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蹤我, ”白綺君說, 她半倚著小巷的青石磚, 熟練地從手包裏取出一根煙, 潔白纖細的雙手輕撚著, “啪嗒”一聲點燃, 紅唇、白色煙卷、背著金色陽光、白底紅花旗袍、青石巷，寥寥幾個意象, 將所謂民國風韻一下子烘托出來。

旗袍是一件能完全勾勒出身材曲線的衣裙, 穿著旗袍的林聲晚暴露出她纖細的身材, 她或許沒能像陳娣那樣將旗袍撐起來, 但孫導看著鏡頭裏的她, 根本沒意識到她的身材到底如何。

她夾著煙的右手湊近紅唇，戴在手腕上的珍珠手鏈順著潔白的手臂往下滑, 讓人忍不住註意到她的一小段皓腕，她吐出裊裊煙圈, 鎖著秀眉瞥了一眼旁邊這個五大三粗、胸無點墨的男人，她的交際圈裏從未出現過像潘乾這樣的軍閥，他行為粗魯, 不懂看人眼色, 常常鬧笑話, 自己還得費心圓場，出於家族和我黨的利益，她只能與對方虛與委蛇，可是就連她看一場喜歡的電影都要橫插一腳跟過來, 破壞她原本的好心情，這讓她的耐心走到了盡頭。

“不要再跟著我了，”她從墻邊站直，左手抱著右臂手肘，右手仍夾著那根煙，眼睛註視著另一側，她的聲線緊繃，似乎隱藏著怒火。

“你不就是幹這行的嗎？怎麽，敢做不敢當啊？”孫導猶記得劇本裏潘乾的這句話，也就是這句話引發的爭吵。

她深深地呼吸幾次，胸前起伏不定，潘乾居然敢這麽跟她說話，他把自己當作大上海隨處可見的女支女了是嗎？他這個粗魯、無禮、自大、沒有絲毫自知之明的男人，還真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看得上他。

她壓抑著心裏噴薄欲出的憤怒與不屑，突然氣笑了一般，夾著的煙換到左手，靠近乖乖當布景板的傅修齊，與此同時，她右手隱蔽地從手包裏翻出一把小巧的槍，一下子抵住傅修齊的心臟，鏡頭裏只能看兩人只有一個拳頭近的距離，和半截槍桿，她擡頭，一雙帶著挑逗般威脅的眼睛——傅修齊形容不出來，反正他現在又是緊張，又是刺激，還猶生出征服的**，以及，她是不是單單對我這樣的成就感——穿過睫毛往上瞟，她用槍口斜著輕輕拍了兩三下傅修齊的胸口，聲線低沈略帶沙啞，“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說完這句話，她才抽一口煙，往巷子另一邊走，留下一個裊裊娜娜的背影。

“cut！”孫導迫不及待地喊道，“很好！演得很好！”他甚至想直接把這段剪進劇裏。

劇本中只有臺詞和例如［生氣］、［發怒］之類的簡單神態動詞，當林聲晚翻出那把槍時，他的心臟激動得幾乎停跳，一邊想著“開什麽玩笑呢怎麽能這麽演！”一邊又覺得“白綺君就該是這個樣子”。沒錯，民國名媛有很多，但是臥底的只有一個，他總算明白為什麽自己對以前試鏡的女演員都那麽不滿意——她們大多兼顧一面，忽略了另一面。白綺君和普通的女臥底不同，她身世優渥，有財有貌，無需討好男人，而又與正常的名媛不同，她敢在島國高官裏混跡，必然有膽有識，置生死於度外，只要林聲晚今後的拍攝有今天這個水平，他敢肯定，白綺君一定能成為本劇最耀眼的角色之一。

孫導對林聲晚的表現十分滿意，直接省去後面的兩個試鏡鏡頭，宣布白綺君交給她來演，而站在一旁的陳娣端出大大方方的微笑，“恭喜你了，聲晚。”

圈子裏的演員們彼此有著約定俗成的稱呼，不太熟的演員，又比自己入行時間長、咖位高，便稱“X哥”“X姐”，咖位相當的，叫名字後兩位，像林聲晚的“聲晚”，潘冷之的“冷之”，要是比較親昵，會稱粉絲的昵稱或演過角色的名字，“晚晚”、“甜甜”之類，不管私底下多隔應，在別人面前，都要粉飾太平，不能讓圈外人看笑話。

所以，即使林聲晚隔應對方，也得好好叫一聲，“謝謝你啊，麗莎。”

陳娣維持臉上的笑容坐進保姆車，車門一關，她的唇角止不住地朝下彎，拿起雞蛋狀的發洩球使勁捏，恨恨地嘟囔著，“林聲晚，你欺人太甚！”

成功ko掉陳娣，林聲晚的笑容真實了許多，導演見她今天剛到，大發慈悲讓她拍完試妝照後回酒店休息一天，明天上戲，沒辦法，時間緊，他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用。

