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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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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想去做歌姬之流啊。”

“鄭氏,你本是皇家買的宮女,乃陛下娘娘家奴,豈有反抗主人的命令。你們還不快把鄭氏帶下去。”巧兒連聲說。

鄭金蓮與王女兒被人帶了下去。

朱佑樘性情寬厚,即使是萬貴妃家族那樣傷害過他,到他掌權後,依然饒過了萬喜等人。張音見他的目光中有一絲失望,她一下子爆發了,口不擇言道:“陛下冷香惜玉了吧,見到柔軟美人兒,我自然成了那可恨的母老虎了!”

朱佑樘嘆氣:“阿音,我並沒有怪你,只是今日你確實處理事情不妥當,你是什麽身份,鄭氏是什麽身份,你想要打發她派個人去就行了,鄭氏受傷,鬧成這樣,宮裏宮外的人怎麽看你,我是擔心你啊。”

“哼,我看你是只管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以前沒見你對那個宮女這麽關心過,這個鄭氏就是個小百花,她額頭分明是自己磕傷的。”張音氣道。

“阿音,”朱佑樘加重語氣,“是否我對你太好了,太過保護你了,你仍然像個未知事實的孩子一樣。吵架傷感情,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說,我先走了。”

張音眼睜睜的看著朱佑樘遠去,一行清淚從眼裏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很蠢,我知道。。。

☆、張氏惡行

巧兒勸道:“娘娘,您別哭了,等陛下氣消了就沒事了!”

張音由著她扶到床上,嫁到宮中的這幾年,朱佑樘對她好的不像話了,難得他發一次脾氣,確實有點嚇住她了,張音對朱佑樘還是有信心的,他卻對不會為這點小事厭棄了她,想明白後,張音的心情好起來了。

巧兒察言觀色道:“娘娘,您這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奴婢讓人給你送點吃的來?”

張音點點頭,又說:“隨便弄幾道菜就行了,還有,李廣也反省的差不多了,你讓他過來伺候吧。”

張音休憩一會兒,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巧兒正帶著太監們在擺飯,李廣見她醒來,眼疾手快的扶著她,張音瞟了他一眼,李廣連忙跪著磕頭,哭泣道:“奴婢在家的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娘娘!”

“好了,你起來吧,以後用心辦事就行了。”

問道飯菜的香味,張音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餓了,李廣替她布菜,張音嘗了一口魚頓覺口齒生津,簡直不要太好吃了,因問道:“這是什麽菜?”

李廣道:“娘娘,這是鮮蒸鰣魚,是湖廣進貢來的長江鰣魚,色如銀,肉質鮮嫩。”

只這一道菜張音吃著甚好,其他諸如杏仁豆腐、白燒筍雞之類只能說味道一般。想到這裏,張音對巧兒說:“晚膳的時候,讓坤寧宮的廚房做四份鮮蒸鰣魚,分別給陛下,太皇太後、皇太後還有吳娘娘送過去,說我孝敬她們的。”

到了晚間的時候,朱佑樘果然派人來說,不過來坤寧宮用晚膳了,張音便派李廣去給他送菜。

朱佑樘正在文華殿批閱奏折,李廣放在菜後,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說:“娘娘特別愛這道鰣魚,特地讓奴婢給陛下送過來的,請陛下趁熱吃。”

朱佑樘心頭思緒萬千,鰣魚再鮮美此刻他也嘗不出味道來,他有些後悔上午的時候對她發脾氣,張音孤身嫁到宮裏來,無親無故,只有自己可以依靠,怎麽能如此對待她了,他平日連輕輕呵斥她一聲都不願意,今日當著宮女的面斥責了她,唉。

朱佑樘看著殿右側的書架,靈機一動,道:“李廣,朕這有本書,你帶給皇後。”

李廣莫名其妙的拿著書給張音。

居然是周密的《武林舊事》,武林是杭州的別稱,這本書講的是南宋時期臨安的風貌舊事。

張音驚喜的拿起這本書,摩挲著。

眾人都露出不解地神色,張音卻沒有多做解釋,讓他們都下去了。

只看朱佑樘別的書不送,偏偏只送這本《武林舊事》,張音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去年元宵節,兩人在宮外走百病時,張音告訴他,自己出生在北地,平生很向往“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江南,朱佑樘那時候便許諾,等國泰民安,兩人攜手同游江南。

