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上的血跡嚇得驚慌失措，以為身患絕癥，將不久於人世。決定各自揮別，留下遺言，然後共同赴死。

成長來得那麽倉促，還沒明白許多女同學肩背上一個個蝴蝶結是怎樣翩翩而來，還未感覺到花季何時悄悄來臨，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早已招蜂引蝶。

才多久前的事啊，仿若隔世。

“啊憶現在是和你在一個班吧。”抹茶奶綠，四溢出茶香，陳亦汝手中吸管輕輕攪動，似乎漫不經心。

“對啊，你怎麽知道？”

忽然，清脆的古箏聲響起，是陳亦汝的電話鈴聲。

“哦哦，我馬上過去。”陳亦汝眉頭微蹙，嘴角卻微微揚起。

施燦月見來電顯示，待到陳亦汝掛了電話，問道：“臭小子是誰啊，那麽急。”

“江湖救急。”陳亦汝調皮眨著眼睛，不置可否：“拋棄你，我真是於心不忍，你跟我一起過去，有驚喜哦。”

施燦月看看表：“再晚一點沒班車回家了。”

“沒事啦，等下讓司機送你回去啊。”

“還是算了吧。”

陳亦汝匆匆離去之後，施燦月也起身離開。網吧門口掛著“未成年人禁止進入”的牌子。大胖郭宇飛堂而皇之的從網吧出來，垂頭喪氣。

由於，巨大的課業壓力，大胖在DOTA的世界裏，已經退隱江湖長達兩個月之久。但是，哥雖然不在江湖，江湖上還是有哥的傳說。此番，重出江湖的原因是他一手參與創辦的戰隊竟然被一群初中生虐了。應戰隊隊友強烈要求大胖出來主持大局。

結果，連續兩盤被以摧枯拉朽之勢慘敗，郭宇飛癱坐在網吧的沙發上看著初中戰隊的孩子們得意地挑釁，也不生氣，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千萬別跟小孩子玩游戲，畢竟人家是專業的。而自己的專業應該是讀書。

之後，郭宇飛隨意的逛著貼吧，誤點的網頁彈出了廣告：我不斷的尋找有你的世界在哪裏。

突然看見一個《一中校花艷壓群芳，清純可比綠茶妹妹》的帖子，看見校花兩個字，眼睛一直處於半閉的郭宇飛，瞪大了眼睛，手一抖就點了進去。

三四、貼吧裏兩派互噴，文理科籃球大戰

鎮樓的照片：木質裝潢的屋子裏，昏暗迷蒙的背景色。

長發披肩，劉海齊眉的女生瞪大了眼睛，眼瞼仿若描了淡淡的眼影，清澈如水的眼眸底映襯著的屋子裏狹促地擠滿了書。一道光束透過櫥窗，照映在她白凈的臉上，大大的招風耳從長直的頭發裏伸出來，連耳朵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辨。身後面部幹癟的老奶奶微笑著，映襯出她青春無敵的面容。旁邊櫃臺架子上倒掛著的彩色鸚鵡，滑稽可笑。

照片的色彩搭配極具豐富，意境深遠，構圖協調，層次分明，時空虛實安排得宜，像是精心擺拍的。

而那個女生竟是——許有晴。

郭宇飛一線天的眼睛瞪得圓滾滾的，比打比賽時還專註。奇怪，許有晴怎麽成了一中校花。郭宇飛跟著帖子往下看，還有許多照片，不少是花花草草，還有幾張是人物照，但是其他照片明顯不是許有晴，其中還有許多是抓拍身形清瘦的男生投籃姿勢的背影。或許是拍照角度問題，那男生斜斜地歪成六十度角。

跟著帖子往下看才知道，所謂的一中校花，是另外一個叫陳亦汝的照片。發帖時間已經是好久之前，許多人以為鎮樓圖就是陳亦汝。貼中除了大呼漂亮的人之外，更多的是謾罵的聲音：