另一邊，林聲晚貼吧小吧主劉寄容早已留意到網傳的機場旗袍照片，正好這段時間《暗夜》女配突然出國的消息剛爆出，見她一副民國打扮，很快有粉絲猜測她會不會去面試《暗夜》，劉寄容也覺得很有道理。

［我家晚晚出馬，白綺君手到擒來，］粉絲們十分樂觀地表示，［從《聊齋》到《貞觀》，只要我晚爆出試鏡消息，那肯定妥妥的。］

［晚晚終於要出新劇了，等得好辛苦。］

［又是女配？晚晚這是要走演技路線嗎？］

這段時間《聊齋》登錄第二輪播出的衛視頻道，不少錯過首播的觀眾聽說這部劇的口碑很好，慕名去看，收視率保持在1左右，對於第二輪播出的劇，這個收視率已經很不錯了，百度熱搜排行榜上，林聲晚的人氣本來被出新劇的潘冷之壓過，因《聊齋》重播又爬上去，依然名列前二十。

但光靠一部《聊齋》吃老本也不是辦法，很多粉絲擔心公司資源問題——畢竟是個剛成立的小公司，有這個擔憂也是難免的，人家小花又是電影又是電視，怎麽她們家晚晚連個女主都接不到呢？

［別心急啊，］盡管內心擔憂，老練的粉絲們依然保持沈穩平靜的態度，［看晚晚的劇，除了《聊齋》有很多新演員，《貞觀》和《暗夜》都是老戲骨帶隊，公司大概想磨練一下晚晚的演技。］

［晚晚的演技在小花裏已經很不錯了，］年齡小一些的新粉振振有詞，［再磨練演技有什麽用，還能拿到奧斯卡？］

華國觀眾對電影的熟悉度遠遠比不上電視劇，說起獎項，大多只聽說奧斯卡，不知道華國也有五大電影獎：金馬、金像、金雞、百花和華表。金馬由寶島主辦，有些觀眾認為它會偏向寶島的電影，金雞和百花連固定的舉辦地都沒有，每年都很混亂，評獎過程不透明，金像偏好香江電影，排斥內地，華表則由政府組織。這些獎項大多頒發給藝術電影。所謂藝術電影，離普羅大眾自然有所距離，看電視的普通觀眾壓根不關心文藝電影明星，若不是《英雄》掀起商業大片的帷幕，估計她們還會繼續忽略下去。

盡管內地觀眾更喜歡電視，但電影對一個演員來說非常重要，電視拍得再多再好，終究局限於華國內陸，再遠不過東亞、南亞華語圈，電影不同，它面向全世界，無論代言和廣告費用都比單純拍電視劇高很多，若是有機會進入好萊塢刷臉，那在大陸的影響力便會直線上升，貼上一個“國際明星”的標簽。

［演技才是演員的本職技能，］略了解一些內情的劉寄容在這些評論下諄諄教誨，［晚晚那麽年輕，又漂亮，演技又好，還有人氣，公司力捧，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定能有大爆的一天。］

發完這段話，她習慣性地刷新主頁，正好刷到林聲晚新發的微博，只有一張照片，她穿著一襲青色旗袍，側靠窗沿，轉頭面對鏡頭，眼睛看著遠方，手上夾著一根煙，窗邊三五根竹子映在白墻上，月色正濃。

月夜下的她如此美麗，而又如此孤單。

林聲晚：＃暗夜＃ ＃白綺君＃

“哇哦！”劉寄容連忙保存圖片，第一時間發到貼吧，很快聚集起一小批混在吧裏的粉絲，“我晚美美美！”

“感覺和前面那個演員很不一樣啊。”

“晚晚簡直美呆！有沒有幫忙截圖做屏保的？求加濾鏡！”

“清冷！嫵媚！特別民國！”

“你們有沒有註意到？”劉寄容瞄到一個據說對電影非常感興趣的ID“立志成為影評人”，他發了一小段評論，“這個窗框是有寓意的，預示她的人生被窗戶框起來，被局限住，月色和竹子代表她的風骨，煙和旗袍表示她是一個成熟的、有魅力的女人。”

“得了吧，”她哭笑不得地回覆道，“白綺君的簡介早就貼在百科裏了，交際名媛的臥底生涯，換誰都能說這話。”

林聲晚發微博後便沒再管網上言論，白綺君的戲份挺多，近一半的鏡頭都需要重拍，加上播放期限在即，劇組火力全開，爭取一個月內拍完，在這樣緊張的拍攝進程中，林聲晚的演技水平不但沒受影響，反而更好起來，連編劇都深受啟發，往裏塞了不少背景故事，越發充實這個人物。

就在他們爭分奪秒趕進度的時候，《貞觀》爆出了一個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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