張音明白朱佑樘仍然是舊日對她的心思,她就放心了,一夜好眠後,便開始著手解決鄭金蓮的事情了,鄭金蓮被她以禦前失儀治罪,直接發配冷宮,而王女兒則被安排在無人居住的儲秀宮去了。太皇太後對此事雖有怨言,但也無可奈何。

張鶴齡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長安街上,張延齡在旁邊跟著他,他苦著臉說:“三哥,咱們這麽逃學出來,被父親大人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板子。”

鶴齡趾高氣揚的說:“誰敢告訴父親,我先叫他吃一頓板子!而且父親回河北了,這段時間都不在京城,你我還不好好享樂一番!”現在滿京城裏誰人不知道他兩人是當今陛下的小舅子,陛下寵愛皇後,連帶著寵愛他兩,不知賞賜給他們多少好東西,若不是實在年紀小,否則早早就封了伯爵了。

張鶴齡本是金氏嫡子,平日除了張巒還有姐姐外,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張延齡是庶子,膽小些,一向為兄長馬首是瞻。

兩人帶著家中侍衛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飛馳在大街上,弄著長安街是烏煙瘴氣,老百姓怨聲載道。

張鶴齡哈哈大笑,喝停馬,用馬鞭指著這些前伏後倒的人,對延齡說:“你看這些人像不像小醜?”

延齡連忙笑道:“像,確實像!”

這兩人本是喝醉了酒,見此狀況,更是瘋癲,張鶴齡索性亂揮這馬鞭,這馬鞭又長,不但揮著馬兒了,連一邊的行人也被鞭子給帶傷,馬兒經不住痛,也發怒起來,在鬧市區瘋跑,一時間不知踏傷多少人。

眾人見他兩是國舅爺,也害怕他們身邊帶著的侍衛,因此並沒有人過來阻止他們,這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氣勢。

張鶴齡玩夠了,也笑夠了,終於停下馬來,他從荷包掏出一堆銀子,隨手拋在人群中,大笑道:“諾,賞你們啦!”

正當張鶴齡兄弟帶著人要走的時候,突然有個白面書生從人群中站出來,擋在了馬前,指著他兩罵道:“此亦妄人也已矣,與禽獸奚何異哉!”

光天化地之下,被人當面罵做禽獸,張鶴齡兄弟頓時血氣上湧,不待白面書生說第二句話,一鞭子揮了過去,頓時,白面書生的臉上出現一道血印,他毫不畏懼,斥責道:“爾等宵小,今日之事,我必回向大理寺舉報!”

張鶴齡陰狠的笑道:“先別忙著去大理寺,我看你還是先去閻王殿給閻王老爺說吧,來人,給我打,往死了打他!”

眾侍衛一擁而上,只聽得見白面書生的慘叫聲,漸漸的聲音也低了,最後領頭的侍衛叫停,俯身試了試他的鼻息,然後給張鶴齡匯報道:“少爺,人已經死了。”

張鶴齡得意的看看周圍,百姓們都露出畏懼的表情來,他滿意地笑笑,騎著馬,帶著侍衛離開了。

這長安街中發生的事情在宮中的張音是完全不知道的,但朱佑樘卻是知道了。李夢陽與這白衣書生本是同窗好友,見好友無辜被外戚所殺,次日早朝的時候,便當著滿朝大臣,彈劾張氏兄弟當街殺人,朱佑樘按下此事不表,張氏兄弟不幾日就要進宮赴宴,他本是想著趁這個機會,好好勸導這兩兄弟,不想這兩兄弟在宮中又鬧出事情來。

這日的宮宴本來邀請的是全都皇親國戚,也算是個家宴吧,男女分開,哪知道,張鶴齡喝醉酒了,前去更衣的時候,迷迷糊糊的走錯路了,輕薄了一個小娘子,如果說這個小娘子是宮女也就罷了,這個小娘子是仁和公主駙馬齊世美的親妹子,這齊小姐的父親官居鴻臚寺少卿,古代人把貞潔看的比什麽都還重,齊小姐回家後便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下事情鬧大了,齊夫人拉著仁和公主天天去太皇太後的宮裏哭泣,張音帶著母親金氏不知給人家賠了多少禮,齊家人仍是不依。

張音往日也在宮中見過齊小姐,那真是個玉面玲瓏,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如今就這樣香消玉損好,其實她心中也很不好過,金氏一個勁的催著她去向陛下求情,像太皇太後求情,張音不耐煩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母親你想想金小姐是你的女兒,被人害死了,你該怎麽辦?”

