那段,網上查來的,不知真假,大家感興趣可以自己搜搜。不過從遇羅克之事來看,不見得不會發生這事。特殊年代,各種不可思議的事都有。因為牽涉敏感詞,壞分子可以用別的詞替換,大家自己想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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