回覆一：鎮樓圖畫了眼影，P得親媽都不認識了。

回覆二：綠茶婊，鑒定完畢！

回覆三：樓上加一

回覆四：賣萌犯嗲裝純情，偷吃劈腿樣樣行

回覆五：四樓機智。

回覆六：四樓機智。

回覆七：鎮樓圖和後面簡直不是一人，你們瞎啊！

回覆八：網紅全靠P

……

郭宇飛就發了一個帖子解釋鎮樓圖是梓江的許有晴，而想紅的一中的陳亦汝。想紅還借用別人的圖，郭宇飛也是服了。

郭宇飛回到家中發現他帖子後，竟然用樓主傻逼蓋起了樓。兩個中學聞風而來的同學分成了兩派加入謾罵。有些對鎮樓圖的人身攻擊也越來越不堪入目。更有些露骨的：帶你親媽節奏，騙回覆有意思？你全家怎麽不去死。

天空露出魚肚白，郭宇飛揉了揉眼睛，跟他們對罵了一個晚上，終於有點困了。想當年“六九聖戰”郭宇飛在十字軍長者的帶領下各種爆吧，哪能受著窩囊氣。

只是他也不知道這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對著一些素未謀面的人，為何會有如此大的火氣。

文理科年段籃球大戰是校園文化藝術節的重頭戲。

“啊晴，婷婷，我們一起看去文理科年段籃球大戰吧。”顏以若將手裏的肉包，狠狠地咬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另一只手遮擋住郭婷婷正在做的作業。

“好吧。”整天埋頭讀書的郭婷婷不懂如何拒絕。

“可是，我想看《平凡的世界》……”

“一起去啦，這種書有什麽好看的啦，有帥哥看哦，文佐、才得……”

缺了一角的肉包，發出誘人的香味，顏以若露出比肉包還要香的笑容。許有晴突然想到了什麽，轉了念頭，決定停下手中的活和她們一起去看那她看不懂的籃球比賽。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

秋分已過，江城的傍晚，暑氣不減。烈日的餘溫蒸騰著大地，籃球場擠滿了人，同學們如同盛開的紅花楹熱情似火，比賽的場地圍成了大大卷，繞了一圈又一圈。

熱身、跑場，雙方首發陣容上了場。秋風吹過，黑西褲嘩嘩作響，如同古時旌旗獵獵，即將遠征的軍隊整裝待發，抱著“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心踏上征途。理科段這邊，顏才得，李鴻燦，黃文佐……上了首發。

跳球，李鴻燦身輕如燕，輕舒猿臂，將球點給了黃文佐。理科段得到了球權，文科段還沒反應過來，黃文佐直接運球快下，迅雷不及掩耳殺到籃下，對面中鋒補防封蓋，後衛追帽。他虛晃一槍，身子一貓，拉到籃筐另一邊，一個回頭望月，上籃得分。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晃飛五人。場邊看呆了的女生，手中裝了沙子的瓶子賣力打擊，扯開嗓子奮力吶喊，賣力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場上的運動員。一些瘋狂的女生仿若長期食用某些不法廠家，生產的沒有加碘的食用鹽，眼睛暴突，脖子粗腫呈現甲亢癥狀的喊著：得哥加油！佐哥加油！

更有瘋狂露骨的，也不管萬裏獨行林主任就在場邊，自顧大喊：文佐，我愛你！

小蘑菇龔漪雲還特地畫了為他們班首發隊員各自畫一張海報，任彬彬妖嬈地高舉著黃文佐的那張，黃文佐的眼睛被設計成了兩彎月亮，暖暖的色調、柔柔的畫風，寫著大大的標語：你的佐手旁是我的右手！

“你們說誰會贏呢？”顏以若拉著許有晴和郭婷婷，往一班人群聚集的地方擠去。

“肯定是理科段贏啊。控衛是一個球隊的靈魂，有我們小保羅黃文佐充當主力控衛。啊晴，你說是不是呢。”施燦月聽了顏以若的話接口道，似乎故意兌擠許有晴，不住地擠眉弄眼。

“哼，黃文佐有什麽厲害的呀。肯定是我們文科段贏。”許有晴對籃球一竅不通的，故意跟施燦月唱反調。

“餵，你覺得呢？”施燦月毫不客氣用肘擊的方式提醒了身旁目光空洞的施憶。

“燦大媽！”施憶面部肌肉扭曲，手護著小肚子嫣然一個姨媽疼的小姑娘，瞪著施燦月想要說些什麽，卻轉頭繼續看球，不言語了。

“我去，直接籃下強起啊。文佐這手秒傳，籃下竟然沒進，強起而魯之啊，投啦投啦。”施燦月在場邊如同總教練一般技術指導，比手畫腳：“這打什麽呢，打得亂七八糟的，打飛機啊！”

