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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蹦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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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總決賽的選手共有八十餘人, 淘汰賽自然無法展示那麽多人的淘汰過程,因此劇組以角色組為單位,先進行一次預淘汰賽,將每組墊底的人淘汰, 十五個角色, 這一刷便刷下十五人。

然後,他們選出預淘汰賽上表現最優秀的四名選手、表現最差的三名選手和觀眾投票數最多的三名選手, 一共十名選手會在電視上出現, 淘汰一人, 林聲晚自然而然被選中,同時還有她所熟識的潘冷之、薛如雲、姚甜甜幾人。

周日下午, 十人坐上大巴, 開往平谷區的石林峽谷,今天天朗氣清, 陽光和煦,是個好天氣,攝像機一路跟隨她們搭乘纜車上到山頂, 大貨車裏的攝影小組早已到齊, 打光和攝影機就位後,主持人奈奈戴上草帽,面對選手們洋溢著熱情的微笑, “早上好!女孩們,我是主持人奈奈。”

“你好奈奈!”她們應聲回答。

“今天我們的行程分為兩部分,”草帽底下, 奈奈眨了眨刷著睫毛膏的長長睫毛,“但是,首先讓我們歡迎來自香江的演員,陶元忠!他會以嘉賓的方式加入我們這期的節目。”

“啊啊啊啊陶元忠!”女孩們興奮地蹦蹦跳跳,林聲晚聽聞過這個名字,似乎是曾經香江的武打小生,代表一代人的回憶,近期略少有作品出現在大眾面前。

身穿一身長袍的中年男子馬步往前一踏,拉出一個經典的武俠手勢,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打招呼,“大家好。”

又是一番熱情的問候,主持人奈奈和陶元忠總算說明今天淘汰賽的內容。

“我們知道,”林聲晚要很努力才能聽清他的話,“做演員要不怕苦,不怕累,夏天穿冬袍,冬天跳河淋雨,是常有的事,今天我們測試的,是膽量。”

兩人往旁邊一讓,露出他們身後的玻璃棧道,以及棧道頂端的玻璃觀景臺。

林聲晚立刻聽到女孩們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你們以為只是這個?”陶元忠笑得含蓄,“還有那個。”

選手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見山頂邊緣,伸出一段長長的棧道,陽光下,有名腳上掛著繩子的游客正從棧道一端直直往下跳,這是——“蹦極?!”

女孩們一個個瞪大雙眼,看看主持人,又看看那段蹦極棧道,心裏的“????”幾乎可以具現化。

“蹦極設備上會有攝像頭,”主持人扯了扯系在下巴的草帽帶子,笑意融融地補充道,“你們需要抽簽選定自己所需要闡釋的情緒。”頓了一會兒,她環顧一圈選手說,“對了,有恐高癥的選手請站出來。”

有個林聲晚不認識的女孩顫顫巍巍地向前邁一步,猶如一只受驚的小鹿,奈奈和顏悅色地一笑,“還有沒有呢?這是最後的機會,不然,哪怕哭,也得哭著上去。”

又一個女孩走上前去,她的眼睛骨碌碌轉動。

“沒有了嗎?”奈奈又問幾聲,沒人出列,她對兩個女孩笑道,“那麽,你們可以回家了。”

這句話如同一個炸彈般,將選手們炸得七葷八素。

“沒錯,”奈奈收起笑容,臉隱在草帽下的陰影裏,“你們被直接淘汰了,現在,請立刻回到宿舍,收拾你們的東西離開。”

聽到她的話,幾名助理上前,將想要抗議的兩個女孩拉走,陶元忠這才解釋道,“作為一名專業的演員,拍攝中出現問題,你需要積極和導演,和劇組溝通,恐高癥、潔癖、過敏能當演員,但你不主動說,誰會知道呢?”