“呸!”金氏啐道:“那是你親弟弟,你就見得他們受苦!”

張音一拍書案,正色道:“母親這樣驕縱鶴齡他們,他們還不知道闖出什麽大禍來,母親,你也不必對我說了,該做的我也該做了,你回去吧。”

金氏還想說什麽,被巧兒客客氣氣的請了出去。

張氏兄弟一案還在發酵,張鶴齡宮中奸~淫皇眷之事在京城傳來,最後竟然演變成皇後縱弟行兇,再加之張氏兄弟當街打死人的事情,這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一時間,張家竟然成了京城臭名昭著的家族,連帶著張音這個皇後在宮外的評價也差起來。

朱佑樘百般安撫張音,“這事不算什麽,你弟弟們年紀尚小,等大了,自然也就改了。”

張音道:“我父親才回老家不久,無人制轄,他兩人就捅出這等大亂子來,真是無救了!陛下你該怎麽罰他們就怎麽罰吧,殺人償命,那死了的書生和齊小姐的家人不知該由多難過。”

“你父親不在京中,我這個姐夫也要好好教導他們,我想日後他們總會該吧!”

會改嗎,張音並不太相信。

朝堂之上不斷有人彈劾張家,以李東陽、齊佑為代表的,甚至上書皇帝,以皇後“無德”的名義要求廢除皇後張氏。

朱佑樘本是極好說話的皇帝,直至大臣提出廢後的要求後,他終於發怒了,李東陽被他投入了監獄。

張音很快從李廣口中聽到了廢後的傳言,她頓時呆住了,這些日子心力交瘁,為著鄭金蓮的事情,為著張氏兄弟的事情,她已經承受了很多,如今有臣子以“皇後無德”要求廢後,她眼前一黑,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沈瓊蓮

張音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裏她回到現代,穿著短裙,和同伴走在校園,那種感覺輕松自在,知道有人在輕輕喚她的名字,她才醒來過來。

只見朱佑樘坐在床邊,滿臉喜色的看著她,還沒等張音問有什麽喜事呢,他就自顧自的說起來了:“阿音,我們要有孩兒了,太醫診斷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張音恍惚看著自己的肚子,這裏真的有個小豆芽在生長嗎,為什麽自己一定也沒有感覺,她不敢置信,又擡起都看朱佑樘。

朱佑樘看她傻傻的樣子,再次跟她確定:“是真的,沒有騙你,我們有兒子了,大明朝有繼承人了!”

“嗯!”自張音穿越到這古代總是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現在有了孩子,她才覺得自己終於落了地。

皇後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前朝後宮,皇後父張巒晉封為壽寧侯,眾人看出皇帝的態度,廢後一事也不再提及,至於張氏兄弟一事那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在朱佑樘賜給給仁和長公主三河縣莊地二百一十五頃後,齊家也再無聲息。

張音知道這件事情後,嘆息道:“陛下對張家的恩惠,張家一輩子也報答不了了,只希望兩個弟弟經過這事後能有所長進吧。”

壽寧侯夫人金氏摸著張音的肚子,笑道:“如今有這個金疙瘩在手,誰還敢再說什麽,女兒啊,你只需要養好身子,生下太子,咱們張家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母親,”張音厲聲喝道:“外戚就猶如國家的蠹蟲,如若是我兒繼位,我是絕對不會容許張家胡作非為的,我會傳信告訴父親,讓他嚴加管教鶴齡延齡!”

金氏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兒,呆了片刻,嚎啕哭了起來,“我生的好女兒啊,如今發達了,都不管她弟弟們!”

“母親,你摸著良心說,我又沒有不管弟弟們,陛下給張家的賞賜已經夠多了,不要太不知足,以後弟弟們犯事,不能刑部處罰,我直接讓錦衣衛上門去懲治他們,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累了,李廣,你送夫人出宮!”