施燦月嚷嚷著，完全沒註意到旁邊異樣的眼光。

比賽異常的激烈，比分咬得很緊，身體對抗十分強硬，大家都卯足了勁。李鴻燦個子雖高，畢竟太瘦，內線站不住只能拉到高位上來打，卻屢次出手不中。理科段靠著黃文佐幾次高難度的突破穩住了局勢，也只得趕快喊個暫停。

“小李子，今天手感那麽差，四氧化三鐵啊。”施憶淡淡地揶揄道，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憂。

“什麽四氧化三鐵呀。那不是鐵銹的主要成分嗎？”許有晴低聲詢問施燦月。

鐵加氧氣點燃生成四氧化三鐵，紅色的四氧化三鐵是鐵銹的主要成分。自己永遠弄不懂的理科知識，不知為何記得如此清晰。撿個大美女，身體細纖輕，總共一百斤，許有晴心中默念，偷偷看一眼施憶，地面不住蒸騰的餘溫，從腳底往上沖，臉上火辣辣的。

一蓋上書就忘的知識點變成了以施憶為記憶載體，竟然也變得深刻起來。

“啊憶是說鴻燦四個後仰跳投化成三次打鐵。”黃文佐捕捉到許有晴的問話，搶著答道，回頭對隊友說道：“我們外線沒手感，他們內線太強硬了，像我剛才那樣打太累了，等下沒體力就打不動了。要多配合啊。”

“MD，他們太臟了，小動作這麽多。裁判都沒吹。“李鴻燦抱怨道。

“我幹！今天裁判眼睛被屎糊住了。”李曉怒不可遏。

“得哥，不然等下你出來高位投籃試試。我突破進去，然後分出來給你。”

“不行啊，還是算了吧，還是盡量拉開讓你打吧。”顏才得擺擺手，無奈道：“我在外線就是鐵打的科比。”

“科比不是很厲害嗎？”許有晴雖對籃球不了解，但是科比的赫赫大名卻是聽過的，隨口一問，卻沒聽出顏才得話中有話。

大家也不解釋只是笑成一片，留下不知所措的許有晴憋紅了臉。

“嗶——”裁判哨起，暫停結束。

施燦月，顏以若，曾小小幫他們擦汗遞水，敲打著空瓶子，為他們吶喊加油。許有晴只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心裏也為他們加油喝彩。

黃文佐忽然擡起頭來，摸著自己方寸頭，陽光下撥動的發根，濺起一顆顆汗珠，晶瑩剔透。陽光透過水珠將籃球場上穿著黑白分明校服的同學，色散出五彩的景色。

“我的發型有亂嗎？”黃文佐問道。

許有晴微笑著，搖搖頭。

“你是啞巴了哦。不會猜一下誰會贏！”施燦月繼續追問施憶。

“我覺得我會贏，你要不要試試。”施憶從場邊拿起一個籃球，毫不客氣的砸在施燦月頭上。

“放屁！”

許有晴目光隨著他們而去，透過人群密密麻麻的腦袋，驚奇地看著他們兩個一男一女，拿著球到旁邊一個空著的場地上，竟一打一的對位起來了。施燦月嫻熟的運起球來，貼身頂著施憶瘦小的身板就要往裏打。施憶似乎有意相讓，施燦月進攻來，也不怎麽做防守地讓開。進攻時候也只是在三分外面投射。

“怎麽樣？”幾個回合下來贏了球的施燦月得意地說道。

“不算。”

“為什麽不算。”

“暗器。”

“什麽暗器？”

三五、施太後臨危受命，許有晴眉目含情

“頭發。”施憶拉著施燦月高高翹起的馬尾辮：“超級掃把星。”

“放屁，打不贏我就打不贏我，還狡辯，你連女生都打不過你還是男的嗎？小弟弟~”施燦月聽了施憶的話越發高興地甩了甩頭發。

許有晴突然想起李曉因為拉施燦月頭發而被暴打的情景。啊燦說，她最討厭別人拉她的頭發了。可是……

“用暗器還強詞奪理，連男生都打過你還是女的嗎？”施憶拿出辯論功底，學著施燦月的語調強詞奪理，反咬一口。

他們親密的接觸，一來一往地鬥嘴，許有晴笑得眼中有些泛酸。湧上的情緒又是黯然神傷，或許是光著註意他們兩個人打籃球，卻屏蔽身旁雷鳴般的掌聲。

許有晴轉過臉來，身前正對著的黃文佐突然飛身躍起，長臂舒展，一個九天攬月，又是一個頂上摘花，硬生生搶下一個籃板。還沒等他落地場邊便掌聲雷動。掌聲還未散盡，場邊觀眾仿若看魔術表演，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了黃文佐閃電反擊的精彩鏡頭。