“我方才已經留出足夠的時間給你們提意見,提問題,”奈奈說,“你們很聽話,這很好,但是對於影響整個拍攝任務的情況,請一定要率先說明,如果剛才我不問那一句,她不提的話,等到真站上去,出什麽事,我擔待不起,節目組也擔待不起。”

說著,劉哥拿出個簽筒來,讓她們每人從中抽一根,林聲晚抽到的是“平靜”。

平靜?

喵喵喵?

抽到簽後,選手們進入隨行大貨車換裝化妝,林聲晚分到的是一套紅衣,白衣白褲打底,外罩一層紅色罩衫,頭發簡單地挽成發髻,如瀑的黑發及臀。

正在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劉哥跟著攝影師溜進貨車,隨機找人問她們對於這次淘汰的感想,以便剪進節目裏。

“從幾百米高的懸崖上往下跳,”薛如雲正好被抽到,“還要做出動作和表情,真是我從未想過的挑戰。”

“恐高?我不恐高,”潘冷之被問到時綻開一朵笑花,“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風可能會把表情刮走形。”

她的話如此自信,讓另一臺車上的史蒂夫暗自點頭。

劉哥離開後,大家的造型基本做好,姚甜甜身穿一身鵝黃蹦跶著走過來,“晚晚,你分到什麽情緒啊?”

一旁的選手們豎起耳朵,林聲晚倒不在意保密,反正遲早會知道,她坦然道出,“平靜。”

“啥?平靜地蹦極?”姚甜甜一楞,“這個好有難度的樣子。”她的是“痛苦”,“大概是被人捅刀,推下懸崖的痛苦吧。”

兩個女孩被淘汰後,現場還有八個選手,林聲晚的順序是第四個。

化上濃厚的妝容,穿著五顏六色古裝的選手們與其他游客格格不入,不少來體驗玻璃觀景臺的游客們大多投去好奇的目光,詢問她們是哪個節目的,甚至還想拍張照片留念,被節目組工作成員客氣地制止了,而當她們走上通往蹦極臺的棧道,游客們的好奇心達到最頂點,工作人員不準跟上去,他們就倚著另一邊的玻璃觀景臺上看。

“她們在幹什麽呢?”

“蹦極吧?”

“穿得真好看。”

從這邊可以看到一個綠衣女孩走上蹦極臺,工作人員正幫她系安全設備,在游客們緊張而期待的目光裏,她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朝下一跳。

“哇!”

“厲害!”

蹦極這種極限運動,很少見嬌滴滴的女孩們上去玩,因此,當看到女孩們一個接一個往崖下跳時,不由得連連讚嘆她們的勇氣,手快的人早已發到網上,配著遠遠拍下來的圖片佐證,大家都在猜測是什麽節目,居然玩得那麽大。

當第四個女孩出來的時候,游客們被震驚得麻木了,不過,還是有細心的人察覺到這個姑娘的不同之處。

前幾個女孩,大多類似普通蹦極一般,以臉朝下的姿勢,張開雙臂,宛如大寫的“T”,但第四個女孩,不知和工作人員交談了什麽,總之,她面對蹦極臺,背對懸崖站著,山風颯颯,如天然的鼓風機吹拂她的紅衣黑發。

就在游客們緊盯著她的時候,林聲晚張開雙臂,往後一倒,面朝天空,飄然而下。

“哇哦,光這個姿勢就比剛才那幾個好看多了,”游客們連忙按下快門鍵。

她的一雙眼睛望著攝像頭,又像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林聲晚沒有動用輕功,她能感受到自己在極速降落,風從兩邊吹拂她的長發,刮過她的衣衫,發出撲撲簌簌的聲音。

正如她死前的場景。

“平靜中隱藏著巨大的能量,”另一臺車裏,故意出難題的史蒂夫不得不發出感慨,“你看她的眼睛,想到什麽?太極,禪,她眼睛裏有生死,生死也無法觸動她,這很有力量,很東方,很美。”