早些年在河間府的時候,金氏也算是知書達理,持家有方,這些年,在京城的榮華富貴遮住了她的心,她也越來越不似當年的樣子了。

金氏見張音的神色堅定,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就隨著李廣離開了。

只從有了孩子後,,朱佑樘對張音那是更加體貼,以前朱佑樘政務繁忙的時候,偶爾住在承乾宮,但如今,朱佑樘如果晚上住在承乾宮,那必定會派人去接張音過來。兩人同起同臥,猶如民間夫妻一般,張音心滿意足。

成化四年的新年就在這種歡快的氣氛中過去了,張音懷著這一胎,十分辛苦,精神不濟,她便向朱佑樘建議從民間采選有才之女進宮充作女官。

朱佑樘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因懷孕而蠟黃的臉,說:“小廚房的菜你也不喜歡嗎,不如我讓人從河間府找幾個廚子給你做家鄉菜。”

張音現在吃什麽都想吐,本來想跟朱佑樘撒撒嬌,但看他擔憂的樣子,不忍他再擔心她,便說:“等這幾個月過去了,也就好了,我母親當年懷我們姐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陛下你就不用擔心了,只是還是先找個有才能的女官才好呢!”

朱佑樘笑道:“這事容易,我前些日子聽人提到過吳興才女沈瓊蓮,她本是沈萬三的後人,父兄也都在朝廷為官,閨譽也好,正適合做你的幫手。”

明朝的禮教更為森嚴,很多女子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這沈瓊蓮連才名都傳到皇帝這裏了,可見是有兩把刷子的。

張音又問道:“這沈瓊蓮今年多大了,嫁人了嗎?”

“二十二歲了,聽說許配給人家了,但還沒有過門,夫婿就過世了,沈家正在跟親家扯皮。”

張音嘆息:“才女多薄命,看來沈瓊蓮也是非進宮不可了,不然她夫婿家裏可能會接她過去守一輩子活寡了。”

朱佑樘彈彈她的額頭,笑道:“你為別人難過做什麽,太醫說了,你要保持心情舒暢。”

“同為女子,我感同身受嘛,父親小時候要教我讀詩書,我母親就十分不願意,說自古才女命運都坎坷,例如漢代班婕妤,宋代的李清照,寧可讓我愚笨點。”

“你果真的愚笨,我同你下棋,讓你十子,你竟然都沒贏!”朱佑樘居然嘲笑起她來。

張音不服氣道:“陛下你從小被全國最有學問的人教,我父母也沒給我請個師傅回來,等才女沈瓊蓮來了,正好可以向她討教琴棋書畫呢!”

在一個春日的午後,張音睡了一覺起來,便聽著巧兒說道:“沈大姑今日進宮,特來拜見娘娘呢!”

張音早盼著見這個明朝才女了,聞言,連忙說道:“快讓她進來!”

沈瓊蓮身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衣服上的花紋是折枝小葵花,頭戴烏紗帽,耳垂明月珰,一副女官的大半,她長的很是清瘦,一眼看上去並不是美女,但身上那股書卷氣擋也擋不住,這讓她反而與眾不同,格外的吸引人。

反正張音第一眼是很喜歡她的,等沈瓊蓮行過大禮後,張音便賜座,沈瓊蓮身板挺直的坐在椅子上。

張音問道:“你可有字?”

沈瓊蓮不吭不卑的答道:“回娘娘,臣小字瑩中,是臣父親所取的。”

“那好,以後我就叫你瑩中了。後宮女眷少,事情也不算多,都是好處理的,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來問我就行。”張音很是愛惜沈瓊蓮。

☆、冷宮舊事

沈瓊蓮在宮中擔任尚宮局司記一職,掌管宮內的司簿書的出入、目錄、審核和加印事宜,沈瓊蓮博聞強識,所付之事處理的僅僅有條,張音便放下心來,安心養胎。

弘治四年六月,火紅的榴花已經有垂敗的跡象,北京的天氣越來越熱,張音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也不能用冰,食欲下降,夜裏也睡不好。