一剎那，腳尖輕點，傾倒在地。

沒有響哨，理科段趕緊喊了個暫停。

嗶——哨響刺破了同學們嘆息的聲音。

原本離比賽只剩十八秒，文科段本來領先兩分，這波打進就穩操勝券。但是現在球權卻在理科段手裏了。而理科段雖拿到了球權但卻損失一員大將。

雙方各有憂愁，勝負難料。

施燦月和施憶也聞聲而來。

“我幹，他們都這樣推人了還不吹，我們人都傷了。”李曉對著裁判臉紅脖子粗地吼。

黃文佐試圖站起來，但是腳踝迅速的腫起一個大包，讓他不得不沮喪地坐下來，被兩個隊友架到場邊。

黃文佐顯然是無法回到賽場上，讓誰頂替黃文佐上場打著最後的十八秒。有的提議這個上，有的提議那個上，莫一是衷。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還是投向了黃文佐。

“讓啊憶試試。”黃文佐提了一個編制之外的施憶讓所有人感到詫異。

在黃文佐還想解釋時候，同樣驚異的施憶，隨即回答道：“不行。”

“小弟弟，你是施太後不是任娘娘啊！文佐拼了命搶下個前場籃板，叫你上你就上，扭扭捏捏不像樣。難道要老娘親自出馬？”施燦月就看不過去，罵罵咧咧起來。

“不行。”施憶斬釘截鐵，隨即解釋道：“我這小身板，球都拿不穩怎麽打。手也沒熱。”

“我們肯定打三分了，兩分拖入加時，我也沒法打了，大家剛才體力也消耗太大了。我們所有人就你三分投得最準了。最後一波進攻了，又不用防守了，反正這個籃板也是撿到的，反正本來就要輸了，投進了就是賺了。”黃文佐的笑混著疼。

“文佐都這麽說了，難道你眼睜睜看著我們輸嗎？”施燦月追問道。

施憶搖搖頭。

“那你怕個毛啊，生死看淡，不服就幹！”施燦月推推施憶。

大家也都知道施憶的三分能力，眾人勸說下，施憶終於點了點頭。

“不嫌臭的話，穿我衣服。”黃文佐把衣服一脫，田字格的健碩的身材引來一陣尖叫。

暫停過後，雙方回到場上。

施燦月拉緊了許有晴的手。心中忐忑的許有晴，註意到施憶穿的9號球衣背後刻印著LQJ的字符。

許有晴心中默念幾遍，突然發現這不正是自己名字的縮寫嗎，這只是一個巧合吧，希望他LQJ這三個字母可以給他帶來好運，力挽狂瀾。

只是許有晴疏忽了這是誰的戰袍。

兵馬到齊，雙方各自排兵布陣，擂鼓三通，生死決戰。穿針引線，打進打出，一番導球，時間耗盡，李鴻燦以一個很刁的角度，將球漂亮地傳到跑出空位的施憶手上。

施憶一躍而起，飛身漂移，斜身歪成六十度角——他平時最擅長的姿勢。

三分出手！！！

剎那的猶豫，文科段補防過來的隊員飛身扇了個大帽，似乎沒碰到球，施憶被隨著巨大的慣力被推倒在地上。

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

刷框而出！

嗶——全場結束的哨響，終究是輸掉了比賽。

“我幹，泥木卡猴，這他媽的明明是三分犯規，幹嘛不吹。”李曉就要沖上去跟裁判幹架。顏才得跟郭宇飛幾個男生趕緊拉住，連連制止道：“尊重裁判。尊重裁判”

“幹！尊重個蛋，我去尊重泥木卡猴，他媽的眼睛是瞎了吧。”李曉將手中的球砸了出去，不住地撓著頭，仿若要把他那曲卷的頭發全部拉直。

施憶擦傷了一片，施燦月趕緊上前攙扶，皺著眉頭，心中火急火燎的，口中卻說：“哈哈，你也有今天。”