“我倒是沒想到那麽多,”奈奈摘下墨鏡,別在領口,托著下巴看取景器,“剛才的幾個女孩抽到大笑,後悔和流淚的時候,臉上表情有些失真,面部肌肉無意識地抖動,手指握成拳頭,這是恐懼、山風和墜落的自然反應,但是她抽到平靜,反而平靜得連睫毛都沒抖動一下,要不是親眼看到她在蹦極,我還以為她在床上思考人生呢,單從這一點看,的確很厲害。”

“米國導演和觀眾會喜歡她的,”史蒂夫在小冊子上勾上一筆,“她是個韻味十足的東方美人。”

不一會兒,林聲晚被拉上蹦極臺,穿過棧道,和其他選手們會和,助理劉哥往她手上塞一杯熱奶茶,采訪道,“你現在是什麽心情?”

“挺害怕的,”她握著暖暖的杯子說。

一點看不出來,劉哥鼓起腮幫子,“你覺得自己拍得怎麽樣?”

“還好吧,”她抿出朵小小的笑花。

簡單采訪完畢,林聲晚找個塑料凳子和其他跳完的選手們坐下,遠遠地看著排在她後面一名選手被工作人員扶著走過來,劉哥上去采訪,順著風聲能聽到她顫抖的聲線,“我沒有恐高癥,但我這輩子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過。

沒到半小時,選手們已全部“蹦極”,在大貨車的影子裏坐著休息,頂著草帽的主持人奈奈站在她們面前,“親愛的,我們第二個項目是在玻璃棧道上拍攝硬照。”

“電視電影演員和話劇舞臺劇演員不同,”演員陶元忠現身說法,“鏡頭感很重要,你要學會用餘光感受鏡頭的位置,表情和肢體語言需要找好角度,在電視劇和電影的拍攝過程中,會有好幾個攝影機和許多工作人員註視著你,要想在這些目光和鏡頭裏保持演技,必須通過大量的練習,拍MV、廣告甚至硬照是不錯的選擇。”

MV以四人為一組,在玻璃棧道以及玻璃觀景臺上拍攝,劇組預租兩小時的場地,女孩們回貨車補妝,抽簽決定小組成員及道具,林聲晚和薛如雲、姚甜甜及另一個女孩為一組,她們分到一把琴,一把劍和一縷薄紗。

她們組率先拍攝,在攝影師的指導下,四個女孩走上剛擦幹凈的玻璃棧道,游客們早被工作人員勸到另一邊,只能拍到模糊不清的側影,玻璃棧道離崖底足有四百多米,是名副其實的“天空之路”,腳下全是透明的玻璃,她們踩在上面,感覺整個身體輕飄飄的。

攝影師指導她們在中間擺好造型,一身紅衣的林聲晚右手撫琴,薛如雲挨著她的左邊,姚甜甜手持薄紗躺在薛如雲的大腿上,第四個女孩持劍跪在她們身後,她們的角色是好友。

“pose,擺pose,”攝影師叫道,“不要光傻楞楞地坐在那,動起你們的手臂,臉,眼神。”

“姚甜甜,你和其他三人完全沒有眼神交流,你在想什麽?別去管玻璃棧道,你不會掉下去的!”

“林聲晚,保持這個姿勢,對,完美!”

“薛如雲,你的眼神再放出來一點,你現在在和朋友們玩鬧,不是在表演彈琴,臉再柔和一些。”

在他的話語中,四人不斷地變換姿勢造型,直到攝影師完成拍攝,她們才松了口氣。

兩個小組和個人硬照拍好後,史蒂夫示意八個人走到玻璃觀景臺處留一張八人群照,便宣布今天的淘汰賽大功告成,“今天晚上,請大家聚在一樓110號會議室,我們將宣布淘汰結果。”

卸妝換上自己的衣服,選手們精疲力竭地坐纜車回到大巴上,車廂裏一時安靜異常,只聽得到引擎發動的聲音,姚甜甜從兜裏翻出面膜,遞給林聲晚,她接過一張,學著甜甜敷在臉上。

突然,一個女聲叫道,“網上出現我們的帖子了!海角論壇!”