朱佑樘看在眼裏,便決定帶她去西山避暑,太皇太後年事已高,並不願意折騰,如此,王太後與吳娘娘也只能不去,至於邵太妃則更沒有資格了。

張音樂的長輩不去,西山行宮中更加的自在,她居住在福壽堂,福壽堂臨河而建,樹蔭繁茂,涼風從河面吹來,帶來荷花淡淡的清香,比那些名貴的瑞腦香不好多少。

朱佑樘每次處理完政務後,便陪著張音,兩人在河邊的樹蔭下之兩張椅子,下下棋,聽聽教坊司新編的曲子,這樣的日子神仙也不換。

朱佑樘偶爾也帶著張音去西山腳下的大覺寺,大覺寺很是清凈,古樹參天,沿著中路走,入眼的是天王殿,然後是萬佛寶殿,最後一層則是藏經樓。

由於皇帝夫妻常來的,主持大師也就出來略微招待了一番,便由著他們自便了,張音看著院子裏的放生池,看著裏面的銅錢,再想想現代總是鋪滿硬幣的池子,她不禁笑了。

朱佑樘問她笑什麽,她說:“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所以總得要些開路錢,”她指著放生池裏的銅錢繼續說,“你看著池子裏這許多的銅錢,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朱佑樘不禁啞然失笑,“促狹,佛祖面前不得失禮呀。”

大覺寺裏樹木陰陰,張音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也不做轎子,朱佑樘扶著她,去了儀仗,兩人就如同平常的香客一般散步,朱佑樘感嘆起來:“你家鄉興濟縣的龍泉寺我還去過。”

說道龍泉寺,張音小時候到時常去的,她帶著懷念的神色,“那時候母親常帶著我們姐弟去,龍泉寺所在的山也叫做西山,西山腳下有條小溪名喚郁溪,我小時候不喜歡這個名字,都叫做雙溪。溪邊是一塊很大的平地,買各種小吃的,”張音漸漸傷感起來,“如今離開家鄉都已經六七年了!”

朱佑樘見她心情有些低落,連忙轉移話題,問她:“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在河間府的醉仙樓。”張音回答。

“不是,是在龍泉寺,萬妃的攛掇,父皇讓我到龍泉寺修行三個月,為我母親祈福,寺裏缺衣少食,我不得已只能抓兔子吃,誰知,遇到了你們姐弟,兔子被你放了,但是卻給了我很多吃的。”

這事,張音想了又想,腦海中卻沒有印象,在龍泉寺的時候,她抓過不少兔子,也帶著鶴齡跟寺裏貧苦人家的小孩玩,就不知道哪個是朱佑樘了。

朱佑樘見她忘了,也沒覺得怎樣,笑道:“這事你記不起來才好,那時候朕的樣子太寒磣,還是忘了才好。”

說實話想不起來,張音挺失望的,但朱佑樘又拉著她去吃寺裏有名的齋菜時,她又很快這件事拋到,大覺寺的齋菜真的很好吃啊,面粉做的素雞簡直比真的雞還要好吃,寺裏的僧人也很會腌酸菜,那酸黃瓜尤其好吃,顏色碧綠,酸氣撲鼻。

朱佑樘高興地說:“酸兒辣女,看來你肚子裏的一定是個兒子。”

“是啊。”張音也很確定的點頭,她對弘治朝不了解,下一代朱厚照確是有點知道的,小時候看過的某狗血據講的就是朱厚照,仿佛這熊孩子還給自己重新起了個名字,叫做朱壽,然後頂著朱壽的名字經常出宮游玩。

過幾日,就是朱佑樘生母孝穆太後的祭日了,他在大覺寺中已經為母親做法,每年這個時候宮裏也祭祀,張音有孕不必回去,朱佑樘便一個人回了紫禁城。

待孝穆太後的祭祀禮完成後,朱佑樘本想當日就趕回西山行宮,卻被太皇太後叫住了,“佑樘,你這來回奔波太傷身體了,休息幾天,再去西山也不急,皇後那邊還擔心每日伺候,我這老婆子好些天沒見你了,你也坐下來陪我們幾個老人聊聊天。”

坐在一邊的王太後、廢後吳娘娘連連點頭,都勸朱佑樘留下來住一晚上,邵太妃也笑著說:“佑杬他們幾個都嚷著想見皇兄呢!”

朱佑樘對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很有感情的,想到這裏,便說:“那朕便住幾天,也考校下他們幾個的功課。”

坤寧宮裏還是往日的樣子,只是少了女主人,這座宮裏感覺了就沒有平時的生氣了,張音在的時候,總是喜歡嘰嘰咋咋的跟他說著話,問他這個好不好,那個好不好,朱佑樘身處坤寧宮,處處都能感覺到她的影子。兩人自從成婚,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天,如今已有兩日不見,朱佑樘頗有些思念她。無意中走到坤寧宮的書房門口,門縫裏隱隱約約的燈光傳出來,朱佑樘驚叫一聲:“阿音!”