男生們架著扭傷腳的黃文佐，施燦月攙扶著擦傷的施憶，歡慶勝利的文科年段。人潮漸漸散去，仿若所有人的都在逃離，許有晴一人留在原地。

不管贏了的年段，歡笑散去；還是輸了的年段，落寞離場，施燦月格外刺耳的笑聲，突然無盡的落寞向許有晴湧來。

該是喜歡上他了吧。不僅僅是欣賞的喜歡。

至於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是開學軍訓的匆匆一瞥，或許是書屋裏的淺淺一笑，或許是幫忙拿練習冊去辦公室的暧昧，或許是語文課上的高談闊論，或許是長廊裏頗具英雄救美的解圍，或許是辯論賽時候的並肩作戰……

只是今天的籃球比賽像是一劑紫色石蕊試紙，把許有晴的心一測，試紙上赫然顯現著紅色——酸性的。真正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會把他身邊所有的異性全部當成假想敵。

自從知道，施燦月口中所謂施憶小弟弟並無血緣關系，而是青梅竹馬，便有了莫名的危機感。

“還不走，都快上晚自習了還不走。”

等顏以若再三呼喚，許有晴才緩過神來，如企鵝一般搖搖晃晃追了上去。

日本發動侵華戰爭的社會根源是，經濟危機的爆發，日本政府為了緩解國內矛盾，挑起戰爭將矛盾轉向外。晚自習的時候，許有晴不解其意的背誦著這些東西，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期中考。

她在本子下記下一個小小的答題技巧：不會寫的意義就寫上，這是順應歷史發展的潮流。

座位換到靠窗位置，許有晴望著窗外廣袤的天空被對面的教學樓切去了一半。她背完歷史，攤開數學書，看著一串串歪歪扭扭的數字，咬著筆頭沈吟了片刻，頓時失去了信心。

許有晴忙裏偷閑，從書桌裏拿出《平凡的世界》翻開，一只藏在扉頁裏的“楓血蝴蝶”栩栩如生呈現在眼前。

她把玩著那只“楓血蝴蝶”，又翻到書的首頁，上面用梅花小楷寫著四個字：他方有憶。與施憶瘦金體的筆跡不同，這娟秀的字跡更像是出自女生之手。

書已經看了一半，但是隨著書中白描式的寫法，有的只是生活中一個個平凡細節的刻畫，幾近無趣。又翻看了幾頁，許有晴又拿起那本看完的《若日紅彤》。

砰、砰——半夜驚雷，夜雨敲窗般急促。

聽得兩聲窗響，許有晴以為又是哪個來要QQ的男生。不是曾小小一支獨秀的理科班，在這個美女如雲的文科班，這樣的事情越發頻繁了。

擡起頭來，站在窗外的竟是施憶，擦傷的手臂上塗滿的紅藥水，恍惚間仿若那片紅艷如霞的紅花楹。

許有晴亦憂亦喜：“你怎麽來了？”

“我借你的書呢？”

“在這。怎麽了？你要看嘛。我還沒看完。不過都看不懂。”許有晴指指《平凡的世界》，又隨即指了指《若日紅彤》接著說：“還是這種書通俗易懂。”

“這種一上來就天雷勾地火愛得死去活來的網絡小說才能吸引你這種春心哄動的妙齡少女。”施憶漠然地笑。

“哪、哪有，什麽愛得死去回來。就講述一些高中的事情呀。”許有晴被施憶一陣搶白，又是滿臉通紅，結結巴巴。

“其實，小說看的是一種心情，把心情帶走，不用評論家一樣揣測著作者的寫作目的。”施憶自言自語道。他看著許有晴結結巴巴、口齒不清的狀態，心想：當初金嗓歌王到底是如何選中她進入辯論隊的，竟然還拿了個最佳辯手。

“書你慢慢看，沒事。”施憶頓了頓：“我想問書裏面有沒有一頁葉脈書簽。”

“你說的是這個吧。好漂亮哦，能……”

施憶長舒一口氣，伸出手來半搶似的奪了過去。

能送我嗎？許有晴還沒說完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轉成了：“哪裏買的呀？”

“不是買的。去年校運會，蘑菇撿的那片紅花楹，我拿回去處理了一下，蘑菇後來又拿去上了色，就變成這樣了。”

“哦。”心裏一直期待見的人，此刻，許有晴頭卻像夜裏的向日葵，低垂著。

“喜歡的話，我可以做一個給你。不過全靠蘑菇高超的繪畫技術才能那麽漂亮。”