臉上冰涼涼很舒服的林聲晚聞聲找出手機點開搜索引擎,搜索關鍵字“蹦極”“帝都”,果然跳出好幾個帖子,車廂裏一改方才的平靜,變得熱鬧起來。

點擊和回帖最多的那個帖子開門見山,說自己在石林峽谷玻璃觀景臺游玩時,正好碰到旁邊蹦極臺有人蹦極,遠遠地一看,居然是幾個穿古裝的女孩,仿佛下餃子一樣往崖下跳,並附上照片幾張,想問有沒有網友知道這幾個女孩為什麽要這麽幹。

[我去,這節目組膽子真不小,排著隊跳崖呢。]網友們猛地碰到這種不走尋常路的套路,倒真生出幾分新奇感來,[玩得太嗨了吧。]

[恐高癥表示不想說話。]

[照片上看身材挺好的,穿著古裝,難道是某個劇組?]

[劇組不是有威亞嗎?為什麽要來蹦極?]

[厲害,不知道是哪個節目組,想看。]

[真有勇氣,換我,給錢都不去。]

再一刷新,不知是選手中的誰回覆了一句,“我是內部人士,悄悄透露一句,這個節目下周六播放,不用謝,我的名字叫雷鋒。”

下周六開始播放的節目不多,有位神通廣大的網友硬是從各大衛視播放時間表扒拉出最可疑的《聊齋選角比賽》,惹得其他網友們紛紛表示等節目開播要去一看究竟,也有懷疑是不是炒作的聲音,但這年頭還不時興網上炒作,因此倒沒多少人附和。

晚上,真人秀導演史蒂夫與其他導演們齊聚一堂,對淘汰賽的視頻及硬照進行點評和評分,主持人奈奈負責網友投票部分。

蹦極視頻爭論的焦點在林聲晚和潘冷之兩人身上,史蒂夫雖然感慨於林聲晚的優異表現,但他始終認為不能讓節目在一開始就失去懸念,“林的網友投票指數過高,如果蹦極視頻再拿第一,那本次淘汰賽就一點懸念都沒有了。而且她的表現內斂,普通觀眾看不出她的演技,潘不同,她的淚水有層次,而且哭戲是演員演技的體現,我投潘一票。”

“但是她這裏,頭被風吹得偏一些,頭發擋住鏡頭,這個小瑕疵比起林聲晚就毫無說服力了,”劇組總導演嚴導慎重地提出,“除非把這段剪掉。”

為了比賽大局,評委們同意稍作修改,讓潘冷之拿到這場的第一,當然,這段對話萬萬不能出現在電視上。

待到兩個小組硬照出現在投影裏,評委們不得不把票投給林聲晚。

“差距太大,”史蒂夫嘆息著說,“林的鏡頭感實在太好,她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一般人去照相館拍照,面對鏡頭不免有些緊張,更何況在場足有幾十名游客在另一邊觀看,盡管他們看不清楚,卻足以對演員們造成影響,饒是靈氣十足的潘冷之,在照片裏也露出一分緊繃感——適當的緊張是好的,但她外露得有些過了。連她都是如此,更別提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的其他選手。

而林聲晚,她好像天生活在聚光燈下,在那麽多人的視線裏,她不但不緊張,反而如魚得水一般超常發揮,她身體姿態輕松而不放松,頭往左微偏,望向鏡頭。

“她本人有種氣質,”攝影出身的嚴導慢慢地說,“看了她幾張照片,大多有這種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與身俱來的,的,的荒涼,你們知道我看到這張好友聚會的照片想起了什麽嗎?”他念道,“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

“她應該演舊時代的劇,”嚴導緊盯著照片說,“演命運無常,命途多舛,演封建時代倍受磨難的賢妻良母,民國時期不知出路的學生歌女,或者演現代那些漂泊海外沒有身份認同的移民……”

“她最適合演悲劇人物。”

“有故事的悲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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