何鼎在旁邊提醒道:“陛下,娘娘此刻在西山養胎,裏面那位是沈瓊蓮沈女官。”

沈瓊蓮聽到聲響,忙過來給他施禮,“娘娘知道臣素來喜歡讀書,允許臣每日可來坤寧宮書房讀書。”

朱佑樘有些不好意思,自嘲道:“朕看錯眼了,竟然以為皇後回來了。”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書桌上那本《資治通鑒》上,“原來沈女官看的是史書啊。”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臣雖是女子,但讀讀這些書也無妨。”沈瓊蓮脊背挺直,朗聲道。

這女子頗有風骨,不虧是出身世代書香的沈氏家族,她進宮這些日子,觀她行事,很有章法,由她輔助皇後,確實是物盡其用了。

坤寧宮的書房掛著張音的畫像,繁花似錦,張音拿著紈扇在花叢中撲蝶,畫面栩栩如生,朱佑樘看著了好一刻鐘。

沈瓊蓮默默地站在身後,咬咬唇,終於還是開口說道:“此畫剛作完,還沒來得及呈給娘娘。”

朱佑樘讚道:“畫的不錯,□□兼備,朕帶去給皇後,她定會喜歡的。”

此時已是夜半時分,沈瓊蓮為了避嫌,便向朱佑樘請辭,朱佑樘道:“朕這就離開了,你繼續讀書吧。”說完了帶著人離開了。

沈瓊蓮目送皇帝離開,她神色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麽,侍女拿著披風給她披上,“大姑,已是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沈瓊蓮輕輕嘆了一口氣,攏了攏披風,這初夏,夜裏還是有些冷啊。

出了坤寧宮書房,外面的空氣潮濕,露水很重,朱佑樘擡頭看著天上的又大又圓的月亮,心中突然無限傷感,張音在的時候,不停的煩著他,他有時候可做,便不會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她不在,沒人惹他,逗他,讓他收拾她惹得爛攤子,他就寂寞了。

何鼎看朱佑樘的明顯行至不高,也不敢勸他回去歇息,只能隨在皇帝的後面,漫無目的的走著。

再往前面走走就是冷宮,冷宮其實就是一座偏僻破敗的宮殿,人煙罕至,連喜鵲畫眉之類的富貴鳥也不停留的地方,這地方大概就只是烏鴉老鼠為伴了吧。

朱佑樘也不遲疑的就進了冷宮,看著天井裏的那個口井,他認識,小時候就是喝這口井中的水長大,母妃力氣弱,每次只能打起小半桶,井右邊的桑椹樹他也認識,那時候,糧食不夠,他餓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吳娘娘帶著母妃采摘桑椹餵食他,他居然也活了下來,往事一幕幕在朱佑樘的眼前閃過,他突然很想哭,如今他成了大明朝的天子,卻再也見不過母親了。

父皇從安樂堂接他出去時他很高興,但母親卻神色淒苦,她可能已經預料到她未來的命運了。

朱佑樘進去了安樂堂,這些年沒有修整,安樂堂更加破敗了,家具上都鋪滿了厚厚的灰塵,蜘蛛到處結網,偶爾有老鼠大搖大擺的穿堂而過,這裏的老鼠與這裏人一樣,都瘦的可憐。朱佑樘讓何鼎在冷宮外等著,此刻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緬懷母親。

有個碎碎的腳步聲傳來,朱佑樘回頭,原來是個女子,看樣子也還年紀,卻不知是什麽原因被貶這冷宮來的。

女子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顫抖著聲音說道:“陛下,奴婢是鄭金蓮呀!”

鄭金蓮,朱佑樘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了,若不是因為此人,張音與他大大的置氣一場,他可能就忘了她,朱佑樘很快也就明白過來她為什麽在這裏了。

鄭金蓮跪行幾步,哭泣道:“奴婢沒有做錯什麽呀,陛下,昔年,陛下的母妃不得不屈居於冷宮生存,可是娘娘現在有了孩子,奴婢已經不做任何奢望了,陛下此次回宮為孝穆太後祭祀,求您看在孝穆太後的份上,放奴婢回家吧!”