“好呀！”許有晴指著那梅花小楷：“這個是什麽意思。”

“我名字是我爺爺給我起的。施姓拆開就是“他方”意思。施憶大概就是就是在異地他方留著回憶的意思吧。”

“什麽回憶呀？”

“我在香港出生，到六七歲才回大陸生活，他的他方是指哪裏。”施憶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也不太清楚。”

“哦。”許有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不甘示弱似的：“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哦，是出自劉禹錫的‘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許有晴邀功似的接著說道：“還有《西廂記》裏也有提到，‘有心爭似無心好，有情卻被無情惱’。”

“《西廂記》？”施憶一剎那的恍惚，糾正道：“是‘多情卻被無情惱’啊。”

“你也有看過嗎？”許有晴很是窘迫：“我好像記錯了。”

“沒看過。”可是腦海中的記憶如此深刻，施憶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你在做數學呢？”

“是呀。都不懂做，都快哭了。”許有晴撒嬌似的。她眼底閃耀著天上初露的星光，低聲詢問：“你能教我嗎？”

冷夜的梨園戲曲，龍眼林裏的池塘微波……仿若是那個暴風雨來臨的前夕，黑雲壓城城欲摧，兒時的記憶翻湧上來。

三六、莊稼人逢雨屋漏，遠游兒遇難歸鄉

滾燙的午時風，掠過空曠的田野，遠處的黑雲咆哮著翻滾而來，遮去這片明媚湛藍的蒼穹。驚得電線桿上排成行的麻雀四處逃散，黑雲低低地壓過來，雲層擦出刺眼的花火，帶著巨石翻滾般的轟鳴，野兔和田鼠慌忙跑回自己的窩裏去……

原本就昏暗的屋子越發的黑。陳亦汝打開白熾燈，想繼續做作業，卻抑制不住心中的憂慮。

窗外，母燕噙含著一條小蟲，仿若身負萬擔，忽的緊貼地面飛得很低。母燕飛回自家屋檐下的巢中。陳亦汝探出頭去，仰著臉望著：幾只小燕子簇擁擠在巢中，張大了嘴巴，爭先恐後啾啾地叫喚搶食，鬧騰了許久還未平息。

似乎等到世間萬物都歸巢了，這場大雨才終於來臨。

大雨滂沱，窗外的那條小路泥濘起來。雨水沒入土中都不會濺起水花，消失得無影無蹤，陳亦汝望著小路的盡頭，空曠得無聲無息。

爸爸媽媽怎麽還不回來！陳亦汝心中越發的著急。

滴答滴答，殘破的屋子漏起雨來。她熟練地將家裏的臉盆水桶安排到漏雨的地方。屋子漏雨，這是她討厭下雨的原因。爸爸媽媽沒法到田裏幹活賺錢，也是原因之一。

雨紗蒙住的世界，掠過兩個人影。

渾身盡濕的父母進了屋。她終於能放下心來寫作業。先前的陰霾也豁然開朗，雨滴落到臉盆裏，水桶中，清脆的響聲竟也如同古箏般悅耳起來。

夏末的雨後雷陣雨，雨來得兇，去得也快。雨剛停，天剛放亮。施燦月已經在門前叫喚著，一起出去玩耍。

施燦月的頭發短了一寸，小辮子翹得更高。她怏怏不樂地向陳亦汝抱怨道：“現在理發要三塊錢了，啊嫲給我的三塊錢都花光了，本來我們可以找三叔買豆花吃的。”

兩人邊說邊走，來到古大厝的前院。

隆重盛大的喪禮之後，古大厝又是朱門緊閉、庭院深鎖。莊嚴肅穆的古大厝，仿若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塵封著歲月的秘密。只是漸漸消除了鬼怪的傳說，安靜沈寂的古大厝，倒成了孩子們探險的好去處。

三年守孝之期未滿，古大厝門楣上還是蒼白的色調，孩童的歡笑聲給這莊嚴肅穆的房屋添上一抹活潑的色彩。

施燦月隨便找了一塊泥塊，在地面上劃著一些方方格格。她沒註意手上盡是泥土，去擦額頭上的汗珠，臉都花了。

“畫好了，我們來‘跳房子’吧。”施燦月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皓齒，眼睛勾成一彎新月，招呼著一旁的小夥伴。女孩子都聚集過來玩跳房子。

在一旁的男孩子正在玩玻璃彈珠。贏的興高采烈，輸的垂頭喪氣，對於男生來說，那時候玻璃彈珠便是他們所有的財富。

小強大將軍，手握著竹筒槍，呼嘯而來。他號召大家一起玩一二三、木頭人。

一二三，木頭人。

大家一哄而散，往回就跑。施燦月光顧著跑，沒註意看路，一頭撞進一個人懷裏，堅硬的骨頭嗑得她生疼。

施燦月擡頭一看——猴仔。

他身後站著一對夫婦。施燦月認得，這個燙著大波浪，塗紅著指甲的女人是施憶的母親；那個西裝筆挺，清瘦的男人是施憶的父親。

可是，施憶呢，他有沒有來。

施憶畏縮在母親腿後，偷偷瞅著兩個女孩，一個是全身都臟兮兮的，一個是上下都白凈凈的。仿若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高興地沖出來，拉著她們倆的手親切的喊道：“啊汝姐姐，啊燦姐姐。”

施憶一見面就惦記著施燦月家那些毛絨絨的小雞。施燦月窘迫得紅了臉，猶豫了半天不知如何解釋。不要說那些小雞，就連小雞下的蛋又孵的小小雞，都統統進了她的肚子，但想著自己如此茁壯成長也不辜負了小雞們的一片心意。

而小強一幫外鄉的孩子卻驚呼著：活閻王，奪命鬼。仿若風雨欲來之時，驚飛入天的麻雀呼嘯而去，四散逃開，各自歸巢。

他們口中的“活閻王，奪命鬼”說的是猴仔。

小強的父母大概是第一批背井離鄉來到江城的人，而小強是第一代誕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外來血緣。曾經有個偉人的一筆，劃分出兩個世界，如同王母娘娘玉簪一劃，浩渺的銀河成了牛郎和織女不可逾越的鴻溝。幾十年過去了，這條波浪滔天的大河依舊難以逾越。

就算偶爾有人，如小強父母這樣，越過那條河到達彼岸。但彼岸不是終點，如同上了天的牛郎依舊只是個凡人，依舊有一條隱形的河界，讓他們的孩子永遠的輸在起跑線上。施氏的權勢在小鎮成的外鄉人畏懼，可怕的代名詞。或許大人無心笑話之稱，在孩子那裏卻成最可怕的噩夢。

以海納百川的胸襟，包容廣泛宗教信仰的江城，對於外來人口卻似乎難以包容。江城人們的態度是鄙睨的，他們將語言不通的，口音不同的，統統稱為“阿北子”。

只是早在幾十年前，在這片土地上，戀鄉不守土的人，秉持著“愛拼才會贏”的信念漂洋過海，在外拼搏，成了別人家鄉土地上的“啊北子”。混雜著血和淚，衣錦還鄉的就成了華僑，所謂的“番客”光宗耀祖，風光無限，如猴仔施氏一族。

但是不知道還有多少如同小強的父母，掙紮在到達不了的遠方，回不去的故鄉，終究是飄在異地他方，像是隨風而動的蒲公英，即使土壤貧瘠，還是生了根。

“啊燦，你們在玩什麽？”猴仔拉拉施燦月小辮子，無奈地看著小孩子們逃得無影無蹤。

“一二三，木頭人啊。猴仔，為什麽我去理頭發，從兩塊錢變成了三塊錢呢。”因為少了一塊錢，而吃不到豆花的施燦月耿耿於懷。

“因為，啊燦長大了，腦袋也變大了，就多要錢了。”猴仔苦笑著。還是小孩子的她們，怎麽會懂得，九七年東亞經濟金融危機以來，國際金融環境靡靡不振，沒想到已經波及到江城，這個偏遠的漁港小城。

“那你要給我作證，說是漲價了，不是我把錢偷買豆花吃了。”說著他們一家子便往古大厝裏走。

陳亦汝想著還要回家幫媽媽做飯，便說道：“猴仔爺爺，我們先回去了哦。”

施憶要跟施燦月和陳亦汝一起走，卻被他母親拉住了。

“我要跟啊汝姐姐和啊燦姐姐玩嘛。”施憶向母親撒嬌。他父親陰沈著臉，一瞪眼睛。瞬時，施憶像是吶喊沖鋒的士兵被一箭射穿，頓時偃息旗鼓，沒了聲響。

“美國是不能去了，北約轟炸南聯盟，兩國的局勢勢必緊張，要麽回香港，要麽去南洋……”