☆、朱厚照

鄭金蓮發配冷宮是張音的指令,當時前朝後宮選妃的壓力很大,這女子也算遭受無妄之災,朱佑樘心中有一絲不忍,但顧忌張音,並沒有準許鄭金蓮回家,從冷宮出來後,他也只是吩咐何鼎囑咐尚宮局,在衣食方面不要克扣了鄭金蓮。

鄭金蓮眼睜睜的看著皇帝走了出去,她的哭泣、呼喊全然沒有回應,長久以來支撐她的弦終於斷了,她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最後的機會也沒有了,難道這冷宮就是她最後的歸宿嗎,她不甘心。

鄭旺從送女兒入宮之日起,就一直盼著女兒能被貴人看中,成為皇妃,自己也好撈個國丈做做。鄭旺好賭,十賭九輸,欠了一屁股債,這才把女兒賣到皇宮做宮女,鄭金蓮做宮女月餉都給了他還不夠,閑暇的時候還要做針線活,托著相識的小太監帶出去給鄭旺賣了換錢用。

宮中太監外出采購都走西華門,鄭旺焦急的等著小太監李三,以往這個時候,女兒都會托李三帶著銀子與繡品給他,今天等了許久,都不見人,好不容易,終於見著李三隨著采購的馬車出來了,鄭旺上前幾步,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李爺,李爺!”

李三似乎沒有聽見,頭也沒回,一個勁兒往前走,鄭旺急了,聲音加大:“李爺,我有事找您!”

負責采購的太監總管側目,李三心裏暗罵一聲,解釋道:“那是小人的表叔,是個渾人,估計是賭輸了銀子來找小人的,故小人就裝作沒看見他。”

那太監總管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快去處理了你那表叔,他這樣跟著是個什麽回事!”

李三心中叫苦不疊,只得小跑過去,不耐煩的說:“你老還來幹什麽,你女兒禦前失儀,被打入冷宮了,以後被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鄭金蓮之前在太皇太後宮中,後來又被賞賜給了朱佑樘,李三只當奇貨可居,樂的討好未來的娘娘,誰知道她是個沒用的,娘娘沒當上,反倒進了冷宮,他自然不願再惹禍上身了。

鄭旺慌忙拉住李三,“李爺,我女兒明明在坤寧宮服侍陛下娘娘,前些日子還給我帶話說,陛下喜歡聽她唱歌呢,怎麽就進了冷宮?李爺,你不會騙我吧,等我女兒得了陛下寵愛,再生個皇子……”

“我呸!”李三啐了他一口,“還做你的春秋大夢呢,皇後懷了身孕,你女兒還不知道在哪個腌臜角落!”

鄭旺懵住了,再說不出話來。

“先帝當年寵愛萬妃,你知道吧,當今陛下寵愛皇後更甚於先帝,你女兒得罪了皇後,哪還有好日子過,行了,我走了,以後就當咱們不認識。”李三掰開鄭旺的手,一溜煙的跑遠了。

鄭旺這人也是奇葩一枚,女兒進了冷宮,首先也該想著女兒的安危,他偏不,只見他一跺腳,居然嚎啕大哭起來,哭自己命苦,女兒不中用,文華門的守衛見狀,提起大刀,厲聲呵斥:“皇宮重地,不許喧嘩,還不快點滾!”

這銀光閃閃的大刀可把鄭旺給嚇壞了,也不哭了,抹抹眼淚,拖著圓滾滾的身子離開了。

這一幕正好被有心人看見,由此惹出後來的眾多事情了,這是後話。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八月底,根據太醫的診斷,張音的預產期是九月中旬,行宮的條件畢竟比不上宮裏齊備,朱佑樘便帶著張音回了紫禁城。

產房已經準備妥當了,奶娘、穩婆也已經到位了,就等著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出來了。

張音摸著肚子,嘆了口氣,預產期已經過了三天,這小子竟然還沒有出來,難道自己果真懷了一個哪咤。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肚子,手指戳的那塊地方立刻鼓起一塊,“哎呦!”

張音呼痛。

“這小子,敢欺負母親,等他出來我一定先揍他一頓!”朱佑樘滿是心疼的說。

“要等我先揍完,他可真是一刻也不停歇啊,盡在我肚子裏練武了,”張音又問道,“陛下,咱們給他起個什麽名字呢?”

朱佑樘沈吟:“按照族譜,咱們孩子名字的中間一個字應該是厚字了,第三個字就用照吧,通昭字,願這孩子如陽光般普照天下!”

果然,這孩子就是朱厚照了,張音也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她表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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