施燦月和陳亦汝與他們背道而馳。猴仔的聲音漸行漸遠、慢慢消弱，再也聽不清他的話。美國、南洋、南聯盟在她們眼中只是跟哆啦A夢來的世界一樣，只是個遙遠的國度。

她們更關心的是啊嫲的晚飯不知道煮好了沒有。為了趕快回家，她們抄小路，走菜市場。

煙白酒旗寺，水村魚市晴。

采光不好的菜市場上，黃燈氤氳著新鮮的魚肉蔬菜，彌漫著魚腥味，鹹菜味，臭汗味，潮濕的腐朽味……

“大鼻的，這魚一斤多少錢。”白皙的女子，燙著大波浪的頭發，扯開嗓門用尖銳的聲音對著裏面喊著，好像他們隔著千裏萬裏，其實他們只相距一副魚案。

施憶母親的一頭大波浪，引來不少轟動。在消息閉塞的小鎮裏，被當成新鮮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調料足夠講上好久了。

一頭好好的頭發，燙得跟菜花一樣。

可不是嗎，電視上都是小妾、不三不四的女人才燙成這樣子。

……

村婦們背後盡情地挖苦，最終還是有幾個自認為引領著時代的潮流的人，趕時髦去了，這買魚的女人便是其中之一。

“一斤三塊，都老顧客了，不會唬你的。”渾厚的聲音氣震山河，絕不遜色於張翼德當陽長阪坡喝退曹操百萬雄師，案板上的魚兒似乎都被嚇得要一躍而逃。

“兩塊怎麽樣？”

“兩塊？泥木卡猴，兩塊我不如去做雞。”那被稱作大鼻的男人，翻動著那雪白的魚：“你多買一點，就算你便宜一點，都那麽晚了，不想留到明天再賣了，趁新鮮了。你看那麽新鮮的魚。泥木卡猴，現在生意真難做，”

“來三斤。”說著，那女人百裏挑婿般，百般挑剔的挑起魚來。

“三斤算你八塊不要再講價了！”大鼻的桿秤一鉤，三下五除二就稱好。

大鼻的男人似乎沒失去祖宗留下的“優良傳統”，句句不離臟話。以至於某些人痛心疾首狠批：大陸人不懂文雅，喜歡用臟話罵人，之後迫不及待的用臟話來顯示自己的正直。

穿過菜市場，施燦月遠遠望著家中亮著白光，不像別家的黃色燈光氤氳。

三七、姑嫂塔水淹怪夢，蒹葭林火烤地瓜

家裏白熾燈換成了熒光燈。白色燈光顯得有些清冷。

施燦月和陳亦汝道別之後，摸著飯香走進廚房，笑娘正忙得滿頭大汗，聽得這只小饞貓的腳步聲，說道：“今晚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魚哦。”

施燦月和桌上的紅燒魚大眼瞪小眼。她直接用手沾著汁放入口中，嘗起味道，含糊不清道：“啊嫲，我看見啊憶小弟弟了！”

笑娘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次他還會走嗎？”

笑娘沒有回答。

晚飯過後，老屋裏悶熱得很，大黃狗趴在門口吐著舌頭，口水流了一地。門前的竹棚下，祖孫倆躺在竹椅上談天說地。

笑娘邊搖著蒲扇，邊講故事：“傳說從前啊，連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一位名叫海生的窮人無法繳交財主的田租，被迫和新婚的妻子和心愛的妹妹離別，遠下南洋，約定三年後回來還債。海生去往南洋後，如同石沈大海，音信全無。”

“啊嫲，南洋是啊憶弟弟他原來住的地方嗎？”施燦月問道。

“就算是吧。”一輩子沒離開過這片土地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好搪塞孫女。

“姑嫂倆在海岸邊，望穿秋水盼歸舟，盼望海生回家團聚，為了看得更遠一點她們不斷找來石頭越壘越高。她們想寫信，將信綁在風箏上，剪下自己長長的頭發作為繩索。”她繼續講道：“這系上家信的風箏，飄到南洋上空落了下來。系在風箏上的家信被番客們撿到，輾轉傳到阿兄的手裏了。”

施燦月聽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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